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洛夏忙去关上门,快步走去榻边。
她佯怒道:“你这一连几日不见人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半夜的,躲在这吓我。”
姜傲唇边笑意不减,调笑道:“几日不见,怕公主太过思念我。怎么胆子愈发小了,难道是今日中秋宫宴上,受了惊?”
乔洛夏正欲反唇相讥,看到姜傲衣衫虽还算是干净,但好像沾上了些许污渍,头发也有些许凌乱,说话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从前在宫中的破屋住时,姜傲虽然只能住着破屋,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避人耳目,但也会尽量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
出宫之后,摆脱了约束,他每次出现在乔洛夏面前时,衣衫、头发都是纤尘不染。
乔洛夏往前凑了凑,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发现他的后背处染上了一大片血污。
“看来公主殿下是真的思念我,远看还不够,还要凑上来上上下下得仔细看个清楚才行。”姜傲语气轻佻。
乔洛夏柳眉紧蹙,“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说?”语气充满了担忧。
姜傲开着玩笑说:“若一来就说是讨伤药,说来公主这是找个地方藏身,还怕你说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愿收留。”
乔洛夏轻叹一声,翻箱倒柜取出一个白玉药瓶。
她一边递给姜傲一边说:“这个时辰了,府中人多口杂,也不便让下人去取药。我屋中就放着这一瓶从乔国带来的止血伤药,你先凑合着用。”
话音刚落,传来几声侍卫的敲门声,“公主殿下,今夜宫中有歹人逃出,守卫们一路追到附近就不见了。我等正在府中上下搜查,不知公主屋中可有异常?”
乔洛夏看了看姜傲,对门外扬声道:“没有异常,我今夜有些头痛,要休息了,你们动静小些。还有,加强公主府的守卫,莫要让歹人溜进来。”
侍卫应声走后,姜傲轻笑一声,低声道:“这歹人就在眼前,公主说谎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
乔洛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不然呢,那我把歹人交出去了?”
说完,看到姜傲已经脸色苍白,背后的血已渗到了床单上。
她一把拉住姜傲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
“莫要再多言,快先把药上了。”
姜傲转头往下看了看,受伤的是背部,他看不到。他转头回来,求助的眼神看向乔洛夏。
乔洛夏轻叹一声,坐在榻上,低头帮他解衣服。
这动作,前世后两年,做了不知多少次,又面对的是相同的人,她做得十分自然。
两人离得极近,姜傲身上的血腥味和她身上的香味混在了一起。
姜傲也察觉到了她手上熟练的动作,神色微微有异。
一层一层脱下外袍、中衣,发现每一件衣衫上都沾了大片血迹,血迹中央的布料被不知是什么的利器刺破。
最后,脱下里衣,乔洛夏大惊,已顾不上害羞。
背上是一枚不大的暗器,一小截三角尖露在外面,其余都插在皮肉中,伤处还不断渗着鲜血。
姜傲看着她惊慌的眼神,轻叹一声,“我实在够不到,射出这燕尾镖之人力道大,几乎全部没入皮肉中,拔不出来。”
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只匕首递给她,又指了指案上的烛台,示意她用火烤了之后,用匕首帮他取出那镖。
乔洛夏明白今夜街道上守卫森严,不能去卓记药铺叫人。府中也有侍卫巡逻,侍卫都是姜国的,并不是自己的亲信。
所以这取镖、上药之事,只能她来做,没法寻旁人帮忙。而且姜傲背上的伤处一直渗着血,怕也拖不到明日天亮。
她硬着头皮接过匕首,去案上去来蜡烛。
匕首刺入姜傲后背时,她看着都疼,可姜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两辈子,乔洛夏第一次做这种事。慌手慌脚摆弄了许久,又总怕自己手重让姜傲多受苦。忙出了一头汗,才取出了那枚滴着血的燕尾镖,然后把整瓶的药粉洒在了伤处。
她又按着姜傲说的,取了件干净的中衣裁成布条,把伤口给他包扎上。
接着,乔洛夏取了干净的床单,让姜傲站起身,把床单换好。又把染了血的床单和他脱下的衣物一起放到柜里。
忙完一切,她回到榻前坐下。姜傲看到她额头细密的汗珠,下意识想抬手帮她擦去,可抬到一半,嗅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又垂了下来。
乔洛夏刚才忙着帮他清理包扎伤口,注意力全在伤上。这会儿跟他相对坐着,视线落在他线条分别的上身。
苍白的肤色,层层裹着白色的布条,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淡黄的微光。
乔洛夏赶忙移开了视线,脸颊微红。
姜傲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勾唇一笑,嗓音低哑地说:“今夜是我欠公主殿下一个人情了。”
乔洛夏轻咳一声,低声道:“睡吧,今夜只能歇在我屋里了。不过我这也没有男子的衣衫,只能明日天亮再出去找给你…”
闻言,姜傲挪了挪身子,侧身躺在榻的内侧。
乔洛夏去熄了烛火,也躺下,跟他隔了一人之宽。
她本是平躺着,侧头看了一眼,发现姜傲正侧身盯着自己。
“你,别一直看着我啊…”乔洛夏小声嘀咕。
姜傲挑了挑眉,一脸无辜地说,“我背上有伤,只能侧着躺,侧着躺就刚好能看着公主。”
那他不能一开始就面朝里躺吗?
但乔洛夏看他受了伤,也不想再让他折腾了,说不定会扯到伤口。
姜傲看她不说话,低声问:“你不问我是为何受的伤,都在忙些什么,所求是什么吗?”
乔洛夏想了想,她重活了一世,早知道他是为了谋夺皇位,没必要问。
但前世她也没有多过问过姜傲的事,好像问过一次,但姜傲没告诉她。不过到后来,几个皇子一个接一个死了,姜傲一步步靠近皇权,不问也猜到了。
她语气平缓地说:“你所图是什么,都是姜国的事。我是乔国的公主,对这些没兴趣。只是…不论所求是什么,你自己注意安全…”整句话越说越小声,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微不可闻。
姜傲盯了她许久,看她说这话时眼神诚恳,应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他心中一软,轻叹了口气。
次日,宫中。
舒皇后昨夜在自己寝宫辗转难眠,对宫女内侍撒了一整晚的气。
晨起,她就梳妆打扮,等皇上下朝后去问安。
可刚到殿门口,就听说早朝上,皇上借昨夜宫宴之事,斥责舒太尉教子无方,舒折成不学无术,难堪大任,革了他的职。
皇后苦口婆心地劝皇上,说是别有用心之人混入了宫中,那首诗不是舒折成自己作的。
可说来说去都是无用,皇上说的是因为舒折成不学无术才革职,并不是对他大不敬。皇后的解释只会越描越黑,愈发显得舒折成就是一介莽夫。
下午,姜王收到一封来自乔国的信札。
乔王和王后听说洛夏公主在姜国染了时疫,忧心不已,想派使臣来姜国拜访,一则是进贡乔国秋收的特产之物,二则是来看望洛夏公主,确认其身体已经无虞。
姜王回了信札,允乔国派使臣前来。
乔国信札中提到,要派来的时臣是乔国大将奚庭,奚庭是乔国最年轻的将军,在两月前和赵国的战争中就是乔国主帅。
姜王决定等使臣奚庭来姜国后,把他安排在公主府中居住。
宫外,洛夏公主府。
乔洛夏晨起就给婢女说,自己出府去买治头痛的药,其实是去了卓记药铺找掌柜买了些上好的伤药和止痛的药丸。
下午,姜傲还在乔洛夏的寝屋中养伤。她给仆役婢女下了命令,说她这几日晚上失眠,白天也头痛不已,不让人来寝屋打扰。
她的寝屋可通向浴房,她去取了一盆热水来,让姜傲擦拭身体。
姜傲先脱下了外袍,慢悠悠地用浸了花瓣水的帕子,仔仔细细擦着。
擦完,他扫了一眼乔洛夏,开始褪去下身的衣物。乔洛夏本来也在塌边坐着,想着他若自己动手不便,随时可以帮他。
她这时猛地转身,退出了里屋,还拉上了纱帘,去了案前坐着。
好一会儿后,里屋传来姜傲慵懒的声音,“好了。”
乔洛夏定了定神,去柜中取了早上买的药,走到里屋准备帮他换药。
这时,突然有人叩门。
乔洛夏垂下里屋的帘子,转身不悦地开了门,沉声道:“我不是睡了在休息,不许人打扰?”
门外的仆役躬身道:“公主殿下,是宫中的内侍来传旨。”
乔洛夏关上门,随着内侍去了前厅。
回寝屋的路上,乔洛夏难掩喜悦的神色。原来是乔国要来使臣,来的还是奚庭,而且皇上念她思家情切,还安排了奚庭住在她的公主府中。
奚庭自幼被家人送到宫中教养长大。乔洛夏是乔国的长女,她小时候还没有一个弟、妹。奚庭住在宫中,又跟她同龄,二人自然而然就玩到了一起,算是她唯一的童年玩伴。
只是再大些后,奚庭就被家人送到了军中历练,她从乔国离开时,也未能当面跟他辞别。
她大致算了算,应再有不到十日,就能见到人了。
前世,她一直住在宫中,也未染时疫。来姜国几年就见过他一次,也是做使臣。但他是外臣,不便在宫中久留,当时只是匆匆搭了几句话,奚庭就回驿馆了。
后来,乔国亡了,听说奚庭也战死了,死前也未再见过他。
正想着,她就已回到了寝屋。
关上门,看到姜傲松松垮垮地披着外袍坐在榻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来给他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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