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乔洛夏很熟悉他这个眼神,马上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前世,沛夏宫中的宫女内侍,只要有一点妨碍到姜傲,他便会立即下令杀人。

    有一次,甚至殿内伺候的宫女只是多瞥了他一眼,就被他当场挖了双眼后乱棍打死。

    当时的乔洛夏完全拦不住,甚至越劝他越疯。

    但姜傲为什么如此喜欢杀人,她也是后来才知道。

    他掌权之前,乔洛夏原以为他只是为了扫清前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他登基之后,乔洛夏发现他有时杀人只是兴起,并没有什么正经理由。

    直到一天夜里,姜傲多饮了几杯酒,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抱着头在案前发抖,浑身冰凉。

    那时,刚好门口守着一个婢女,姜傲亲自提剑刺入了她的胸口,血流满地。

    她在旁边吓得不轻,也不知为何姜傲会突然发狂。姜傲杀完人后勾着唇回到案前,很小声地说:“真好,终于又看不到母妃了。”

    乔洛夏当时没太听清,一脸恐惧疑惑。

    姜傲看到她的表情,轻笑着拉她去门前看那宫女的死状,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朕现在一闭眼,眼前就是她临死前的表情。可杀她之前,朕看见的是母妃血红的眼睛,她吊在房梁上,死死瞪着我,让我替她报仇。可这仇都报得差不多了,洛夏,你说,母妃她怎么还是阴魂不散的。”

    姜傲吐在她耳边的气息明明是温热的,但她竟觉得耳畔阵阵冰凉。

    这一世,她可得从现在起就治治姜傲这坏毛病,否则等他登基之后又拦不住了。不能再让他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

    姜傲喝尽了碗里的药,徐徐说:“我去给公主殿下煎药,你身子弱,患了这时疫可能比我更不好受,在寝屋歇着吧。”

    乔洛夏轻轻点头,起身往里屋走。

    听着姜傲出门,过了一会儿,乔洛夏立刻也跟了出去。

    她没有去小厨房,而是径直去了秋芝住的屋子,今日中午不是她的班,应该在屋里休息睡觉。

    快步走到她屋前,发现姜傲已经到了门口。

    姜傲察觉到身后有动静,转身看向她。

    戴了面巾,乔洛夏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眼睛微微眯了眯。

    乔洛夏走上前,问:“走错了吧。不是说去煎药?”

    姜傲看到她的表情便知她何意。明知顾问。

    他无辜地说:“若是公主殿下府中爆发了时疫,可是一件麻烦事呢。”

    乔洛夏轻轻拉着他的衣角把他拽到了一边,低声说:“杀了她也无用啊,她从清晨回来,不知又在府中接触过多少人。而且这病又不是不能治,若是真染了疾,慢慢治好就是了。”

    姜傲不以为然。上辈子,她就喜欢拦他,现在还是这性子。

    他挑了挑眉,随口说:“还接触过旁人,那就全找出来杀了呗,偷偷扔去乱葬岗。比起治时疫,给公主府换一拨仆役、婢女,也不是什么难事。”

    乔洛夏轻叹一声,继续道:“姜傲,他们也都是人,能多救一人总比多杀一人好。我也患了时疫,若是杀,也该把我杀了。”

    姜傲还是不为所动,但现在在她的府中,就暂时先依着她吧。

    他笑了笑说:“公主殿下杀不得。”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乔洛夏叫住他,“你又去干嘛?”

    姜傲头也不回地,语气轻佻地说:“煎药啊,真的去煎药。不信你再跟着我呗。”

    两日后,公主府中爆发了时疫。

    宫中听说乔洛夏也染了疾,派了两名老太医去府中住着医治。

    两个太医都是姜傲小时候见过的太医,为了避免在府中撞到生出事端,姜傲没跟乔洛夏打招呼就出了府去。

    两人来的次日,太医院就传来消息,说已经研制出治疗时疫的药方。

    乔洛夏心生疑惑,问:“这方子不是几日前就研制出来了,我前些天喝的就是这药。”

    两个太医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去看了药渣,说道:“公主殿下,这药确实与太医院新配出的一致,但是是今日清晨才研制出来的。您前几日是从何处得来的?”

    若是说实话,势必会牵扯出姜傲。

    乔洛夏想了想,说:“是之前我去看咳疾时遇到的江湖郎中给的,说是能治时疫。”

    江湖上不乏医术高明的医者,游走四方,见多识广。

    两人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觉得若早几日来公主府中,就能早些得到这方子,治禔都的时疫。

    七日后,禔都的时疫已经治得差不多,还未完全治好的患者,只要继续照方喝药,也迟早会康复。

    但乔洛夏这几日一直未见过姜傲,她体质弱些,这病拖了快十日还没好全。

    太医在府中一日,姜傲便不会回来。

    这天中午,她便打发了太医,让他们回太医院去。

    两太医推辞了几句,但乔洛夏执意不让他们继续照顾,两人便在当日回了太医院。

    可又过了三日,太医走了,她的病已经好全,禔都的时疫已经全无,还是不见姜傲的踪影。

    但每日晨起,就能看见煎好的药放在案前。问了仆役婢女,几人都说是前几日来过府中的叶医师煎的。

    她不知道姜傲这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正准备出府去卓记药铺问问那掌柜,就在府门口撞上了几个面生的仆役。

    几人行了礼,领头的人恭敬地道:“公主殿下,奴才们是太子府上的人。太子殿下早就想邀您去府上一聚,可不巧,您刚出宫就赶上了这时疫。如今禔都时疫清了,太子备下了一桌酒菜,还请了禔都最有名的歌舞伎,请您去府上聚聚。”

    乔洛夏赶忙推辞,“本宫大病初愈,身子还有不适,可能不太方便去太子府打扰。”

    话音刚落,就看到不远处两顶金黄的轿辇正往公主府行来。

    仆役们也退在两边。轿辇停在门前,秀成公主和太子姜盛分别下了轿。

    旁边的仆役汇报道:“太子殿下,公主说她大病初愈,身子不适,所以…”

    姜盛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对着姜秀成说:“我说什么来着,这洛夏公主啊,得亲自来请。”

    乔洛夏敛衽行礼道:“太子殿下,我是真的…”

    姜秀成打断了她,笑道:“妹妹,我们听母后说起了,说你前些天染了时疫病倒了。这不,一听说你好了我们就来找你了。这大病初愈之人,更不能天天在榻上躺着,得多出门去走动走动,这病才好得全。”

    姜盛在一旁说:“是啊,今日邀了两位公主同聚,府上已经备下了宴席,就当是家宴,洛夏公主莫要再推辞了。”

    家宴?

    乔洛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你俩是一家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太子和秀成公主都上门相邀,也正赶上她要正出门,也不好再推辞,强忍着不耐让仆役备了轿辇,往太子府行去。

    街角,姜傲正蒙着面巾准备回公主府。看到三顶轿辇从公主府方向行来,眉头紧锁。

    到了太子府,婢女搀扶着乔洛夏下了轿辇。

    太子府比她的公主府整整大了一倍,四处的陈设尽显华贵。

    三人一边往里走,太子一边得意洋洋地介绍着,说门口的珊瑚摆件是哪进贡的,世上仅此一件,两旁的花是多少个花匠费了几年培育的,别处都看不着…

    乔洛夏毫无兴趣,但也一一听着点头。

    两人引着乔洛夏在食案前落座,案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食,许多菜式甚至前世在她做皇后时都从未见过。

    姜盛装作无意地把坐席往乔洛夏旁边挪了挪,又凑到她脸旁边给她介绍着桌上的菜品。

    乔洛夏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只闻着桌上的菜香都觉得腻得难受。

    她往旁边挪了挪,举箸去夹菜。

    一顿饭用完,姜盛带着两人去了一间更宽敞的屋子,让府中仆役唤来了歌伎和舞伎。

    三人并排坐在一方很大的贵妃椅上,看舞伎跳舞。乔洛夏特意等两人先落座,然后坐在姜秀成的边上,可以离姜盛远些。

    一舞结束,姜盛又传了婢女往香炉里倒了些香料点上。

    只闻了一会儿,乔洛夏就觉得那香有些不对劲,感觉闻得浑身酥酥软软,有些使不上力。

    她侧头看向两人,问:“这是何香?我原先从未闻过。”

    姜盛只笑而不语,姜秀成也神秘兮兮地在身边笑。

    半晌后,姜秀成低声说:“妹妹刚刚成年,想必从前在乔国未试过。”

    姜秀成又深吸一口,说道:“这香名叫极乐香,闻此香时就如同到了极乐世界,会看到自己心爱之物,或心爱之人,忘却这世间一切忧虑。”

    姜盛神情已变得恍惚。这香闻得越多,便越容易闻到就产生幻想,姜盛在府中没少用过。有时朝中无事,就日日都点这香。

    姜秀成又飘飘然地说:“妹妹第一次闻,效用来得慢,但应该马上就能体会到此香的妙处了。”她对着舞伎扬声道:“你们先退下吧。”

    舞伎闻声,行礼退到了殿外。

    一旁的姜盛和姜秀成都已闭眼享受,神情如痴如醉。姜盛看到眼前的乔洛夏穿着那日及笄礼的嫣红色宫装,正朝她甜甜地笑。姜秀成看到满屋的金银珠宝,闪着夺目的光芒。

    乔洛夏心中觉得这极乐香不是什么正经之物,本有心起身出去,但奈何浑身无力。

    半晌后,她眼前突然出现了姜傲的身形,是前世的姜傲。他正倚在沛夏宫那方宽榻上,穿着玄色绣金长袍,衣襟有些松乱。他含笑看着她,眼神邪佞。随后,拍了拍榻的内侧,示意她上去。

    她就像被勾了魂般想往前走,但意志告诉乔洛夏,眼前都是幻象,并不是真实的。

    她想抽离那幻境,努力地去听外面真实的声音。

    恍惚间,好像听到有许多人在喊:“走水了!太子殿下寝屋走水了!”

    她终于抽身而出,看到面前陌生的大殿、巨大的香炉。但强行用意志跟极乐香的效果斗争实非易事,她感觉头痛欲裂,耳中嗡嗡作响。

    突然,殿门开了,姜傲蒙着面巾,目光狠厉至极,步伐如地狱的修罗,朝贵妃椅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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