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凛冽,知绾冻得缩作一团,慢啃着囊,淌着眼泪。宋堇怕她着凉,从囊箧中挑了件齐整的缊袍,披在她身上。

    “脚还好么?在下略通医术,或许能帮小姐正正筋骨。”

    崴着脚,是走不远的,除非,他搀抱着…

    宋堇话才说出口,就懊悔得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初次相见,就这般轻浮无矩,怕是惹人厌烦。

    若蒙不弃,他就算陪这娇柔坐在这干等宿夜,也未尝不可。何必这般急切地,吓坏了她。

    知绾听他这般说,却细细考量了起来。眼下最急得是回府寻夫,此处荒山野岭,她要识时务些,若将书生恼没了,才是得不偿失。

    这里离燕京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路程,若是他一路搀着,再进了城,届时怕要万死难全名节。

    思来想去,知绾做了决定,吸了吸鼻头,转过脸去

    “麻烦了。”

    她悄然的在衣裙下探出小足来,宋堇轻脱她绣鞋,只得隔着娟袜拿手一点点按着。

    “疼…”她疼得掉泪。

    “是这里么?”他疼惜得问

    “嗯。”

    她的姿貌是极美的,微蹙蛾眉,惹人惜怜,不知为何,宋堇此刻竟逾矩的想,若是狐妖,倒不如此时活扑了他,为何拖沓良久。

    “且忍着点,按下就好了。”

    话毕,他按着她小足,趁其不备咯吱一声,将筋骨正了过来。

    知绾疼得直打颤,呜呜嘤嘤的,遭此大劫,眼前恍惚得几欲晕厥过去,宋堇小心翼翼得为她疏解疼痛道

    “按下就好了…”

    谢崧于百米外策马扬鞭,隐隐见清洌湖边,娇柔少女身披青衫儒袍,哀哀怜怜得抱着什么轻啃,小足被一白面书生拾去亵玩,赫然而怒。

    思及昨夜,他勾捏她嫩足,她假寐轻喘的媚态,而今却为别的男人舒展,酸恼得眼涩耳胀,气结难平。

    她矜贵难养,一介草衣,若无依恃,怎敢僭越。

    疾驰而过,王侯狠撂朝袍,侧翻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逾矩书生一脚踹出数米远,只手掀了他盖在娇妻身上的廉价缊絮,拔剑脱鞘一气呵成。

    闻讯赶来的十数内侍,手持灯盏,远见主子有冲冠眦裂之怒,纷纷俯首站定,不敢无令上前。

    “找死!”

    这天下皆知淮南王倨傲自负,哪来的酒色之徒,荒郊野外的竟敢染指他的娇色。

    “殿…谢郎!”知绾出言制止,撑着身子,以广袖盖住男人剑锋,搂着他焦急释道

    “我迷路了,又崴了脚,他救了我。”

    他蟒朝微染纤尘,许是奔波劳顿许久,并不如往日自得,亦没了仙姿,眉眼间暴戾凶煞之气,宛如鬼魔。

    为了安抚他,知绾不顾世俗眼光,将自己纳进男人怀里,紧贴着他,此番是自己失德行在先,难为他气恼。

    只不过若不是眼前少年,她怕早撑不下去了。

    “他救了我。”美人瑟瑟发抖再次重申。

    谢崧微揽怀中娇柔,将她提紧些,思及旧时筹谋,忍下气来。

    宋堇只是一体弱书生,怎敌那□□脚,口吐清血,瘫倒在地。

    隐绰间,就见娇柔似是被人横抱而起,还未来得及打招呼便匆匆离开。

    那是件玄色蟒朝,若他没有记错,普天之下,便只有一人可得此殊荣。

    苦涩得溢了血来,一介怯弱书生,又怎敌那人拔萃,

    不过鲜衣怒马,便可狭权弄势,拜将封侯,于乱世里逐鹿中原,又怎敢,妄自尊大,逾矩作替。

    寒风疾呼,生生刮痛了她的脸,知绾不敢吱声缩着颈,在他怀里饿得偷偷含了口干囊,啃得久了也得了些滋味,眼下抱在手里,也舍不得放。

    谢崧将她撂在辇内软榻之上,想到这花,他护得,还舍不得亵用,更未派上用场,而今,竟引来不要命的蜉蝣妄图轻贱。

    可知,盛养了她半载,淮南王府,靡费了多少金银?他怒掷美人手里的干囊,掐抬了她矜柔的下巴,诘责道

    “何以就一块素囊,就跟外男勾扯不清了?”

    取悦他的花招还想用在谁身上?

    就连她喝的水,亦已逾矩到帝妻头上,他娇养之盛,早已震惊朝野,遍闻燕京,她怎么敢,啃得这素囊啧啧有味。

    不是矜奢得,离了权势,就能绛尊逢迎新贵么?怎么现如今,反倒疼起了寒微小生?

    “弄疼我了!”

    知绾被他掐住下颌,委屈得梨花带雨。

    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喘。虽此番有错,那也是他不够体贴所致,怎么可以不让她带着绿旖。

    想到勋业未成,谢崧阴鸷得不顾她挣扎,竟在辇上,怒扯她衣带。

    “你干嘛!”

    她羞愤得被他按压在软榻上,娇弱无力的惹他上下其手。

    “查验!”

    若无他的指引,普天之下,这身子谁人敢碰。

    美人衣冠不整得瘫软在辇榻里,掩住唇舌,把头埋在衾枕里,呜呜得流下清泪,她的王,毫不客气的,俯探她的每寸肌理。

    半盏茶后,才将衣袍扔在她头上,于她蒙羞,诮呵道

    “若是还有下次,别怪本王不念夫妻旧情。”

    话毕抽出黏稠骨指,以绢帕轻拭。

    不能人事的混账!知绾搂着薄衾衣衫不整的啜泣,她要回广平侯府,就算为奴为婢也比待在这样阴晴不定的人身边好。

    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成婚半载,除了以钱银娇养,偶得这种龌龊亵弄,还剩什么?白天不着人影,头一回带她出门赏玩,还把她弄丢了,糕点也没吃。

    说起这人的不得心,她是一摞一摞的,朝中命妇,私下齐聚的时候,新婚燕尔,哪个不是被百般疼爱,说起闺房乐趣,哪个不是含痴带嗔,就她被羞的这接不上话,那不敢言语。

    怕说错说多,在外拂了他的面子,更孤身往返,无人来接、就算是无关风月的迂腐探花郎,也知道亲携娇妻归家,他倒好,只拿钱砸。

    “我要和离!”

    知绾越想越不解气,他皮相虽好,却不得实处,人也不体贴,政业又忙,除了堆积山海的金银权势,一无是处,广平侯府前程虽尤未可知,但是她,余生堪忧。

    “什么?”谢崧沉声。当真以为他不知那五千两的去处。

    谁说她没有脾气,不过平日不显。“我说我要和离。”

    知绾重申,就算是父兄也不能逼她在这样阴晴不定的人身边活着。

    “为何和离?”

    “殿下政业繁忙,成日不见人影,不得陪我。”亦不能人事。

    她是胆子大了,恃宠而娇?不过带出门办事一会,见了别的男人,就打了新的主意。

    “怎么,娘娘有了新人,见异思迁了?本王记得,半年前,娘娘可是上赶子要嫁。连哭带爬的求。”

    他讥讽,几个时辰前还对他曲意求怜,这便翻脸不认人了?

    记得那日初入她家训堂,这人奉戒跪哭的模样,稀里哗啦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抱住他大腿求,宛若是救她水火的天神。

    要钱的时候也是曲意逢迎的毫无体面,日日想着生子固宠抱住自己这个金大腿。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

    那时候怎么知道他不能人道。

    知绾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守活寡和嫁太监何异,心思还不正,人也不暖。她瞥过头去不看他。嬷嬷也说过,男人也要欲擒故纵,她要假意和离适当吓吓他。

    这是尝了别人的滋味了?

    谢崧尽蹭骨指,车辇外,雾色朦胧,沟壑幽深的林间小路,寂静得渺无人烟,若是把这只张牙舞爪的家猫丢了下去,只怕她立马回身抱着他乖觉嗔娇。

    既是如此,那就先用了。不枉他费尽心思。

    “那就回府后离。”

    王侯起身,下辇,一气呵成,不作半点停顿。

    “混账!死太监!”知绾气得,哭骂他。

    迎着月色,车辇并不回府,而是去了距离京郊十数里的神机营中。

    燕京虎卉三十万众,简车六千乘,鹰锐八百士,并称精锐。淮南王厉兵秣马数年,这燕京神机,亦是他驻守京都命脉所在。

    知绾穿戴齐整,在辇中大气不敢喘,车马缓缓入营,来往巡营兵士千百众,昂首阔步,呈剑拔弩张之势。

    一个弱女子掉在这样的男人堆里,确有些后怕。

    她轻掀幕帘,见车辇外的兵士许是常年征战在外,并不如王宫内府的面善,各个背厚如虎,腰粗如熊,凶煞的如同恶鬼。

    如此看来,谢崧,倒文雅许多。

    “虎卉营守将,义德,见过殿下。”

    关外飞沙走砾,常年风霜的缘故,男人的面目狰狞好似狻猊。

    知绾躲在辇内,靠着卷帘微探,贴着耳朵听,想知道她的王夫准备把她送去哪。心中更是万分懊恼自己方才急躁,说了重话惹了王夫。

    谢崧勒了缰绳,翻身下马,恣意潇洒道

    “本王的马奴怎么样了?”

    “他、断食两天了,也不受训…”

    鲜卑慕容,铮铮铁骨,纵是血脉卑贱,立场敌对,亦让这数十万虎卉肃然起敬。在这方圆百里,也算威名远扬。

    “给他送吃的,告诉他,娘娘亲临、明日去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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