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绾隔着烟屏,进了内卧,对镜卸钗,道

    “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服侍主子,是奴婢份内之事,娘娘不必言谢。”

    她垂眸答道。

    “我说得不是这个事。”她愿意替自己出谋划策,跟那妇人要价,还了些钱银,免得自个被人坑骗,实属帮了她许多。

    “娘娘与世子,是嫡亲的兄妹,服侍好世子,就是服侍娘娘,不必言谢。”

    她说得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她何时让她去服侍哥哥。

    “我说得是……”美人落黛,回身欲要辩解。

    外卧“碰。”的声杯盏尽碎,雩儿应声而跪,惧色颤声,音色陡然变高,道

    “主子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碎了杯盏!”

    知绾闻言一滞,雩儿办事向来妥帖,何故无端碎盏,既是碎盏,更不该在这王府内院大声嚷嚷。

    心跳如擂间,转过身来,就见谢崧不知何时,从耳室烟屏后缓缓踱步而出。腰间佩环珠穗早已尽释,悄无声息地宛若鬼魅。

    “去哪了?”

    他不过轻轻一句,此间寂静的院落,闻声骤然,从四面八方涌现百十人,窗柩外,旧时侍婢奴仆无不垂首急色遁走,来往有序。

    绿旖红湘亦在其中,惧得不敢抬头挺胸。

    不消会,数十婢仆依序十人一排,前后七八排,烈日下,齐刷刷闻令伏跪在地。

    周遭侍卫无不抽刀脱鞘,剑拔弩张。

    护送她的十数虎卉更不知何时从苑侧冒出,立毕,齐刷刷肃容而跪,双手各奉刀剑,随听主命,意欲自戕。

    “本王再问王妃一遍,你方才,去哪了?”他再问。

    他谢崧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信了这朵糜花的连篇鬼话,这就是她嘴里说的只要他?

    “若再敢充耳不闻,第一个死的,就是…”

    王侯阴鸷得扫了眼,屏外跪伏在地的小婢。

    他的眼光委实好,此婢果真比娇花多了八百个心眼,聪慧伶俐的不过一日,就把人教坏了。竟还敢以碎盏作警,当真忠心。

    知绾吓得忙起身,雩儿方才明目张胆地在王侯面前通风报信,若她不乖觉些,依他旧性,怕要当众处决了这以下犯上的仆婢。

    故当即搂抱住他,以美色作掩,珠泪簌簌道

    “何必舞刀弄剑的,这般吓人。谢郎今日下政的如此早,也无人告知。这才不得伺候。怎么就这般恼了我?”

    王侯向来吃这套,屡次拿捏不爽。她明明是数着时辰回来,他总不该特请了圣旨,半途废政回来看她。

    “今日罢政。”他已经在此久侯了快要两个时辰,亦少拿这套骗哄他。

    罢政?!

    新帝御极登位来,向来勤勉,即便是隆冬岁暮,霜雪簌寒,千百个曦晨,也未曾有过一日倦懒。

    何以今日,就罢政了?娇花惊惶得难以复加,怕说错一句,数十人因她人头落地。

    谢崧左手隔衣轻掐她腰间软柔,右手托了美人纤颈来,以男色作蛊道

    “去哪儿?”

    “回广平侯府小叙了。”谢崧面有峻色,显然不信。

    娘家?广平侯父子现下恐怕还在温柔乡里留恋烟花,哪里会赋闲在邸,有何可叙,难不成是回府寻她那个阳奉阴违的继母,还是找那个心比天高的嫡妹添堵。

    “好好说。”男人艴然不悦。

    谢崧将她揽紧些,极尽癫狂,低嗅着她颈下馨香,

    不过廉价花草,得了些金银滋养,何以这般招蜂引蝶。

    这世道,男人皆为慕色求媚之辈。

    她可知,纵是莺莺唐婉之流,西厢钗头,若无媒娉,或得或失,亦叫文坊清流唾骂千年。

    更有甚者,被人色衰财竭而弃。

    书,没能好好念,话本,亦不读全。

    傻得,当街随意找一个男人来,给她块囊,就掏心掏肺得跟人去了,不谙世事地,为一面之缘的书生,弃自己于不顾。

    亦不如明珠,她好歹也搭着了名仕之流,就算不跟着王帝,凭那人才学,也可一世无忧。

    她倒好,搭上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书生,一没钱财,二无功名,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抵不过一悍妇。

    若当真跟了他,倒不如早早舍了慕容誉。

    他好歹,用情至深。

    眼前女人不过逢场作戏,贪钱慕权,次次将他诓骗,倒弄得他寝食难安。说什么要他陪,要他疼宠的鬼话。

    王侯心口抽痛得难以自持。

    “……”知绾怔忪的将谎骗的话含在嘴里,多说不如少说。

    “罢了,你去吧。明儿本王把慕容誉叫来,做你近侍,与你成伴。”

    至此往后,他的子嗣,也不用她生,如此品行,难以教养出合乎心意的孩子。

    “那他们…”他恼得已然不管她了。

    “苑里的侍婢奴仆,各领家法十下,小作惩诫。至于虎卉。”

    他睥睨环视,微勾嘴角,漠然亵玩掌间滑若凝脂的素手,与其十指交握道

    “以军法处置。”不奉主命,引颈就戮便是。

    窗外十数直跪的虎卉闻言,无不将手中的刀剑脱鞘,双手高奉,齐齐稽首谒拜道

    “谢殿下恩典。”

    “去别的地方,免脏了娘娘的院子。”

    绿猗如美人般矜贵难养,落溅染了腥色,再难高洁。话毕,谢崧松开美人的指,抬脚敛色,负手撂袍而出。

    谢崧的脾性她是懂的,要哄,若当真因她要斩杀虎卉,断不会等到她回来,拉到苑外再处置,不过手起刀落,当下解决。

    他是要杀鸡儆猴,以人命作挟了。做得好,留下命来,做不好,他们就因你而死。

    知绾含羞敛眉,轻咬下唇,徘徊会,索性闭眼,于众目睽睽下,从后追上去,不顾廉耻的紧环住他。

    娇唤“谢郎不要走。”

    她怕得紧紧从环住男人腰身,怂得从宽袖下,蹭磨到谢崧的骨指,数十紧扣,喃哭道

    “当真是去找哥哥,没有做别的…”

    如今只能打死不认,先顺了他气再说。

    谢崧赫然变色,骤而转身,将她掐按在墙边低声讥诮道

    “休拿那些个讹言谎语来诓本王,不过刚通了点文墨,就敢打别个的主意,一手勾着几个男人,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三皇叔,少帝,宋堇,她恶习难改,就如秋宴上那般,擅以娇色作饵,骗得好处。

    男人的邃眸冷峭得,恨不得将她剐皮抽骨。

    知绾自知理亏,如今十数条鲜活人命被他攥着,生死亦在他一念之间,说不得气节风骨。又舔着脸,佯哄他道

    “什么勾着几个男人,夫君误会我了。你若真的生气,往妾身上撒就是了,绾绾听凭处置,何必连累无辜人命。”

    她若不救书生,宋堇就会因她而死,现如今亦不许虎卉为她而死。

    话毕,知绾颤得梨花带语。只往他身上腻靠,恨不得两人化在一处,省的他白日癫疯,哪有平日里美人爱的半分模样。

    “军令如山,他们擅违将令,自然要以死谢罪。”

    处置?青天白日的她脸皮厚得亦不知臊,拿话引他。

    “夫君…”成婚半载,她第一次这般娇唤。

    “你倒菩萨心肠!”

    日日要为别的男人,将冰玉做得肌骨舍了自己这个人血窟窿。奴被饿了也怜,书生被欺了也痛,而今十数虎卉都爬到他头上去了。

    他把剩下的话含在嘴里。只一指一指掰下她攥在自个衣物上的柔荑。

    在东街舆上,就敢自作聪明的取钏相救,亲呢时亦心不在焉,频频推拒,趁他赴政,就转身急奔,私会外男。

    这般水性杨花,更妄图用淮南王府的金银,去豢养白脸书生,广平侯府出来的货色,向来一脉相承。

    “本王天性暴虐无道,惹你厌弃,你现在唤我作夫,不过虚为委蛇,那也好,我找你前世的夫来。合不该误了你大好姻缘。”

    知绾被强按上墙,痛得全身肌骨几欲散架,见王夫气得已然青筋暴起,颤颤巍巍的再度为他顺毛,低声道

    “你胡诌八道些什么,妾是真的没有,你再这样,我就…”

    美人哄他不得,将人含嗔带怨的推到暗处,眼一闭心一横,索性攀着王侯肩来踮起脚尖,于壁墙间,湿绘他喉结。

    众侍只见,花柳窗柩里,烟屏幔纱间,媚色娇影勾搂着玄衣王侯的脖颈,轻语求饶。

    美人檀口含嗔,甜腻的散着欢喜,点吻他后颈敏感,哭哀着

    “真没有,是陪哥哥吃东西去了,你何必这般恼我,大动干戈的。”

    她哀戚的难以为继,更拿出看家本领。

    “若是他们都因绾绾而死,传了出去,在燕京城里,妾还怎么做人?本来就都在背后骂我狐媚,这下就更加坐实祸国殃民之说。”

    美人低低地说,揩拭了珠泪,浅尝辄止男色道

    “那些人,本来就嫉妒绾绾得夫盛宠,宫里的女子更明里暗里嘲讥我,若当真,他们因我而死,以后见了归宁,岂不是有更难听的话来骂?”

    王侯姿如珺璟,貌比谪仙,她曲意逢迎起来亦不委屈。

    “谁敢骂你?”他何时,在外任别人欺凌过她。

    “你啊,你方才就在众目睽睽下,给我眼色看。昨夜还起誓要永远疼宠我,今个就变了。

    前庭众婢平日就没将我放在眼里,而今恼得你怒发冲冠,虐弑了十数条人命,往后,人人视我如洪水猛兽,嫉恨难近。”

    她哄得嘴巴子都要干了,男人仍旧掐着她的腰半信半疑。

    “殿下!”一虎卉奉钗入苑而跪。

    “何事?”男人从壁角微探出头来,颈上还挂着娇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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