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抬眼问道:“主上,今晚还去沉暮巷吗?”
姜傲想到了中午,姜济去过公主府,就想赶紧回去见乔洛夏。柳铨那儿倒是不急,晾他一日也无妨。
他淡淡道:“不去。”
说完,就从西街出了门,乘着浮光提前准备的轿辇回了公主府。
正是黄昏,乔洛夏抱着暖炉在院里,坐在长廊下吃着点心。厨房新来了个厨子,会做一种冰馅儿的糕点。外面是软糯的饼皮,里头包了些碎冰,夹着果干和糖渍的桃仁。
她看到姜傲从前厅进了院子,便屏退了院中的婢女和仆役。
姜傲缓步走到她身侧,乔洛夏用帕子隔着,去了一块糕点递给他。
他接过糕点,坐在她身侧,想也没想就一口咬了一半,糕点在外面放久了,内陷的冰冻得梗硬,冰得牙疼。
他吞下口中的糕点,蹙着眉看向乔洛夏,“这是什么,冬日里还吃这么冷的东西?”
乔洛夏不以为然地指了指怀里的暖炉,细声道:“外头是冷的,怀里是暖的,吃下去的东西是冷的。冷暖交叠,才别有滋味。”
姜傲挑了挑眉,吃下了手上剩下半块糕点,但也没觉得有什么滋味,就是普通的饼饵,换了种法子做而已。
他看了一眼乔洛夏,冷声问道:“姜济今天来过?”
乔洛夏“嗯”了一声,“就进来说了几句话,我说身子不适,打发他走了。”
姜傲心里这才舒坦了些,一手拿过装糕点的小碟,一手抓着她的胳膊起身。“进屋去吃吧,外头凉。”
乔洛夏进屋之后就脱了大氅,倚在了榻上,脚边有炭火烤着。
姜傲先自顾自喝了杯热茶,也进了内室倚在了她身侧。
她侧头问道:“姜傲你知道,词局的掌事吗,叫陶然。”
姜傲想了想,前几日浮光跟他提起过这人,是十三局词局的掌事。也是新调任到禔都的,记得他跟姜济有些交情。这人刚正不阿,认死理,学的是孔孟之道。上辈子也在禔都做了个文官,他登基之后,这人屡次进言劝他少战,要施行仁政。听得多了他心烦,就把人杀了。
姜傲语气平淡地问道:“他怎么了?”
乔洛夏缓缓道:“昨日我不是进宫吗,皇上说要请这个陶然做乔琚的师父。”
姜傲淡淡问道:“来府里?”
“嗯。”
词局的人他倒不是很需要,而且这人跟姜济交好。若是在府中看见他和乔洛夏,也不知会不会生事。
乔洛夏看姜傲表情不太好,试探地问道:“你知道这个陶然,学识品性如何?”
姜傲冷哼了一声,说道:“就是个吊书袋子的,年纪不大,人倒是古板。”
乔洛夏点了点头。这样的人倒是挺适合教乔琚的,冬妃不知道从小给他灌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观念,是该好好学学道理。
“你今晚不出去了?”
姜傲侧头看向她,“洛夏想我出去吗?”
乔洛夏笑了笑,说道:“不想。”姜傲听了两个字,唇角正要扬起,她又说道:“不然你又要半夜回来吵我。”
姜傲脸色瞬间沉了沉,准备起身,冷冷道:“那不吵你。”
说完,就已经站起了身,转头准备出去,乔洛夏笑着立马伸出手,一把扯了他过来。
许是用力过猛,姜傲也对她不设防,被她拉得一个踉跄,膝盖就磕在了榻边上,半个身子也倒到了榻上。
他另一只手赶忙撑住了塌边,才没砸在她身上。但这时,他半个身子就俯在她上面,两人面贴着面,鼻息可闻。
姜傲薄唇轻启,嗓音低哑,“不想我走?”
乔洛夏鼻间都是他清冷的气息,带着些暖暖的茶香,试着想挪出身子。可姜傲撑着的手稍松了松,压住了她。
她面色微红,目光躲闪,娇嗔道:“别压着我啊,先起来。”
姜傲置若罔闻,纹丝不动地盯着她,两人鼻尖贴着鼻尖。半晌后,他侧了侧头,轻轻去吻她的唇。
温柔了不到一弹指,他就长驱直入,攫去了她口中所有的空气。
乔洛夏也逐渐有些迷蒙,下意识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姜傲蹙了蹙眉,呼吸越来越沉重,感觉有些燥火呼之欲出,就快要忍不住,赶忙起身离开了她的唇。
她也感受到了姜傲的不对劲,坐起身静静看向他。待他眸色从刚才的深重变得清亮了些,才小声道:“姜傲…”
前世,他登基前也常常跟她睡在同一张榻上,但他一直很克制,或是说对那事本身就兴趣不大,一直没有对她做过什么,直到大婚才要了她的身子。
姜傲坐在塌边,回头看了看她,勾了勾唇角,低声道:“别急,等以后。”
乔洛夏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她有什么急的,叫她是想劝他冷静啊。
不过他好像挺冷静的,说完,就起身往浴房走去。
姜傲心里很犹豫,虽然前世已经完整拥有过她的身子,但这辈子他不想现在就要她。现在他只是个“死了”的皇子,这公主府也是那老东西赏给她的地方,晦气。他想等到日后大权在握,一切都是自己拥有的,再跟她在一起。
乔洛夏怎么想他就不知道了。她记得前世的事,就算不是全部,也记得她自己的痛苦。那,对这事,应该不在意早一刻还是晚一刻吧。
但就算乔洛夏对他只是利用,他想给她的,也半分都不会少。
入夜,他躺在乔洛夏身侧,她的手又不安分地搭在了他的腰上。她好像睡着了,但手还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腰上蹭着。
他眸色阴沉,把她的手从腰上轻轻扯下去,当即决定往后几日,夜里还是去沉暮巷看死斗的好。这也太难忍了。
仲冬之月的望日,姜王的身子已经好了。
宫里和几个皇子府中的人都还在传一月前的事,按理说姜王身边的人嘴都很严,但这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出来了。
说姜王病重时曾让姜济去过太子府,具体做什么不知道,但姜济回宫去过姜王寝殿之后,姜王的病情就加重了。有人听到寝殿中,姜王盛怒着说要“废太子”的声音,不止如此,姜王还有意立姜济为太子。
谁都不知道是从谁的口中传出的,但有人宁可信其有,有人不敢信其无。朝臣也都听到了风声,私下里也开始议论姜王要废太子的事。众人都知道姜盛的性子,软弱、喜好玩乐、不堪大用。
舒皇后自然也听到了此事,她也有眼线在太子府中,姜盛在姜王病时做的荒唐事她也知道。姜盛第一次被斥责时,她就有心叫他来永延殿,训导他几句。
但奈何皇上让姜盛在府中思过,她也不能传他再入宫,没想到姜盛思过时竟做出了更荒唐的事。买了一堆美貌的婢子养在府中玩乐,过得比做皇上还要逍遥自在。
皇上病好之后,姜济不再监国,但朝中的事也交了些给姜松和姜济。但一直都没有传过姜盛进宫,朝臣为了避嫌也都没提过,虽有个太子之名,但满朝都当已经没这太子了。一些心急的朝臣已经开始出入姜松和姜济的府邸,各自结党拉拢。
若一直这样下去,废太子就是迟早的事,传闻虽不能完全信,但如今看来,已有七八分可信了。
好在她前几月就未雨绸缪,她和姜盛都和周国联络过,若太子之位有异变,周国愿意相助。
舒皇后心急之下又写了一封密信送往周国,做好最坏的打算。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几日边关不宁,冯烨领兵去了边关。禔都和王宫的守卫都暂由唐安负责,唐安一直派人盯着永延殿,看到有人出宫,一路从王宫追到了禔都城外,把密信交给了姜傲。
姜傲在西街的密室看到了信的内容,只是舒皇后与周国勾结的信,也许舒皇后也想为儿子留后路,通篇都没有提到姜盛。
但这封信足以把她自己置于死地,她应该了解自己的儿子,姜盛从小就被她当宝贝捧在手里。若她真出了事,姜盛又怎么割舍得下这母子之情呢?
姜傲眉眼间都是嘲讽的笑意,吩咐唐安道:“让那个追人的士兵,把信送到姜济那儿去。就说,事关者大,关系国之安危,不知皇上身子如何,只能先找三皇子。”
唐安躬身应了,行礼转身出了密室。
当夜,姜傲一直在密室等唐安的消息,一夜未回公主府。
姜济已经睡下,却又被侍卫叫醒,说是有守卫的士兵说出了大事。冯将军不在,皇上大病初愈不好深夜打扰,就只能来找他。
他披了衣起身,在府门口接到了舒皇后亲笔写给周王的信函。心中大怔,连夜进了宫把信呈到了姜王眼前。
姜王拿到信后,气得浑身发抖,怒喝道:“朕念她自小伺候朕辛苦,一忍再忍,没想到如今竟让她愈发大胆,此等谋逆叛国之事也做得出!她舒家世代从武,替我姜国抵御外敌,她却与别国暗通款曲。她以为只是保她儿子的太子之位,不知这能让姜国、让禔都都陷入战乱中啊!”
姜济跪在地上,叩首道:“父皇,保重龙体啊,还好此信被守卫截下,送到了儿臣手中,才没有酿成大祸!”
姜王在榻前喘了好一会儿粗气,低头问道:“济儿,你说太子可知晓这事?”
姜济思索着说道:“儿臣不知,但信中并未提及太子知晓。从信的内容来看,是皇后娘娘一人的主意。”
姜王仰面靠在枕上,扬声传了内侍进来,“传朕的旨意,皇后舒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其上玺绶,罢退居冷宫。1她若有疑,便把这信给她,告诉她,所犯之过,朕能留她一命已是怜悯至极,叫她不用再来见朕了。”
听到是废后的旨意,内侍跪地不起,扬声道:“皇上三思啊。”
姜王冷哼一声,厉声道:“朕已是三思而后行,再思便就要了她的命了,传旨吧!”
内侍颤声应着退出了寝殿,姜济张口还欲劝姜王,姜王先开口道:“济儿,你也回去吧,朕乏了。”
“是,儿臣告退。”
半个时辰时候,漆黑的密室中,浮光开门进入,躬身道:“主上,宫里下了废后的诏书。”
姜傲缓缓睁开眼,浮光手上提的灯笼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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