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姜盛和姜秀成在旁边闭眼沉醉在香气中,笑得嘴歪眼斜,就像两个失了智的痴傻之人。
而乔洛夏在一旁,锁在那张宽大的贵妃椅边缘,痛苦地使劲揉着脑袋,挣扎着想起身。
姜傲顿时感觉心中阵阵碎裂般的刺痛,他强忍住对旁边两人的杀意,径直走到乔洛夏的身前。
乔洛夏恍惚间又看到了姜傲的身影,是少年的姜傲,身穿素色长袍,带着面巾,越靠越近。
他走到她面前,揽住乔洛夏的柔软无力的身子,把她从贵妃椅上扶起来。
乔洛夏不知是不是又进入了新的幻境,才看到了少年时期的姜傲,她奋力挣扎着,想从眼前的姜傲怀中离开。
姜傲蹙了蹙眉,低头把唇贴在她耳畔,无声地说:“是我,别怕。”
乔洛夏已完全分不清幻境和现实,头痛得无力思考,只能本能地反抗挣扎。
姜傲无奈,伸手朝她的后脑一击。
怀中的人终于安静了,乖乖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半扶半抱带着乔洛夏出门,途中,像看死人一样看了一眼姜盛和姜秀成,心中暗下决定。
这一世,他们二人有新的死法了。
行至殿门口,太子府的侍卫上前阻拦,“你是何人?洛夏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客人,你把公主怎么了?”
今日和公主一起出府伺候的婢女是秋芝,正在不远处候着,看到叶钰医师扶着晕倒的乔洛夏出了殿门,赶忙快步上前。
“两位大哥,他是公主府中的医师。”
姜傲看着怀里的人,眼都不抬,冷声道:“公主殿下旧疾未愈,今早在府中忘了喝药,我来送药时就看到公主昏倒在殿里,带她回府医治。”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心想两个主子此刻在殿里…不便打扰。
洛夏公主许是第一次用极乐香,好像听说过有初次享此香的人,因为闻得时间太长昏倒的。
若是公主还有旧疾未愈,就更有可能。若洛夏公主出了什么事,他们二人也担待不起。
两人犹豫了半晌,决定放人离开,把乔洛夏送上了轿辇。
回府之后,一众婢女仆役看到晕倒的公主都大惊失色。秋芝前后联想着给众人解释,说是公主患有咳疾,加上时疫大病初愈,才乏力昏倒。
姜傲省了不少口舌,觉得这秋芝还有点用,还好当日没杀。
他带着乔洛夏进了寝屋,轻轻把她放到榻上。
傍晚,乔洛夏还是没醒来。后脑那一下打得不重,按理说这会儿应该醒了。
姜傲越想越狠,心里盘算着日后怎么折磨姜盛二人才能解气。不知死活的两条杂鱼,居然给她闻这种脏东西。
他一直在榻边守到了深夜,乔洛夏终于睁开了眼。
她一睁眼又看到姜傲,有些恍惚,柳眉紧蹙。姜傲似知她所想,马上说:“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
乔洛夏揉着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坐了起来,看着公主府寝屋的陈设,面前穿着素色长袍的姜傲,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问:“什么时辰了?我怎么回来的?”
“大约已是子时了。公主殿下觉得你是怎么回来的?你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说着,姜傲起身去倒了一杯茶,又取了枚点心一起递给她。
她接过茶喝了两口,把点心推了回去。虽饿了大半日,但现在头昏脑涨,没有半点食欲。
“谁知他们招呼都不打,就点这种香…”
姜傲冷哼一声,鄙夷地说:“那极乐香闻得次数越多,陷入幻想的时间便越短。他们俩都知道你是第一次闻,等他们清醒了,只怕你还是半梦半醒、浑身无力。你身在太子府中,可知道这样会发生什么?”
乔洛夏越想越觉得后怕,垂眸不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姜傲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勾唇道:“这香我未用过,但听说,闻此香时会陷入幻境,看到自己心爱之物,或心爱之人。公主殿下见到我时,神情恍惚,难道说,这幻境中看到的是我?”
乔洛夏这才想起,好像姜秀成也是这么说的。那为何自己会看到姜傲…
想了一瞬,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许是太子府里这香是假的,不然,任她幻境中是谁,也不会是姜傲。
“怎么可能是你。”
姜傲马上敛了笑意,忍不住追问:“那公主殿下看到了什么?”
乔洛夏躺了回去,目视前方不去看他,“反正不是你!也不是人。”
听到她说连人都不是,姜傲顿时没了兴趣。
虽然已经躺了大半日,但还是觉得困意上头,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姜傲看着她,语气难得温柔了些,“睡吧,明日起身,头应该就不痛了。”说完,起身想离开。
她下意识伸手去抓他,扯住了他的衣角。
姜傲转过身,看着她楚楚可怜看着自己的样子,也不忍心走了。
“我陪你,别怕。”
别怕。姜傲今日第二次说这两个字,觉得有些好笑。怎么看都是乔洛夏比较脆弱。
去进个香,马车差点翻了摔成瘸子。全城的人时疫都好了,她偏偏多病了三日才好。好不容易病好了,又被太子骗到府里,身陷险境。
两世了,她是怎么好意思哄他说,别怕。
乔洛夏马上又睡着了,手里还抓着他的衣角。
姜傲低头看了看,轻叹一声。
放心不下啊,若不把她锁在身边,就她这样的,不知道能在这世上活几日。
连只鸡也不敢杀,上辈子,倒是敢去杀他。
想到此处,姜傲又觉得心烦不已。不知这一世,到底拿她怎么办才好。
晨起,乔洛夏醒来时头痛好了许多。
想抬手去揉揉眼睛,发现手里多了什么东西。
打开手掌,发现是一小截被撕下的素色布料。她这才想起,好像昨夜她入睡时,手里捏了姜傲的衣角。
姜傲已不见了人,也许是不想吵醒她,不得不离开时,就撕下了被她捏住的衣角。
乔洛夏笑了笑,看来,姜傲真的对她不错。
次日,太子府派人来问。乔洛夏说,是昨天早上忘了吃药旧疾复发,先回了府。太子和秀成公主便派仆役送来了许多滋补之物,此事就算了了。
往后的两个月,姜傲忙着四处奔走,有时一出门就是几日几夜都不见踪影。
乔洛夏也不多过问他的事,知道他是在禔都暗自发展势力,谋夺皇位。
宫中少了个四皇子,好像没有引起任何水花。舒皇后在姜王面前提了一句,说他先前染了时疫,照规矩送出宫去医治,然后就没了消息。可能是已经病逝。
姜王听闻此事,甚至没有派人出宫去寻人。只是听说当晚去了从前姜傲母妃的宫里转了一圈,回寝宫多饮了几杯酒。
朝中风云变化不休,二皇子姜松、三皇子姜济经常能寻到舒家的错处,上书弹劾。
后宫中,静妃和辰妃也不断在姜王那吹枕边风,有意无意地提起舒皇后与前朝有瓜葛,往后宫塞了哪个跟舒太尉交好的朝臣的妹妹、女儿。又说舒皇后心狠手辣,杀了哪个没权没势的嫔妃。
两月内,姜王新设了很多武官的职位,表面颁行新政,实则是在分散舒太尉手中的兵权。
八月十五,宫中佳宴。
姜王提前邀了后宫嫔妃、皇子和几个新上任的官员,舒皇后特意把亲哥哥舒太尉和他的长子舒折成也写在了邀请名单之中。
乔洛夏也在三日前收到了邀请,皇上皇后念其离家万里之遥,邀她去宫中一起赏月宴饮,共度佳节。
当日下午,乔洛夏沐浴更衣、梳头上妆之后,乘轿辇前往宫中赴宴。
这宫中的宴会,每次舒皇后都会说准备得如何有特色,菜品、歌舞或是地点有什么不同,可都是大同小异。
这次的中秋宫宴设在大殿之外的空地,方便众人赏月。
宴会从傍晚持续到了晚上,夜空中,满月生辉。
乔洛夏抬头看去,思乡之情油然而起,但还未来得及伤怀,宫宴上就出了事。
姜王和宫宴上的其他男子都饮了不少酒,有了些醉意。为了助兴,二皇子姜松提议在席间的男子一起作诗行酒令。
前一人作诗一首,后一人以诗句的末字为首字,接龙作诗。
此次赴宴的男子,除去三个皇子,以文官居多。
前几人不光能作诗接龙,还能咏今晚中秋佳宴,众人无比沉醉其中,姜王也听得龙颜大悦,给作的好的官员、皇子都赏了东西。
但要轮到舒折成,他便紧张不已。舒家历来重武轻文,舒折成更是从小就是武痴,但完全不通文墨,就是一介莽夫。
舒太尉本还请了许多先生,但舒折成就像脑中缺根筋一般,怎么都学不进去。舒太尉转念想了想,反正他长大后也是要做武将的,这书不读就不读了,识得字就行,其余事有他在前铺路。
轮到今年的新状元,他要接的诗以“玉”字为首,他举头望月,思索了半晌,扬声道:“玉堂挂珠帘,中有婵娟子。1”
众人连声叫好,姜王也笑着称赞,赏了新状元一碟饼饵。
下一个就是舒折成,他正欲举杯喝酒认罚,抬眼就看到舒皇后和舒太尉齐齐瞪着自己。
他无声地放下了酒杯,绞尽脑汁地想,这“子”字结尾的诗该怎么作。
这时,身后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上前,躬身给他收拾食案上的残羹。小太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然后马上拿着杯碗退了下去。
舒折成马上抬头,看向姜王,高声道:“子系山中狼,得志便猖狂。2”
宫宴上顿时鸦雀无声,谁都不敢接茬。
众人皆知前几月皇上在打压舒太尉,而舒太尉就是皇上登基时助力最大的人。舒太尉的亲儿子对着皇上吟这句诗,就是摆明了在指责皇上过河拆桥。
舒皇后和舒太尉心中大惊,谁知这小子憋了半天憋出句骂人的话来。
舒皇后正欲说些什么打个圆场,就对上皇上满含怒意的眼神。
皇上什么也没说,摔了手中的酒樽,拂袖而去。中秋宫宴,不欢而散。
舒折成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当时一紧张,众人都等着他作诗,那太监说了句“子”开头的诗句,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
但他再想转身找那小太监,发现人早已没了踪影。
只怕朝中又要变天,但与乔洛夏无关。
她是乔国的公主,姜国朝局如何,哪个官员臣子说错了话,她都完全不在意。
甚至觉得今夜生了这样的事端,她可以提前回府去休息,还是件好事。
已经一连几日晚上没见姜傲,也不知他还要几日才回来,把她这当客栈了?
她正想着,进了寝屋。
一进里屋便被吓了一跳,姜傲正勾着唇角,坐在她的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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