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寝殿,四处都是金光灿灿,窗外的春光都黯然失色。

    乔洛夏揉着眼睛从榻上醒来。

    毫无意外,眼前是姜傲那张俊美到妖异的脸,还闭目睡着。

    稍动了动身子,身边的姜傲就立即醒了。

    他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他嗓音低哑地说:“今日醒得早。”

    乔洛夏在他怀中并未反抗挣脱,只是扭了扭身子,想转过身去,不想跟他四目相对。

    可姜傲似察觉到她的想法,手上使了些力,死死把她按住,另一手捏住她的下颌抬起,逼她看自己。

    纵是心里恨着他,但不得不承认,姜傲这张脸称得上是俊美无俦,眼中的阴戾气更显得他有一丝妖异的美。

    好一会儿后,她感觉下巴被捏得有些酸痛了,伸手去碰了碰他的手腕。

    姜傲这才松了手。但他的另一手还是紧紧抱着她,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别想跑。”

    乔洛夏紧贴着他,能感受到他胸腔在微微震动。

    她放弃了挣扎,调整了姿势,乖巧地把头贴在他胸口,只想让他大清早消停一会儿。

    半晌后,姜傲终于勾唇一笑,放开了她,走下榻去。

    屋外值守的内侍听到动静,轻叩了叩门,怯生生地问:“陛下,快到卯时了,大臣们都在紫霞殿外候着了,今日陛下可要去上朝。”

    那内侍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新皇登基之后,不论有没有早朝都要让大臣卯时前来宫里候着,至于皇上去不去,全看心情。

    但若他不提醒,赶上这皇上心情不好,可能小命都要没;若是提醒了,吵着皇上睡觉,小命也要没。所以日日快到卯时,这沛夏宫的内侍,都是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办差事。

    那内侍腿都吓得有些哆嗦,就像趴在断头台上的犯人,就等着临头一刀。

    好一会儿后,殿里传来懒洋洋的声音:“今儿朕心情好,一会儿就去,让他们等着吧。”

    内侍长舒一口气,就像得了免死金牌般高兴,扬声朝屋里应了一声。

    殿内,乔洛夏也下了床,只穿了里衣。

    姜傲正站在床前勾唇看着她,慢悠悠地伸直了胳膊。

    她面无表情地去一旁的衣架上取了朝服,一件件、一层层地给面前的男人穿上。

    姜朝祖制规定,皇帝的朝服应是绣着飞龙的金炮,可姜傲登基之后,改为了穿绣金龙的玄色衣袍。

    起先还有文臣反对,但见识到姜傲的狠厉手腕之后,别说给龙袍改个颜色,就算皇上他要光着身子上朝,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榻前,乔洛夏替他扣好了鎏金腰带,佩上香囊,最后披上那玄色外袍,算是穿齐了。

    姜傲垂下胳膊,看着她一脸冷漠的表情,不悦地说:“洛夏,你的夫君要去上朝了,你也不露个笑脸,好生送我一送。”

    乔洛夏垂眸不言,也不笑,姜傲也不催她,就一直盯着。

    外面的内侍又叩了叩门,轻声道:“陛下,伺候洗漱的宫女已经候着了。”

    姜傲俯身对乔洛夏说:“若是这大清早朕就心情不好,今日你这沛夏宫的内侍宫女只怕又得换一拨人了。他们刚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现在却又…啧啧,洛夏真是比朕还残忍呢。”

    一瞬后,乔洛夏马上抬眸,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姜傲轻笑一声,嘲道:“笑得比哭还难看。但唇角是上扬着的,罢了。等着朕,回来带你去赏花,然后一起用午膳。”

    他洗漱完走出殿后,乔洛夏如获大赦般倒在榻上。

    姜傲登基两年了。

    两年,她被锁在这牢笼般的深宫中,姜傲也越来越疯。

    两年前,就在他登基那日,乔洛夏从送到姜国做质子的乔国公主,变成了亡国公主,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

    她后来才知,乔国早就向姜国借兵求援,可无论是做摄政王的姜傲,还是登基为帝的姜傲,都根本没理。

    姜国地大物博、兵强马壮,乔国又是姜国的列国,借兵不仅合情合理,也只是举手之劳。

    可姜傲,就任由着乔国亡了。

    她心里恨极了姜傲,恨到最后,已不知是恨他让乔国亡国,还是恨他全然不在意他们二人自幼的感情。

    被送到姜国时,她虽有个公主名号,但只是个质子,是她父王保证不和别国联合攻打姜国献来的诚意。

    她每日都活得胆战心惊,在心中祈祷父王千万不要背叛姜国。

    而那时的姜傲,在宫里也就是个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不受宠皇子。

    她只知道他母妃死了之后,他就被随便交给了奶娘养着,连个地位高些的内侍都能嘀嘀咕咕地骂他两句。

    是她,夜夜偷溜出寝宫去找他,和他互相依偎。

    当他从噩梦中惊醒吓得哭泣发抖时,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不要怕”。

    可这几年的情分,竟不足以换他权势滔天之后的举手之劳。

    她恨恨地去质问他为何不借兵,说要出宫去,离开这冷血的姜国。

    姜傲什么都没答,只是冷笑着告诉她永远都别想跑,还把她关在了沛夏宫。

    几日后,又仓促立她为后,为的就是名正言顺地把她永远锁在这深宫。

    但乔洛夏从未想过杀他报仇。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不敢,还是不忍。

    遥远的思绪飘回现实,乔洛夏昨夜也没睡多久,这会儿困意又上了头,躺会榻上又去睡了。反正,这成日在宫中也都无事可做。

    晌午,她才又睁开眼,看到姜傲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悠闲地翻着一册书。

    听到动静,姜傲斜着眼看过去,慵懒地问:“醒了?看来昨夜真是累着洛夏了,今日竟睡了一整个上午。”

    洛夏面色有些微红,垂着眸子不理他。

    姜傲看见她的脸色,轻笑着说:“早上说了,带你去看花,快穿了衣服走吧。”

    看花?她毫无兴趣。但不能扫了姜傲的兴致。

    她慢手慢脚地穿齐了衣服,跟着姜傲走出殿去。

    虽未施粉黛,衣服也挑了一套素净的穿,但难掩姿色。乔洛夏生得极美,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杏仁眸、柳叶眉,一颦一簇间都有万千风情。

    她鲜少出沛夏宫,宫中的其他宫人内侍大都是新换的,今日一见,也都明白了为何这偌大的后宫,皇上只藏了她一人。

    乔洛夏本以为姜傲要带她去御花园,但最后到的,却是一个极大的宫殿。里面有插瓶的花,也有盆栽,摆满了整个宫殿。

    姜傲挑了挑眉,问:“怎么样?这些花可好看?”

    犹豫了半晌,乔洛夏缓缓开口问:“正是春日,御花园的花不是开着,为何要赏这些插瓶的花和盆栽?”

    姜傲勾唇一笑,看着她,慢悠悠地说:“朕不喜欢那花在地里长着,那样它们总以为自己很自由。

    朕喜欢把它们插进瓶里,装进盆里,想在哪看就移去哪。随它们能活多久,朕便能看多久。”

    乔洛夏听得后背一凉,总觉得姜傲明面上说花,其实说得是她。

    姜傲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了些,问:“怎么?洛夏觉得刚才那些花不好看?”

    乔洛夏没说话,姜傲指着一株淡红色的花,含笑说:“那这花一定能入得了你的眼,这花本是白色,都花瓣上又透着丝丝红色,你可知是如何培出的?”

    他又自答道:“这是以人血浇灌的,每日清晨晌午,各浇一次,才浸成这样的颜色。

    想来再浇些日子,应该就能完全染成血红色了。到时候,朕再带洛夏来看。”

    乔洛夏听得胃中有些翻涌,此时看着那花,只觉得红得诡异,像开在地狱的曼珠沙华。

    她强忍住不适,抽出了手,快步远离了那株花。

    姜傲也不恼,笑盈盈地跟了过来,重新牵了她的手,柔声问:“朕的娇花,吓着了?罢了,这些花也没什么好看,走,去用午膳。”

    姜傲牵着她慢悠悠地回了沛夏宫。

    内侍传了膳来,不一会儿,桌上摆满了一道道精致的菜,竟都是乔国风味的,散着浓郁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可刚看了那人血浇养的花,她这会儿哪儿吃得下。坐在桌前,一直不动筷。

    姜傲蹙了蹙眉,冷冷地说:“御膳房昨日特地派人来告诉朕,他们想着朕的皇后原是乔国人,招来了乔国曾经的御厨。

    朕想着今日给洛夏一个惊喜,谁知道竟一口都不想吃,朕这就叫人去砍了那厨子。”

    乔洛夏心中有些酸涩,原来是乔国曾经的御厨。那岂不是跟她小时候吃过的,是一样的味道。

    她忙动筷,夹了几筷子清淡的小菜塞进嘴里。

    姜傲看她动筷吃了,又笑了起来,问:“味道如何?”

    乔洛夏犹豫了一瞬,她已离开乔国十余年,竟早已忘了家乡的饭菜是何滋味。

    但乔国已亡,原在乔国王宫的人这些年都四处流亡,活得艰辛,她实在不想让姜傲再动怒去杀曾经乔国的御厨。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轻声说道:“味道很不错,多谢陛下。”

    姜傲笑看着她,盯了一会儿后说:“比早上笑得好看多了。”

    她刚舒了一口气,姜傲又补充道:“只是这笑,不知是为了朕的心意,还是为了这菜,亦或是为了那厨子?

    罢了,只要能让洛夏笑,为了什么都好。”

    午膳后,姜傲在她宫里午睡了一会儿就出去了。迷迷糊糊间记得他说,下午冯烨将军凯旋归朝,他要去接见。

    乔洛夏还没睡醒,今日睡久了,越头晕,越想再睡,随意应了一声就又睡下了。

    下午醒来,乔洛夏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在宫里走了几步,然后随意烹茶翻书打发时间。

    姜傲晚上睡眠极差,每晚都要饮了酒,搂着她才能入睡。姜傲睡不了觉,她便也睡不了。

    为了让姜傲晚上少折腾自己一会儿,她每晚都自觉主动地在宫里给他备下一壶烈酒。

    傍晚,她照例去吩咐宫女去御膳房取一壶酒。

    那宫女是个叫不出名字的生面孔,可她也并没有多问。

    沛夏宫的宫女内侍经常都是生面孔,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惹了姜傲丢了性命,隔日就换了新的来。

    入夜,姜傲一身酒气,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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