罗玲海看看身上盖的厚厚的棉被,眨眨眼睛,小心翼翼的开口:“慕青姐姐,我真的没事了……”尽管回来前就想过会是这样,也尽可能的摆出自己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可是眼前的人好像都没有听到一样,检查完她手上早已被包好的伤口之后,强行将她按在了床上。

    “还说什么没事呢……”英气的面容此刻却是没有半分一贯的沉着冷静,慕青的眉从皱起来就没有放松过,掖紧小丫头的被角,心里有些自责。

    明明出去的时候,还笑嘻嘻的说回来之后要吃她做的酒酿圆子,结果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就能伤成这样呢?

    青紫的手指骨节处已经渗血,虽然上了药缠了纱布,还是半分都动弹不得,孙韵怡送来药膏的时候,嘱咐她这几日都不能碰水,甚至连笔都不能拿。

    慕青很不解,拉住送玲海回尚宫局的那位宫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在藏经阁好好的翻录书卷的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她犯了什么错吗?这明明就是在掖庭的审讯司受过刑的模样。

    丹珠拿开她紧捉住自己的手,看到她身上的官服,微微欠身算是行礼,不冷不淡的答道:“罗典记为皇后娘娘调查掖庭令,受了些苦,娘娘体恤,特许她这几日都无需做事了,好好养病,”说着往桌上放了一个锦盒,“娘娘看她喜欢宫中的点心,命奴婢送了些来。”

    不等慕青说什么,孙韵怡便送丹珠离了尚宫局,眼神中没有波澜,回到罗玲海的房中,果不其然看到慕青揪着她的被角不肯放开。

    “好了,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经意的看了眼榻上那丫头有些疲惫的眼神,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被紧紧捏碎,“我会去回禀藏经阁的林书史,你就不用再去了。”

    看到她似乎有几分讶异,孙韵怡吸了口气,缓缓蹲下在她的床边,纤长的手指抚上她微微有些苍白的脸颊。

    “不要担心,在差事做好之前,也要先顾忌好自己的身体。”

    这种事情,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离开罗玲海的房间之后,孙韵怡捏紧手指,看不出有什么波动的眸中隐隐泛着银色的寒光。

    ……

    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我将她好好的交到你的手里,你把她害成什么样子了?!

    男子的嘴角边流下丝丝血迹,面对眼前女子歇斯底里的质问,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看到她眼中肆虐的泪水,仿佛发疯一般的揉乱自己的发,蹲在地上,无助的哭泣。

    掌间还带着他脸上微热的温度,微微发麻,她狠狠的咬上自己颤抖的手指,心脏已经痛到无以复加,青绿色的衣衫湿了大片,感觉到有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女子站起身,毫不留情的甩开。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永远都不会。

    ……

    休息了半月左右,窗外的几颗白桦树已带上了几分葱绿,春日的气息伴着五月微暖的风缓缓袭来,玲海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拿了本《劝世贤文》。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果然是慕青端着汤药送到自己旁边的石桌上,笑眯眯的看着她,虽然已经喝了许久,但那混着药渣的苦涩滋味依然会轻而易举的让她皱起眉,在试探性的瞅了一眼慕青的表情之后,某人蔫蔫的端起碗,捏住鼻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饮而尽,放下碗之后,还是被苦到浑身发颤。

    “呜,慕青姐姐,我还要喝多久的药呀……”她已经许久都没有吃过甜豆包糖糕烧鹅还有卤水鸭了,这些日子慕青一直盯着自己,每日送来的饭食多是药膳,清淡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滋味,配上苦的人舌头发麻的汤药,喝的人脑袋晕晕的。

    “傻丫头,”慕青半是无奈的揉揉玲海的额头,“今天是最后一天需要喝药了,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是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听到慕青这样说,某丫头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唇边的酒窝像是蜜糖一样的甜,小手搂过她的脖颈,高兴地一蹦一跳。

    慕青愣了一愣,随后连忙轻轻推开她,脸上有几分不自在的红晕:“咳咳,好不容易养好伤,往后可是不能那样冲动。”没从丹珠那里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来经过不断软磨硬泡,还是知道了这小丫头瞒着自己的事,生气自然是生气,可是一看到她委屈巴巴的眼神对着自己说,手手好痛,又没办法说什么了。

    来看过玲海,确认她已经没有大碍之后,孙韵怡终于点了头许她做事,偏巧近来宫中新晋的妃嫔们各宫又需采办不少东西,玲海可谓是方才痊愈就又忙了起来,每日尚功局与尚服局的女官来的格外勤,案头便不知不觉又多出了许多需要登册的清单。

    慕青原本是觉得她闲了许久,量力而行做些差事倒也算作活动,却不曾想见到了个很是让人没有好脸的人。

    罗玲海的小屋里,韩文熙抱着尚服局刚赶制出的一批春装的画册,站在她的案前,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意。

    “许久不见罗典记在掖庭走动,原是在养病呢。”不冷不热的语气,似是在关心,慕青紧紧盯着她,韩文熙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的样子,放下画册之后自来熟的办了把矮凳坐在玲海的旁边,支着下巴看着她。

    “韩典饰若是无事,不如回尚服局,若是耽误了咱们办差,可就不是您轻易能吃罪的起了。”没好气的将她拉开,慕青觉得她今天简直就是吃错了药,平日里做事的时候,她没少奚落自家的那小丫头,有段时间不见,说起话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但是那种居高自傲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难受。

    韩文熙侧过头看了眼慕青,也不生气,只是又多看了玲海一会儿,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留了一句:“那我明日再来喽。”然后便离开了。

    本以为她是在说笑,毕竟入宫之时,三人之间确实闹的有些不太愉快,但没曾想,一连五日,那尚服局都派她来送需抄录造册的清单,慕青看着她天天凑到玲海的身边,脸色铁青,恨不得把她拎起来丢出去。

    这一日,慕青随孙韵怡到宫外采办,不在宫中,临走前有些不放心的拉过玲海,说道:“今天那小蹄子要是再来找你,你莫要理睬她,只管把宫册拿好,听懂了吗?”

    虽说这样想有些不太好,但是她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玲海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慕青方才放下心,出宫去了。

    不多时,韩文熙依着和往日一样的时辰,递了宫牌,前来送东西,只是临走前,说有些话想要和玲海单独谈谈,而咱们这位,从来不会怀疑什么的小丫头,自然是看在这几日她都很辛苦的跑过来,有的时候还会陪自己一起整理清单的事情上,不疑有他的跟着出去了。

    御花园的月季开的正盛,白玉石砖砌成的拱桥上,繁复精美的浮雕栩栩如生,韩文熙倚在桥边,看着一路小跑跟上来的女孩,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待她站定,忽然开口:

    “从前我也是没有想到过,你会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

    玲海听到这句话,愣住了,她怎么会突然这样说?甚至于还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眼前的女子却忽然朝自己逼近,眸中翻滚着她从未见过的一种情绪。

    “看来是我过于小看你,哪怕是从穷乡僻壤出身的女子,也依旧会为了功名利禄而使出那种肮脏下流的手段。”

    说这句话的时候,韩文熙的手指正紧紧的捏住自己的衣角。

    “杨忠死在掖庭的事,你知道吧,如果没有你那日,在堂上所说,他又怎么会那样轻易的就丢了性命,还有内府局总管常多禄,听说他的尸首被人扔去了乱葬岗,他们一个个,受的刑,吃的苦,这些本都该是你的!”

    什……么?杨忠死了?罗玲海睁大眼睛,口中却似乎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只能在韩文熙逐渐逼近的气息下不停的摇头,尽管这并没有作用。

    “够了,不用在我的面前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你以为我会和你那蠢笨如猪的慕青姐姐一样,上你的当吗?罗玲海,你既然做了,就该承认自己做的,这两条人命,就算你没有亲自动手,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韩文熙说着,眼角处看到一旁花丛的拐角处似乎露出了一片衣角,脚步声也开始越来越近,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道:“天可怜见哪罗典记!你已害了那么多人,如今,我不过是账目写得有些个不清不楚,你便也要来害我吗?这又是作何道理啊……”边说边拽住玲海的手腕,顺势往围栏上一靠,将她的手重重的往前一拉。

    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女子的力气又捏的很大,玲海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倒了过去,两个人的重量压下,直接从桥上翻了下去,直直的下落到水面,天旋地转之时,她好像听到韩文熙在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

    “不论你有没有做,你都是娘娘的眼中钉,要怪,就只能怪你选错了主子……”

    “噗通”一声,春日有些微凉意的池水瞬间没过头顶,玲海睁开眼睛,看到韩文熙仍旧抓着自己的手,在往水池更深的地方拖拽,那皱起的眉间,黯淡下去的眼神,似乎带着让她难以相信的一丝绝望。

    幽深的水池,在深处更加没有光亮,逐渐的,玲海感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没有了力气,眼前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欲加之罪,犹如深海的海草抓住她的身体,将她狠狠的禁锢在喘不过气的笼中,她未曾想过要害死谁的性命,可是如果人人都说她有罪,纵使千百辨言,或许也不过是徒劳无功,就如同今日,她辩解的话未曾出口,就已经深陷泥沼。

    意识开始逐渐褪去,身体犹如灌了钳一般沉重。

    就在眼前的光亮彻底消失之前,罗玲海忽然感到腰侧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随后有一股强劲的力道将自己拖出了水面,刺眼的光线重新照在脸上,手指轻轻抬起,抓住那人的衣衫,淡淡的兰香,伴着湿漉漉的水藻气息浮在身边,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却无力的垂下手臂,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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