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竹晚付了钱, 拎着刚买的两瓶咖啡离开了便利店,他站在街头,闭上眼睛, 几秒后重新睁开。
好消息,那个跟踪者真的离开了, 坏消息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杀他。
看来今晚是个不眠夜, 可明天有场恶战,秋山竹晚啧了声, 想着为了保险, 还是找个桥洞窝一晚养精蓄锐吧,迈动了步子。
秋山竹晚盯着手机屏幕,边看着便走到了最近的河边上,利落翻过栏杆一跃,落到桥洞边上,视线刚从电子屏幕上移开,便对上一张惨白的脸。
桥面上路灯的光幽幽散落,落在河上晃动, 也落到某个浑身湿漉漉, 沾满了泥沙和水草, 靠坐在桥边的家伙的脸上, 色彩效果堪称半夜惊魂。
秋山竹晚面无表情:“呦, 太宰,干嘛呢?”
“咳咳。”太宰治咳嗽了好一会,才能说话, 声音沙哑到看起来被水呛得不轻:“在和你做一样的事情。”
秋山竹晚一挑眉:“你也被人盯上了?”
一样的事?逃命吗。
已是快入秋, 晚上温度极低, 加上桥洞湿冷,风一吹,湿透的落水者无异于冬日吹空调,鸢眼少年半死不活的点了点头,脸色煞白。
秋山竹晚顺手脱下西装外套扔到太宰治身上,又把买来的两瓶咖啡扔给他一瓶,也不管西装裤,直接坐在泥沙遍地的干河床上,拧开自己的饮料。
“说吧,那家伙和中也还有兰波是什么关系。”
对中原中也满意宠溺欣慰,视线一移到中原中也身边的他上,情绪就变换成锋利的杀意,是什么奇怪的中也毒唯吗。
至于兰波,秋山竹晚是怎样联想到的也简单。
他手中资料对中原中也的了解,只有他加入羊之前的事情还是空白。
兰波说过,中原中也是荒霸吐的容器,和十年前的镭钵街爆炸有关,那种恐怖的强者突兀出现,对中原中也宠溺,对他身边的人抱有杀意,必定和那位法国超越者,和那场爆炸脱不了干系。
当然,最重要的是,秋山竹晚刚才只用了一分多钟就查到了太宰治的位置。
要知道,以港/黑幽灵的本事,除了故意的,想被人找到的情况,绝不可能那么快暴露行踪。
太宰治打了个喷嚏,鸢色眸中闪过诧异,随后用西装外套把自己裹了起来,他没动那瓶咖啡,慢吞吞的开口:“你是怎么猜到这事和兰波有关系的。”
“刚才只是诈你一下,现在看果然是这样。”
秋山竹晚悠悠说:“太宰,你告诉我,当初兰波被港口黑手党抓到后的第一次苏醒,告诉中也的,绝不止‘兰波’这个名字吧。”
听见自己被套话了,太宰治也不知道信没信秋山竹晚的鬼话,表情如常,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皱皱巴巴的本子,递给秋山竹晚。
“这是兰波的手记。”
太宰治收回冰冷的手,像过冬的猫一样,蜷缩在西装外套里:“是他作为异能谍报员在执行认识前秘密记录的日志,包含了大战期间执行的众多间谍任务的情报,还有很多国际机密。”
秋山竹晚瞬间觉得这本和垃圾桶里捡来的破烂一样的本子变得烫手起来,他把咖啡靠墙角放好,小心翼翼的把本子放在膝盖上扶住,随后不可思议的看向太宰治。
“兰波是谍报员?”
他还以为兰波作为超越者,会是被捧在王座上的人物,竟然是同行,真是奢侈。
毕竟日本连一个超越者都没有,作为异能发源地的法国却用超越者打工。
“是啊。”太宰治早料到了秋山竹晚的震惊:“除了这个,镭钵街爆炸,还有荒霸吐一事你也不清楚内幕吧,让我说给你听。”
听着那些拿出来足够引起国际大战的情报,秋山竹晚勉强做好表情管理,没让自己失态漏出类似瞠目结舌的丢人表情。
除了军方的秘密实验,异能体,荒霸吐,两个超越者谍报员之类的情报,他就一个想法。
太宰治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东西。
他就是个普通的远东小岛国的fia成员,对吧。
“这些东西,还有谁知道。”秋山竹晚咽了口唾沫,询问道。
“放眼整个世界,知道这些情报所有来龙去脉的就只有森先生,我,你,失忆的兰波,还有那个追杀者,叫魏尔伦的男人。”
太宰治转过头观察秋山竹晚的表情,尽管被灌输了大量爆炸性的情报,但情报贩子还是理所当然的没有漏出任何破绽,于是,他用试探性的问道:“你知道魏尔伦是谁吗。”
怎么能不知道。
危险程度能和‘十七人的世界之恶’能相提并论的暗杀王魏尔伦,最高成就是在英国最强异能组织‘钟塔侍从’的保护下,连面都没漏,就用异能暗杀了加冕仪式上的英国女王,幸好参加仪式的是替身,女王平安无事。
只一个人就践踏了英国王室的尊严,把‘钟塔侍从’钉在了耻辱柱上,而魏尔伦类似的暗杀战绩还有八起,暗杀目标都是极其难杀的人物。
秋山竹晚收拾好心情,简单和太宰治分享了一下魏尔伦的情报,随后,他狐疑的皱起眉:“你不知道魏尔伦是谁,是怎么知道他名字的。”
“我就是被他扔到河里的。”太宰治幽幽说道:“好不容易才爬上来。”
所以魏尔伦停止追车后,去找太宰治了吗。
秋山竹晚的目光变得敬佩起来:“你竟然能从暗杀王手里活下来。”
太宰治咳嗽一声,声音带了虚弱的鼻音:“我是靠出卖组织才活下来的,他说两天后来取情报。”
秋山竹晚表情更佩服了,由于太宰治整个人缩在西装里,握不到手,他就抓住西装的袖子恳求的晃了晃,诚恳道:“请你到时候只给他一半情报,另一半留给我活命。”
用谁也不知道的超五感异能听着身边无效化异能者的心跳,还有桥洞周围的声音,秋山竹晚后背已经被汗浸湿。
大危机。
太宰治这家伙果然是故意被找到的。
“很可惜,只有提供全部情报的人才能活命。”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的方向传来。
秋山竹晚迅速把兰波的手记拿起来,起身,看向出声的方向,紧绷肌肉,才抑制住在强烈的危机感和杀气下瑟瑟发抖的冲动。
“谁能想到在这样寒酸的桥洞下,两个狼狈的逃亡者口中交流的却是只要传出一点风声,就会被各个国家不死不休的追杀的机密情报。”
一名金发蓝眼的青年悠然的站在那,手里把玩着一根白桦树削的十字架,用轻快的声音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受点累,帮国际处理掉你好了。”
秋山竹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太宰,我拿你当朋友,你竟然背叛我。”
从魏尔伦手里活下来,除了答应送出港口黑手党的情报,恐怕还有将秋山竹晚引来吧。
在如此寒冷的夜色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白衬衫的少年打了个寒颤,迅速摸向腰后放枪的地方,只是他手还没动,白衬衫就被鲜血染红。
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钢筋,一头在金发的青年手上,中间穿过翠绿发少年的心口,滴滴答答的落着滚烫的鲜血。
“再见。”
魏尔伦微笑着从秋山竹晚手里拿走那个本子,随后轻轻一推,少年身体便从那根钢筋上滑落,那对漂亮的金瞳失去了焦距,无力的跪倒在了地上,和血液一起趴在泥沙地上。
“在武器上
抹强效麻痹毒药来杀转移痛觉的异能者,就能避免被当做替死鬼,你提供的方案确实很好用。”
魏尔伦把沾满了血的钢筋丢在河床上,看向用西装外套盖住大半个身体的太宰治,晃了晃兰波的手记:“虽然你隐瞒了这个,但作为鼓励出卖朋友的奖励,我会最后一个杀死你的。”
太宰治的视线从秋山竹晚的尸体上移开,平淡道:“你杀了他,不怕找不到兰波吗。”
“不着急。”魏尔伦把白桦木削的十字架扔到趴在血泊中的少年脚边,看木头吸饱了鲜血,蓝色的瞳孔里是对未来的展望:“等我说说服弟弟和我一起去旅游,然后再去见他。”
想起太宰治说的‘失忆的兰波在这个少年手下工作’的话,魏尔伦就想发笑。
多有意思,威风凛凛的超越者竟然沦落到给一个远东小国的情报贩子当线人。
至于找不到人这个问题,也压根不担心,小小一个横滨,怎么可能找不到人。
太宰治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把手伸出外套的保暖范围,拿起秋山竹晚给的那瓶咖啡,拧开抿了一口。
“中原中也是你弟弟?怪不得你想杀了我们,原来是为了斩断他在横滨的锚点。”
“是的。”魏尔伦勾了勾唇:“我们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兄弟,只需要彼此就够了。”
咖啡是常温,几口下去,太宰治青紫的嘴唇稍微恢复了血色:“我可没听说他有个欧洲的哥哥。”
“欧洲?”魏尔伦像是听到了有趣的言论:“我们根本不是欧洲的兄弟,甚至,我,还有他,都不是人类。”
太宰治将咖啡盖好,抓在手里,皱眉:“不是人?我很确定那只小蛞蝓就是人类。”
“他不是人类。”魏尔伦冷笑一声:“他只是军方的研究人员为了操控被提取出来的异能,创造的人格式,是由2383条字符代码组成,模仿人类灵魂的仿制品,是和我一样的孤独者。”
太宰治面无表情:“真是让人吃惊的故事。”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身上盖着的西装外套落在地上,太宰治拾起来,指着秋山竹晚问魏尔伦。
“他的尸体你没有用吧。”
“要为可怜的朋友入殓吗。”魏尔伦脸上带着宽容的微笑:“我允许了。”
太宰治于是走到秋山竹晚身边,在魏尔伦的戏谑目光下蹲下身,为他盖上了外套,冰冷的手擦过死去少年惨白的脸颊。
魏尔伦突然闷哼一声,他的左侧胸口突兀多出一个洞,鲜血不要钱一样的顺着伤口喷涌而出,还有心脏处的碎肉。
“你做了什么。”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魏尔伦下意识操控着异能改变了这片土地的重力。
作为无效化异能者的太宰治肯定不受影响,坦然自若的站在那,无辜的摊了摊手。
“我什么也没做。”
动手的是秋山竹晚。
魏尔伦感觉到铺天盖地的重力在挤压着他的身体,骨骼在吱呀作响,他很快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收回异能,吐出一口骨头被重力压碎的碎肉鲜血,猛地看向倒在地上的秋山竹晚。
被西装外套盖住的胸口看不出是否受伤,但很快,那被贯穿了心脏,左侧胸膛被开了个大洞的少年就坐了起来,捂着脑袋看向他,除了破碎的衬衫和血迹,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魏尔伦被自己的下意识反击的重力异能废了大半,加上胸膛处的伤口,最终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秋山竹晚吐出嘴里的淤血,蜷着一条腿坐在地上,金色的瞳孔还处于失神状态,他尚未从疼痛和死亡中缓过来。
他刚才在遭受攻击的一瞬间,便停滞心跳进入了假死状态,被【人间失格】唤醒后,本
能的迅速发动了异能,在重伤再次死亡之前,转移了伤痛。
活下来了。
秋山竹晚迟钝的眨了眨眼,看着魏尔伦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和揣着兜看他的太宰治,哑着嗓子开口:“我该谢谢你吗?”
在对魏尔伦叙述他的异能时,隐瞒了发动条件‘触碰’,拿出兰波的手记,让魏尔伦在杀他夺手记时被他链接。
“没有你的配合,我也完不成这出戏。”太宰治讨好似的笑了笑,伸手把秋山竹晚拉起来:“真让人感动啊,秋山,你竟然会把命交给我。”
心脏停滞,要是没有【人间失格】,在没有心脏起搏器的桥洞下,秋山竹晚能存活的时间只有五分钟。
“别自我感动了。”秋山竹晚忽略了太宰治伸出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你在钢筋上抹了强效麻痹毒,魏尔伦出手又那么快,我是没法发动异能,不是什么把命交给你。”
“能操纵心跳进入假死状态,不能发动异能转移伤害。”太宰治嘴角抽了抽:“编谎也要走心一点,秋山。”
鸢色眼眸的少年弯了弯眉眼,蓬乱的发已经半干,在风中轻轻摇曳:“和我相信你一定能看穿我的计划一样,你也一定会相信我能对付魏尔伦。”
这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默契。
秋山竹晚翻了个白眼:“你编谎也走心一点。”
太宰治这个计划,从头到尾就没有第二条支线,相对的,秋山竹晚也没第二个选择。
在强敌魏尔伦面前,他要想活命,就只能顺着太宰治给出的步骤走。
接过兰波手记,被袭击,假死,等太宰治的【人间失格】的信号,催动转移伤痛的异能,每一步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屁默契,纯纯心脏的算计。
太宰治脸部红心不跳:“除了你,也没人能在这么短时间看透我的计划。”
和秋山竹晚合作就是省事,不用部署那么多东西。
秋山竹晚摆了摆手,懒得再和太宰治玩友情游戏,他摸了摸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我先回去一趟,剩下的你先处理吧。”
他知道魏尔伦还没死,但补刀还是让太宰治来补吧,然后再让兰波看看魏尔伦的尸体或者照片,试试能不能刺激他恢复记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他回去洗个澡睡个觉再说。
对于背叛了自己的搭档的死,兰波应该会承情吧。
太宰治挥了挥手:“拜拜~”
就折腾这会,往上走的地方已经涨了水,秋山竹晚只能蹚水上岸,小腿以下全湿了,半个衬衫也散发着泥沙和鲜血的味道。
好狼狈。
秋山竹晚忍不住嫌弃自己。
不过好在,小泉红子说的大麻烦,渡过去了。
钢筋刺破心脏,重力碾碎骨头的余痛,心跳被强行停止,从濒死线上回归人间的劫后余生,战胜了超越者的兴奋,这些天的疲惫交织在一起。
秋山竹晚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看着眼前熟悉的小路,脸上浮现出期待的微笑。
拐过这个弯,就能回去洗澡换干净的衣服了。
热水,干净的衣服,软乎乎的床铺,他来了。
然后,在拐过这个角落后,看到等在他家门口的人,少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漂亮的金瞳沾上了一丝灰色的绝望。
原来,九死一生,在这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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