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哪来的脸皮,蹬鼻子上脸,成亲半载,少有打照面的日子,多数尽是夜半相交,他政业繁忙,每每有意冷落,她为何总是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

    亦不怨哀,近日又不知哪里学了狐媚手段相引,再这般逾矩鬼魅魇道,是该考虑,将她弃负在哪里。

    知绾羞如弱花,蔫在他怀里,又恐众侍看了热闹,索性以帕半掩面,捂着肚子嘤嘤呜呜。

    谢崧怀抱娇妻下辇,正容亢色,命谢狄等人负身原地以侯,快步流星抱着她,往林中走去。

    待到两人走得远了,随侍中才有好事者,悄声羡艳道

    “主子果真好艳福。”

    虽不得全貌,他分明隐绰听得辇内美人娇嗔,而今被柔若无骨的抱了下来,想来被狠狠疼爱了一番。

    正值血气方刚,铮铮硬骨亦可为这脉春色折腰。

    “莫要胡说,被总侍听见,嵌了你的舌。”

    出生入死的兄弟,私下的顽笑话不得作真,时常也没点分寸。

    何况,他方才也见着,美人以帕遮羞,露出的嫩耳,秀气玲珑的,确比他家婆娘得劲。

    小侍依主令背身负手,想入非非哑声道

    “想必是疼一次不够,要将人拖入林子才尽兴。”

    就是殿下英武,就不知美人筋骨受不受得住。

    他这番罔上言论,频频惹来众侍低语窃笑。

    知绾哪知现下,已被十数个男人在暗中编排,被谢崧一路抱行了半盏茶,远到瞧不见车马,才略松了口气,左右环顾,远远瞭望前方,百米外一棵,大可蔽日的老树,才轻锤身上之人道

    “放我下来,我要去那里。你别跟…”

    若是被他听到声响,或熏了味,以她貌名,便算枉活一遭。

    谢崧也没这兴致癖好,放了人下来,见美人一瘸一拐的掩着肚,往树下腾移,背过身去,百般无赖亵玩骨指,思及昨夜,她身子里的温度,竟酥麻难熬,

    暗声叫骂,贱踩履下鲜嫩的花骨朵,想起那双傲悖不屈的蓝眸,阴鸷的将骨指压在唇边,以齿噬磨,舒了郁结。

    即便是落败的隋珍焦骨,亦须伯乐滋养。

    只可惜,谢崧却非娇花之人。

    知绾瘸拐的走了百米,又嫌那树近了,再撑着身子,再行百米,才在灌丛边,疏解出恭。

    左右环顾,以帕细净,系上腰裙。

    见不远处一条溪河,想着,总归要拭手。

    提着小裙,驱了味,小跑到溪边、净拭芊手,对溪理了理衣冠,磨磨蹭蹭了良久,才算作罢。

    天色渐晚,她寻着记忆中方向,回头找那棵古树,绕了几圈,不知是钝蠢,还是匆忙,不过数百米的距离,走几步却与他散了。

    慌里慌张的喊道

    “谢郎!”

    “谢崧!”

    “殿下!”她走丢了…

    此间荒山野岭,到了夜里,难免虫蛇猛兽,她腹中空空如也,饿了一天,顾不上千金做派,俯身低头以幼掌作器,舀了甘洌溪水,浅饮几口解了干渴。

    她记不得回城的路,也不知如今身处何方,兜了十数圈筋疲力尽,狼狈至极的寻了棵树,就着溪下月影,又冷又饿的嘤嘤轻啼

    “坏人……”

    美人自小娇贵哪受过这份苦,嗔怪那人白日、不让她携着绿旖红湘,旧时,哪用得着她,红湘自会引路。

    她饿得面色发白,而今配这啼泪妆倒是相得益彰,可怜兮兮的犹如幽妇。

    灌丛中哀哭了数个时辰,待到妃霞尽散,月色初染,此间冷风凛冽,她冻得蜷缩作团,以此御寒。

    不知等了多久,果真走了个人来。

    “姑娘?”

    听到叫唤,知绾喜出望外,忙蹭了满脸的梨泪,撑着身子愣生生站起来回身,见是外男,手足无措的前后不是。

    月光下,她不过娇柔的站着,竟已夺去世间万片艳色。

    这是狐狸精么?

    书里说过,进京赶考的举子,若逢时运不济,亦会在半路上,遇到别有用心的精怪,采阳补阴,断人功名前程。

    宋堇背着囊箧,拘谨的站在原地,十年寒窗,萤囊映雪,万不可功亏一溃。

    这人清瘦高挑,文质彬彬得,看着年纪应与她相仿。

    “公子,我迷路了,你,你能送我回家么?”

    她怕极了,眼下若不求这人,只恐挨不过今晚便没了性命。故舍了面,哀声以求。好在书生尔雅温文,谦谦如玉,她是不厌的。

    狐狸精说迷路了。

    果真如话本里那般,思及临行前,夫子循循以戒,色字当头,亦如一棒,莫不要失了君子德行,尽毁旧日功业。

    宋堇紧了紧背上囊箧,闭了眼,不看那媚色,转身撒腿就走。

    知绾见他回身欲跑,吓得一激灵,掀了裙角哭追道

    “我有钱,麻烦公子……”

    说罢就扑通的一声,摔个狗吃屎,狼狈的进了丛堆。

    宋堇不舍,又听她啼哭,只得认命回过身来,左右不是的小跑蹲在她旁边道

    “姑娘你死心吧,在下不好美色。”若当真是狐媚妖怪要摄人性命,该去讹诈心思不正的恶人,找他做甚?

    “你说什么?”第一次见面竟燥的慌,若不是荒郊野外,寻不着他人,她堂堂淮南王妃用得着跟外男牵扯不清么?

    她纵有几分美色,也不是看男人就扑,她家王侯是救她于水火的夫君,才得她欢喜,眼前之人又算得上什么?

    书生言语间的轻薄,急得她恨不得扇了这登徒浪子一脸。此人妄揣,想她欲以身相许,当她是随便女子,知绾拢了拢颈下薄襟,嗔怒的不再搭理。

    宋堇离得近些,才看清眼前之人轻纱飘褂,钗簪佩环无不奢贵,唇脂潋滟,嘟着水光,引得人欲一亲芳泽。瞧着美人冰肌玉骨,衣裳楚楚的妆扮,并不像野狐,却似哪家贵府,走失了千金。

    “莫哭,是在下方才失礼。”

    见她啼泪啜泣,他亦手足无措,心间酸楚难熬。罢了,是妖是人他都认,无非就是被摄了魂去,只是不知她弱质芊芊,若真是采阴补阳,有何手段。

    书生想入非非。

    “你有东西吃么?我饿了。”

    哭了良久,疲倦万分,知绾倚着树坐下,又崴了脚,怕眼前的人就这么走了,小手揪着他的囊箧不让他跑。

    见他衣着宽袖麻衫,发束冠带,风尘仆仆的、想来无非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一时倒安心不少。

    读过书的人不是坏人

    吸了吸鼻子,想到此时不知在哪的王夫,委屈巴巴地雾出泪来。她姿韵娇柔,近日又学了些偏门课业,不自觉地溢了些求怜的媚态来,

    这书生家世清白,哪见过这风月手段,见小姐这般,又怜又爱,好在自小悬梁锥刺,耳熏目染,更是难得的方正之士。若换了他人,这王府娇花,只怕清誉难保。

    宋堇从囊箧中翻出素麻细裹的包袱,小心翼翼得拆开,捧至她面前,道

    “只有这个…”

    眼前干干瘪瘪的旧囊,不知存了多久,是她未曾见过的,虽瞧得没什么滋味,可如今食不果腹,总不该挑剔。

    “多谢公子。”

    知绾挑了一个来,撕也撕不断,只得把这比脸大的囊,举在胸前,小口细嚼。

    这味道,素素干干的,拿口沫软着它,一口口吃掉。

    宋堇未曾与女子靠得那么近,她身上的脂香甜腻,小嘴细嚼慢咽的,格外惹人疼惜,皓指揪着那囊,左右慢啃,瞧得久了,竟恍惚如梦。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初次相交,她自不能全盘以付,留了心眼,故有所保留,道“奴家甚少外出,也不是很清楚,公子,明日可送我进城么?”

    若是到了燕京,她许是认得路的。

    书生盯着她久了,知绾燥得撇过脸,自取了耳珰,示意他伸手,隔空轻置在他掌间,低声诱言

    “以此作资。”

    他呆愣在地,被人看轻,气得颤抖,若不是她的东西,理当飞掷出去,以全气节。

    “两个。”

    知绾自顾自的又取下另一个,在他掌中配作一对。

    她的东西,带着脂香,化在少年掌间。

    “送我回家,求你。”

    她怕极了,荒山野岭的,她会死在这里。若是不够,她亦可将髻边和腕里的舍去,只是可惜了那人的情意。

    知绾偷偷以指转着钏环,思及王夫的清姿,鼻头一酸,竟怕此生不得再见,心里慌得咚咚作响。

    “不义之财,一毫莫取。”宋堇面作惭色,恐被人辱了气节。

    “君子财匮力绌,难成大业。”她字斟句酌。

    若无钱财打点,就算是寒门薄宦亦难出头,何况一贫如洗的白面书生,

    燕京,不过是个以盛世繁华作掩,扒高踩低,销金噬骨的世俗之地,

    “就当作你我信物,若是救了我,以后凭它来寻。”

    她从不欠人人情,就算不是淮南王妃,也可寻去广平侯府。

    信物…

    她可知,络索为信,簪珥间,可约终身。

    “不要便算了!”

    知绾恼得要去取回来,见他身无长物,清瘦如柴,却不是什么坏人,这才起了怜悯之心。

    那囊素干,这个人、是如何啃着这东西,行了那么远的路,亦磨破脚下蒲草鞋,蹭了泥来。

    怜他年少清贫寒微,他倒觉得她市侩多事。

    “要。”宋堇将耳珰收进衣里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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