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绾主仆三人提着食盒,在院前翘首以待,从晨曦侯至未时,饿得前胸贴后背,饶有落寞之感。

    “娘娘,要不叫膳吧。”

    许是宿夜未能尽寐,知绾神色虚晃。

    “不必了,我想等他一起吃。”

    若是他下政归来,无论多迟,夫妻二人亦可在坊间寻些珍馐美馔共食,方得情趣。

    知绾等了许久,才被谢狄迎至府外,终见那人车辇。

    “殿下有令,今日娘娘一人随去便可,两位姑娘回吧。”

    “可是…”

    红湘绿旖百般为难,长那么大,她们少有离开过小姐半步。

    知绾踩着矮凳,轻掀帘幕,果见辇中,男人着一身与昨日不同蟒纹直缀朝服,对襟纹云,长衣束带,一如初见那日,孤傲清冷的翩翩公子,只眉眼间因这玄衣朝服,多了几分威仪。

    依大郢旧例,公卿王侯依品级各配紫,玄,蓝,白四色朝服,她只见过昨日的和今日的,都好看。

    美人心中甚喜,回头取了食盒,宽慰两人道

    “你们回去吧,殿下会护我周全的。”

    话毕晕着霞云,就莽莽撞撞提了食篮,一上内辇,将食盒暂放,就如猫咪般,乖巧懂事的寻了个不扰他的软垫,窝坐起来。

    紧张到呼气艰难,心噗通噗通的,不敢回头看他,又假意拂了鬓边钗珠,想着该如何开口道谢,那人却道

    “过来。”

    占着四下无人,她羞得抬不起头,敛了坐下衫裙,正欲起身直起身子挪个位置,车马一颠,竟直愣愣地扑进他怀里。

    “呲。”

    男人闷哼一声,原是她鬓上钗环竟伤了他的脸,颧骨下勾了条细细血痕。

    知绾吓得,手忙脚乱地以帕子去拭,趴在那人身上,捧了他的脸,顾不得男女之防,左右蹙眉细瞧。

    好在那条血痕如丝线般浅细,不过半寸长,在他颊边。辇上也没有止血的药膏,她急得、竟以指沾了些口中涎沫,将他按在辇角细搽。

    “你干嘛?”谢崧愠怒,他素有洁癖,这女人竟敢往他脸上吐口水?

    “涎液可消炎症,小时候哥哥若是伤了我,怕家中大人责骂也是这般…”他吓着她了。

    知绾呆愣着雾了些水气来,勾着他。戏本里好像都是这般,才讨人欢喜。

    “手脏。”男人讳言其他。

    话毕,颊边温温热热,她竟以小舌勾了上来,捧了他的脸,不知羞的为他消炎。

    “……”

    美人颈脉,若隐若现,堂堂王侯,却被她作怀中娇柔,百般惜怜?她何时这么柔媚了?

    脸上湿湿嗒嗒,佩环玲玲盈耳,谢崧后知后觉的竟有几分受用。

    “这样好些了么?”不知何时,男人已手扶她腰肢,将她放在腿上。知绾将头埋进他怀里,尽诉相思。

    堂堂淮南王妃,怎么三番五次的如此不知羞,白白贴他冷屁股,她又不是外面卖娇的娼妓。谢崧并不理解,广平侯府的教女之道。

    “难为你费心。”她道谢。

    他们毕竟是夫妻,旧时在侯府,也曾见过爹娘亲热,四下无人时,与平头百姓并无不同。

    知绾紧张得转着腕间的翠镯,掌间金玉,可抵去燕京半仓谷粮。人人说她自矜自贵,嫁作人妇,此人却将她娇养更盛。

    十指芊芊,难沾一分春水。

    谢崧怀抱美人,卷玩着她一绺墨发,若有所思道

    “喜欢就好。”

    故作姿态。那套衣裙最是难寻。

    “谢平说,你从王府账上拨了五千两来?”

    知绾有些心虚,不敢说是为父兄还债,只将自己埋进男人怀里小声道“是想买新钗了。”

    王侯没再追问,而是阖眼假寐。盘算着这五千两该从哪个账上划。淮南府是不缺金银,但娇妻是有些随意了。

    知绾怕他追究,索性揽了他颈来,尽献香吻,以资嘉奖。“殿下最好了。”

    受了这美人恩,唇间辗转细磨,又见身上之人,湿漉漉的含情脉脉,想着她今日竟比往常热情,谢崧索性翻身,将她放置身下怜爱。

    平白送上的人、还是不要矫枉过正的好。

    知绾是受怜的,她的性子本就软绵,虽是出自高门,却少有脾气,最是好哄好骗。

    这样的人、亦难怪国公,成日将她藏在家里。

    美人动情媚柔得瘫软在他怀里,她可以做得更好些,只要王夫喜欢便好。

    “口脂。”她虽着初见时旧妆,唯独这樱唇脂红和半年前不同。

    知绾被吻得昏头转向,成婚半载,夫妻间少有这般亲昵,动情间才听到他的话,迷糊的以指覆上被男人舔舐过的樱唇,羞着声低道

    “跟着殿下以后,用得更好了。”

    旧用的是半年前的款式。而唇间的梨雨绛,寸缕寸金,搭着时下最兴的啼泪妆,楚楚可怜。

    谢崧闻言从辇间暗格里,抽出拇指大的细罐,扔掷在她身前,沉声说“换了。”

    知绾往辇中软榻上一坐、微正了正身姿,背对着他,小拇指蘸着罐中朱脂,轻缓细慢得凭着直觉,在唇上细点,蹭化开来,匀得抿抿嘴,回身笑言“好了。”

    美人作幼嫩纤弱状,讨好。

    王侯轻抬知绾下巴,睥睨着,审视半响、微眯起眼,起了旧兴,将她勾起怀里,尽噬她唇间春色,“再涂。”

    她本是承羞,等着男人下一步动作,来来回回被他吃了几次,倒觉得,像被旧府里的教习嬷嬷训规。

    他是真的觉得涂得不好?

    知绾蹙眉嗔怪,这里又没镜子,她如何能涂的与旧时分毫不差,涂了几回,恼得也不让人亲了,嘟囔着嘴,生得闷气,倒把讨好旧事扔到九霄云外,不由得冒出本性来。

    含着雾水,把脸一瞥,不让人碰,只手微掀竹帘,瞧着马车外绿意盎然的春意,呼着清新的湿气,才觉得好些。

    “不闹了。”人难伺候,钱也不好拿。

    她话未毕就被人环进辇角,男人抬起她下巴,纡尊为她上妆,蘸了脂末良久,蹭绘了她的唇形,才得兴作罢。

    真的是怪癖。好在皮相好,知绾还是将将忍下气来。

    谢崧替她绘了脂,见她晕着水雾,娇娇柔柔得被按在辇角,一时间竟与楚馆伶妓做了混,

    “谢郎,我饿了。”

    知绾推搡着身上之人,糯糯忸怩着。思及课业,又装得更弱些。

    他扫了一眼辇中食盒,不以为然。“绿旖不是备了吃食。”

    知绾讨了食盒来,兴致冲冲的献宝显摆。

    “是我亲手做得糖酥绿桂,要不要尝尝。”

    “饱了。”他没了兴致、自顾自的翻了书来,疲怠的在辇榻软枕间半躺小憩。

    知绾小心翼翼,垂头丧气问“你吃过了么?”

    “吃过。”他不嗜甜,亦不喜这种精致小点。

    “我亲手做的,第一次…”许是因为一整夜的心意,知绾有些许不舍,又开口劝道

    “饱了。”他打断道。

    知绾失落的开了食盒,掰了块绿桂来,一点点的撕扯它的酥面,尝了口,化在唇舌间的甜腻,又失了味。吃了一块,便没了胃口。

    谢崧假寐,清冷疏离得不愿再与她搭话,仿佛刚刚与她亲昵的是别人。

    知绾背过身,无息的拿着帕子轻拭了两滴尾泪,成婚半载似是该习惯了,他就是这般忽冷忽热的。

    气得,又捻了块绿桂,掰扯着吃。才吞咽了几口,肚子咕噜咕噜的,隐隐泛着疼,想是宿夜痛饮了凉水,吃了许多半生不熟的绿桂,难去食气。

    掩在腹中,只想寻个地方泻肚。

    荒路崎岖,辇内虚晃个不行,车辚马萧,绿旖红湘又没跟着侍奉,

    轻卷竹帘,一行人已行至城外,心中疑惑究竟是去哪里踏青,要走那么偏僻的路。随辇的三两近侍御马紧跟,再往后就小跑着十数亲兵,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她掩着肚子哀哀戚戚,忍得薄汗簌簌,思虑再三,要不要唤醒榻里人。

    “…”

    若再不得解,怕要出大丑,咬着牙,只得捧腹去唤他。

    “殿下…”她欲言又止。

    谢崧阖着眼,前方战事吃紧,朝野上下,公卿百官间谏言集议难休,听政时亦夙兴夜寐,他略显疲态

    “怎么了?”

    “妾身肚子痛。”

    她瘫伏在他身上,顾不上气,只羞耻的嘤嘤哭求

    “想要…出恭。”

    荒郊野岭的,诰命王妻,何以为厕?

    “忍。”

    绿旖红湘不在,随行的皆为他亲兵近侍,多为不便,怎可放她一人独行。

    “爷,妾身真是,不行……”

    知绾扒挂在眼前之人身上,求他,腹不得解,羞怯的艰难启齿道

    “不然,你让谢狄带我去?”

    想他纡尊降贵的陪她去如厕,为她望风,知绾倒没这奢求,只是眼下实属难忍,只得破例逾矩。

    若是真在辇上,在他面前,脏了身下衣物,惹了臢气,何不自戕死了,也落个干净。

    “……”

    见男人面露怒色,知绾是真的撑不住,脚肚子打颤,恐连站都难站起来,急得顾不得礼节,掀了竹帘,轻唤道

    “谢……”

    “嗯啊。”

    话未毕,就被谢崧屈身在辇内横抱而起,她红的睑梢,环了他项颈来,将脸蹭了上去,与他耳鬓厮磨,嘟囔道

    “带上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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