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丞相曾私下跟姜王说过,他的长子张容倾慕秀成公主已久,早已过了婚配的年纪,一直未娶妻。
张容是否真心倾慕姜秀成并不重要,但张相想让他把秀成公主娶回家。如今的朝局中,他和二皇子姜松交好几乎人尽皆知,但舒皇后仍是皇后,姜盛仍是太子,且太子妃是周国的公主,太子跟周国关系匪浅。
就当是为日后考虑,即使姜松没有成功取代太子,那张容娶了姜秀成,他也能与舒皇后和姜盛有些关联,也算是对他们雪中送炭。
这样一来,张相就有两手准备,无论往后是姜盛还是姜松继位,张家都可以保全在朝中的地位。
三皇子姜济的心机城府远不如姜松,母家地位也不如姜盛,眼下倒是没必要拉拢。
姜王笑着点了点头:“秀成的婚事也拖了许久了,朕知道张相家的长子张容一直倾慕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舒皇后早就跟姜秀成打过招呼,要把她嫁给张容,她起身行礼道:“全听父皇做主。”
姜王又看向乔洛夏,思索着说:“洛夏公主身份尊贵,盛儿和松儿都已有正妻,济儿倒是还未娶正妃,和洛夏也合适,看着就是良配。”他又看向舒皇后问:“皇后觉得呢?”
舒皇后点头笑道:“郎才女貌,再合适不过了。”
“洛夏,你意下如何?”姜王问。
刚听到赐婚之事,乔洛夏脑袋就是“嗡”的一声,前世本在几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没想到这辈子这么快就来了。
在这种场合,她不能抗旨拒绝,也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她也起身道:“臣女也全听陛下做主。”
“济儿呢?”
姜济笑得合不拢嘴,期待已久的美人终于要到手,“儿臣全听父皇的!”
只是旁边太子姜盛的笑僵在了脸上,没想到这种绝代佳人倒便宜了老三,但他也知道自己府中女人太多了,娶不下乔洛夏。
姜王含笑道:“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剩下就劳烦皇后安排了,朕这两日修书一封送去乔国,让太常算个良辰吉日,下诏赐婚书。”
之后一个时辰,宫宴席间的话乔洛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虽不知对姜傲是哪种感情,但清楚地明白,她不想嫁给姜济。
乔洛夏满心想着赶紧回公主府,把这事告诉姜傲,他一定有办法。
宫宴终于结束,回公主府路上,又下起了雨,雨中还夹着碎碎的冰渣,砸在轿顶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到了之后,她匆匆下轿,穿过庭院,却看到偏殿和她的寝屋都没有人,姜傲并不在府中。
从下午等到了傍晚,只半日,却如同过了半年。
孟冬之月的雨天,天黑得早。
下着冰雨,庭院中的侍从都已回了自己的屋子,贴身伺候的婢女也被她屏退。
她索性撑了伞,走出寝屋,坐在廊下,听着头顶“咚咚”的响声,一如她的心跳。
小小一方庭院,风雨飘摇,瘦弱的少女裹在素色的大氅里,孤身一人在廊下,她感觉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人。
异国的公主,流落他乡,无亲无依,惟有孑然此身。
等了不知多久,雨中,一个熟悉的影子朝她走来,也是一样的单薄,一样的孤独。
她竟有想冲上去紧紧抱住他的冲动。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知这是不是爱,也许只是垂死的人想抱住茫茫大海中的浮木,也许还只是利用,利用他阻止自己嫁姜济。
黑云遮月,四周也是一片漆黑,乔洛夏看不清来人,却知道是他。
姜傲也看到廊下的她,走到她身侧,站在她身边。她坐着,他站着。一把墨伞,一把藕伞,交叠在一起。
“怎么在外面坐着?在等我?”他薄唇微启,嗓音低沉。
乔洛夏把手中的伞收了,挪了挪身子,坐在他的墨伞下,抬头看向他:“等你。宫宴上…出事了。”
姜傲一手撑伞,一手伸进毛茸茸的大氅,轻轻拉住她胳膊,把她拉了起来,柔声道:“进屋说。”
她随着他的动作站起身,眼眶已经红了,忍了许久的泪在听到他的声音时,还是忍不住滴了几颗,和冰雨一起,落在了地上。
寝屋中,姜傲去桌前点亮了两盏烛火,又去内室烧了暖炉。
他看着她发红的眼眶、颊上的泪痕,心中一阵酸痛,去门口拉起她的手腕,牵到内室,“又吓哭了?”
乔洛夏坐在榻上,脱下底部有些湿了的大氅,拭了拭眼角,低低地说:“今天宫宴上,皇上…”
姜傲打断了她,轻声说:“我已经知道了。”
说着,接过了她脱下的大氅,拎起被褥裹住少女小小的身体。
“怎么办…”乔洛夏颤声问。
姜傲也坐在榻上,盯着她红红的眼睛,“公主不想嫁给姜济?”
她立刻说:“当然。你明知故问。”
姜傲勾起唇角,含笑问:“那公主想嫁谁?”
乔洛夏想了想说:“反正不想嫁给姜济。”
姜傲没听到答案,没有说话,还是含笑看着她。
她轻叹一声,终是补了一句:“嫁你…也不嫁姜济。”
投机取巧的回答,虽没有让他完全满意,但姜傲也未再跟她计较,暂且放过了她。
他又去取了帕子,轻轻帮她擦几缕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慢悠悠地说:“别怕,不会的。”
姜傲现在看起来清清淡淡,但他下午从安插在宫中的人那听说姜王赐婚的事时,当时就气得想马上冲去姜济府中把人杀了,再把宅子也烧了。
浮光劝了半天,他才冷静下来,想出了个一箭三雕的法子,不急着现在就要姜济的狗命。
乔洛夏抬眸问:“真的?你会帮我?”
姜傲慢悠悠地说:“嗯,公主是我的枕边人,我也会对你负责的。”
枕边人?说的不是夫妻吗?
乔洛夏柳眉微蹙,嗔道:“谁是你的枕边人。”
姜傲轻笑着说:“为何不是?公主常跟我躺在一张榻上,在我的枕边,可不就是枕边人?”
听到这话,乔洛夏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扭过头去不理他。
姜傲把暖炉放近了些,随口道:“入冬了,以后在屋里等我就好,院里冷。”
乔洛夏点了点头,“姜国冬天太冷了,一入了冬就不想出门。”
闻言,姜傲心中疑虑再起,这辈子应是乔洛夏头年来姜国,乔国四季如春,她应是第一次经历冬天才对。
他淡淡问:“公主何时在姜国过过冬呢?”
乔洛夏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这一世,现在应是她过的第一个冬天。
她思索着,搪塞道:“我怎会在姜国过过冬呢,是今日在宫宴上听旁人说的,叮嘱我说姜国冬天冷,入了冬就少出门。这才是孟冬的朔日,就这样冷了,若下雪了应会更冷吧?”
姜傲眯了眯眼,反复想着她刚才说话的语气,疑心未减,试探着问:“公主看过雪吗?”
乔洛夏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有,在乔国时听人说起过,下雪天会很美,不过今年就能看到了。”
她不喜欢冬天,但很喜欢看雪,白茫茫的一片,好像什么烦心事都能盖住。
“嗯,等冬天陪你看。”
两日后,太常算好了日子,把乔洛夏和姜济婚期定在了孟春之月的望日。
姜王把这日子写在了赐下的婚书上,算是正式赐了婚,把婚事提上了日程。
而姜秀成的婚期要早些,在季冬之月。婚期定下后,听说张容在宅中移栽了大片的梅花,梅花盛开之时娶秀成公主过门,到时候殷红的嫁衣配上殷红的梅花,想想就是一桩美事。
乔洛夏收到婚书时,又是心中一沉。记得前世,姜傲是直接杀了姜济和姜王让这场婚事落空的。
现在虽然时机未成熟,但她以为他会对姜济先动手。可姜傲似是另有打算,也没听说姜济那边有任何异常,甚至开始为了婚事重新布置府宅,添置了些家具陈设。
收到婚书的那一日,姜傲不在府中,姜秀成乘着轿辇来了乔洛夏的公主府。
乔洛夏披上大氅去了门口,把人迎到了前厅。
姜秀成开口道:“妹妹啊,你也一早收到父皇赐的婚书了吧。”
乔洛夏点头,“是,晨起就收到了。”
姜秀成把头凑到乔洛夏耳边,轻声问:“你想嫁给我三哥吗?”
乔洛夏不解地看着她,低声说:“事已至此了,婚书都收到了,我也没想过别的,应是想嫁的。”
姜秀成轻叹了一声,“确实如此,我们这样的身份,也无权多想。但不管想不想的,成婚之后肯定没有成婚前逍遥自在了,今儿外头不冷,不如我们姊妹去逛逛街。再过阵子,就要冷得出不了门了。”
人都找上了门,乔洛夏只得点点头,反正只是逛街。
两人没带侍卫,就带了两个贴身的婢女和仆役,乘着轿辇到了禔都最繁华的巨鹿街。
两人下了轿,让车夫在街角候着。
姜秀成先带着乔洛夏去了一间成衣铺子,又去脂粉铺子买了几盒胭脂。其实这些东西宫中做得更好,姜秀成逛街买民间的东西,纯属打发时间找乐子。
姜秀成一直拉着乔洛夏逛到快傍晚,天色渐黑,街边的莺红楼开了门,老鸨带着几个妩媚动人的女子在门前拉客。
莺红楼是禔都生意最红火的青楼,收费极高,接待的人基本都是禔都的达官显贵。
两人路过门口,乔洛夏本打算绕过去,却突然被姜秀成拉住。
她不解地看向姜秀成,还以为她想拉着她逛青楼。姜秀成拉她到了旁边的铺子门后,指着莺红楼门口说:“那好像是张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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