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门外, 安从凤到的时候,宫门还没开。
她撩起车帘往外看,因位置高,也因格外留意了, 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苏虞四人。
安从凤视线直直落在苏婉斗志昂扬的脸上, 眸色微沉。
“今日你母父应该就会来京城商量亲事, 你且安心,我让人去接待。”
身后赵锦钰美滋滋地说, “等你考出功名,我们就办婚事。”
安从凤本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这儿脸色才有些许难看。
她母父向来以她为傲,如今知道她入赘, 不知该是何失望心情。
赵锦钰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放心啦,你们安家能攀上我国公府,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的造化。”
赵锦钰双手托腮,圆圆的眼睛弯起来,“何况我又长得这么讨喜让人喜欢, 你母父定不敢有半分意见。”
定不敢……
那是不敢。
赵锦钰的长相在长辈中的确是人见人爱,但他那个一言难尽的性子跟长相之间, 不能说相差甚大, 只能说没有半分关系。
她母父要是知道她娶个这样的人, 定会夜夜掩面哭泣,为她不值。在安家母父眼里,她将来是要尚皇子的, 怎么能娶一个赵锦钰。
可在这里, 想要登高位, 想要站住脚,就需要以身饲虎,慢慢谋划。
安从凤深呼吸,敛下神色,放下车帘再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温和的笑意,“阿钰,倒也不能这么说。”
她道:“国公府几十年来一日不如一日,但我却是新起之秀,等考上状元,我跟你国公府也差不了多少。”
“跟我这个清晨朝阳相比,国公府已经是临近黄昏。”
安从凤笑的温柔又神情,声音里仿佛带着蛊惑之力,“不过,我定不会嫌弃你在朝中对我没有任何助力,否则也不会自愿入赘。”
她拉起赵锦钰的手,“我做这些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她这高高在上的感觉,仿佛喜欢他是在施舍他,将来就算不喜欢他了,也是他身份不配,怪不得她半分。
同样的话术,用在各种小公子身上,以至于京中跟她有关的男子们,无论是被骗色还是被骗身,至今都觉得她值得更好的。
可惜,赵锦钰不是一般小公子,他可不吃这套。安从凤给他套温柔圈子,他就给安从凤戳刚硬刀子。
赵锦钰微微扬眉,“考上状元?”
他魔鬼低语一般轻笑,幽幽地说,“万一还是第二呢?”
安从凤,“……”
安从凤呼吸一窒,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伪装。
这几日,安从凤夜里惊醒都是因为梦见自己万年老二,亦或是不幸落榜,每每吓出一身冷汗。
她刻意忽略这个事情,告诉自己上回苏婉考上会元只不是巧合,是她大意失误了才给苏婉这个机会,这次殿试重新把第一名拿回来就是。
半路杀出来的纨绔烂泥,哪里比得上她这个天纵英才。
安从凤面上自信骄傲,但到底没经历过打击跟失败。春闱杏榜的挫败对于她来说,影响多少都是在的。
她刻意忽略,不愿意去提,给自己无限信心,可如今赵锦钰却毫不客气地将安从凤的害怕放大,将她那层信心击碎,碾在脚底。
“唔,让我想想,你若是得了第二,便不是最聪明的人,也不是最好看的人,”赵锦钰颇为可惜地看着安从凤,“可我只喜欢聪明好看的人。”
他意味深长,“若是没考上状元,也不是探花,你在我这儿,什么都不是。到时候被国公府所抛弃,安从凤,你想留在京城,连个入门的台阶都没有。”
“你现在想的应该是怎么考上状元,而不是
跟我谈身份地位,你还没这个资格呢。”
赵锦钰明明白白告诉安从凤,掌握话语权的人是他。
从头到尾,不是他求着安从凤入赘,应该是安从凤跪着求他收留,就这还要看安从凤能否得到一甲前三,以及赵锦钰的心情。
他看她的眼神,才是矜贵在上的世家子弟看狗的眼神。
安从凤脸色越是难看,赵锦钰越是舒坦,像是驯服的过程。她再凶又如何?他捏着她的命脉,看她伪装挣扎,看她无计可施。
安从凤脸皮渐渐绷紧,扯了扯嘴角,眼睛看着赵锦钰,“国公府如果需要一个状元,你又非我不可的话,为何不……”
她后面的话没说,但赵锦钰又不是傻子。
安从凤的意思是,为何不除掉竞争力最大的苏婉,亦或是给她添点麻烦呢。
如此苏婉被琐事绊住脚,她的机会不就更大了?
为了那个位置,安从凤还是头回想要荡平障碍,清除会妨碍到她的人。
她如今不过是个贡士,刚刚攀上国公府,便有此等利用权势为自己扫除障碍的心,以后要是位高权重,眼底更是容不得半点忤逆跟沙子。
瞧见赵锦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安从凤垂眸一笑,掩下眼底的屈辱跟难堪,“同你说笑呢,可不能当真。”
正巧外面鼓楼声响,安从凤撩起车帘朝外看,“该入场了。”
她拎起竹篓跳下马车,头也没回朝前走去。
赵锦钰趴在车窗那儿往外瞧,饶有兴趣地看禁军出来,看考生入场,看衙役帮忙打灯笼。
今日宫门口聚集众多考生,京兆尹府衙门来了不少衙役在帮忙维持秩序,以免发生混乱。
带头的便是街上最长见到的李衙役。
她扯着嗓子喊,“所有马车都往边上停,不准在宫门口逗留过久阻碍排队。”
瞧见国公府的马车就在不远处,李衙役微微皱眉,抬头就对上趴在车窗处的赵锦钰。
两人视线一碰即分。
李衙役继续吆喝,赵锦钰落下车帘返回赵府。
去的时候天色微亮,回的时候晨光大现。
可能也是巧了,赵锦钰回去的路上经过主街,从京中最热闹的花楼前路过。
傍晚才开门白天不营业的花楼,清晨最是安静,没有曼妙身姿倚栏而靠,没有调情歌声渡入人耳,有的只是三两个下人在门前清扫。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
一男子抱着花楼门框哭喊,“求求了,爹爹求求你了,放过我跟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我不要喝堕胎药,我这个年纪好不容易才有的身孕,若是没了,以后谁人为我养老送终?”
他连哭带求,身子顺着门款跪在地上,死活不愿意回去。
“你要钱我给你钱好不好,我为自己赎身好不好?”
清晨街道上几乎没人,唯有不远处赵家一辆马车。
赵锦钰掀开车帘往外看,轻声问坐在外面横木上的钛白,“花魁?”
钛白探头仔细看,“好像是嗳!公子,这不是之前咱们查过的花魁吗!”
先前赵锦钰将安从凤彻头彻尾查了一遍,凡是京中跟她有牵连的男子,赵锦钰手里都有一份名单。
其中就包括这花楼中的花魁。
跟客栈小公子以及笔墨纸砚铺子里的青郎相比,安从凤跟这花楼倒是只接触过两三次。
去年中秋那天夜里是第一次,后来又去过两回。
最近一次,是正月十五那晚,她跟客栈小公子说是访友,然后先去找了青郎,后又找了花魁。可怜小公子还信了,等她到天亮,只为送出一盏自己亲手做的花灯。
安从凤以为她瞒得很好,可
惜查这么点事情,对于国公府赵家来说还算不得什么难事。
“有意思,”赵锦钰示意钛白停车,“看看。”
花楼门口,花魁身后的中年男子见他执迷不悟,便弯腰问他,“赎身?你能有几钱银子?你钱都拿来赎身了,又靠什么养活自己?到最后不还是出来卖。”
花楼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里面进进出出所有的人都唤他一声“爹爹”。这两个词,仅在这栋楼里是个称呼而不是其他。
“你乖乖把药喝了,回头休养一个月便还能出来接客。赚银子才是长久之道,老了方能活得快活。”
花楼老板伸手拉扯花魁的胳膊,“跟我进去,莫要被人看见,回头影响你生意。”
“我不要,”花魁疯狂挣扎,“我干这行已经近十年,已经倦了。”
他反过来双手拉着花楼老板的手臂,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哭得满脸是泪,昂脸恳求地看着他,“爹爹,我已经二十五岁,在楼里不再年轻,将来只会更加年老色衰,我现在只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让我走吧,让我把孩子生下来,我定好好抚养她长大。”花魁低头抽噎,额头抵在花楼老板的手臂上。
到底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些年又为楼里做出不小贡献。
“银子的事情咱们先不说,你说说,你一个男子带着个孩子,将来如何生活?”花楼老板叹息,“你糊涂啊,真当楼里是地狱外面是天上了?”
“哎……”花楼老板将手搭在花魁肩上,轻轻拍拍,“听我的,把孩子打了,趁着月份还小你不遭罪,将来等生下来再后悔可就晚了。”
花魁的身子抖了一下,疯狂摇头,“我不要。”
他眸光闪烁,咬咬下唇,忽然跟花楼老板说,“我知道孩子是谁的,她说等她得了功名就会娶我过门。所以我孩子是有母亲的,留下她好不好?”
“谁?”花楼老板疑惑起来。
京中近些月份是有不少学生,其中逛花楼“劳逸结合”的不在少数,这么一想,倒是真有可能。
花魁道:“是这次春闱的前三。”
花楼老板抽了口凉气,惊诧起来,“是苏家还是吴家啊!”
他自顾自说,“定是吴家的,苏家那两个楞头鹅,来楼里就会喝酒听曲,连你的手都不碰,定不是她俩。”
“吴家的倒是有可能,……只是,她也就来过楼里一两回,很久没来了啊,你是在哪儿见的她?”
苏家楞头鹅指的是苏虞跟苏婉,尤其是苏婉,比楼里刚进来的男子还腼腆,以前跟她姐过来的时候,都是只吃糕点不看美色。
吴嘉悦吧,说是纨绔,但她对男色也没多大兴趣,倒是喜欢遛狗斗蛐蛐。之前为了找谭府庶女,来楼里两次。
最后一次,两人还因为花魁险些打起来,在楼中留下一段“佳话”呢。
被花楼老板追着问,花魁一咬牙,说道:“不是苏家也不是吴家,是,是安从凤的。”
不远处马车里的赵锦钰,“!”
这个他是真没想到!
花魁其实也摸不准是谁的,毕竟他那个月里又不可能只有一个恩客。
大夫说这孩子至今有三个月,花魁自己推算一下,才发现应该是正月有的。
他本来瞒得极好,自从知道有身孕后,花魁就在想着怎么离开花楼以及躲避接客。他佯装染了风寒,爹爹也是关心他,竟让他休息了大半个月。
昨日见他迟迟不好,又花钱请大夫过来。
花魁没有办法,这才说了实话,只是得知他有身孕后,爹爹公事公办要他流掉孩子。
若是这次把孩子打掉,他以后很有可能不会再有身孕,这辈子都没有属于自己的骨血了。
两人从昨天闹到今早,就在爹爹准备逼他喝药的时候,花魁跑了出来。
花楼老板又抽口凉气,脸色难看起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厉声道:“人家已经跟国公府赵家定亲,怎么可能会娶你!你老实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你若是不说实话,将来出事我可不护你!”
到底是花楼老板,消息也灵通些。
花魁眸光轻颤,没想到自己的谎话这么快就被拆穿,这才瘫软地坐在地上,颓然摇头,“我不知道。”
“想来也是,你怎么可能知道,”花楼老板直起腰,垂眸看他,“别哭了,看在你也算我半个儿子的份上,我给你两个月时间休息。回楼上把药喝了,凉了更难喝。”
花魁哪里愿意,他挣扎着起身要往外跑。
他是铁了心想要个孩子,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是他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花魁这些年存了不少银子,足够自己跟孩子下半辈子生活了。只要他离开京城,换个没人认识他的小地方,他便是干干净净的父亲身份,孩子也不会受人白眼。
他也想清白的活着,如今这孩子就像是上天给他的最后机会,他怎肯放弃。
花魁连未来都构想好了,哪里想再过以前的日子。
就在花楼老板准备不留情面找人把他拖回去的时候,钛白从车上跳下来。
他掂着手里的钱袋子,走过来笑盈盈跟花楼老板说,“开个价,这人我要了。”
花楼老板跟花魁都是一愣,两者权衡之下,花魁还是选择躲在花楼老板身后。
两人到底有多年的情分在,花楼老板怎么着都不会要他的命,但面前这个陌生的小公子帮他赎身有何目的,便不好说了。
“你怎么这样嗳!”钛白叉腰,“我是在帮你。”
“只要你帮我家小公子做一件事情,我们便帮你赎身以及送你出京。”钛白举手发誓,“我以国公府赵家的名义起誓,若敢说谎,天打雷劈!”
国公府赵家?!
花魁吓得脸色苍白,猜测对方可能是听到他俩的对话了,连忙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国公府的人,我跟谁都没关系,这孩子更是跟国公府没有半分牵连。”
花楼老板也说,“刚才他哄我呢,说的话做不得真,小公子还是把钱收回去吧。”
“不是要你的命,”钛白皱眉,觉得解释起来怎么这么麻烦,“我若是真想为难你,何必自报家门?”
钛白道:“你想清楚,是留在楼里一辈子,还是博一个机会,你自己权衡。”
花魁犹豫起来,最后还是想争取一下。
见他实在执迷不悟,花楼老板狠狠地睨了他一眼。
花楼老板报了个数,等钛白掏银子给他。
“五日后是你爹的忌日你没忘吧?”花楼老板睨着花魁,微微眯眼,“到时候你自己回来烧纸把他请回去,我这楼小,供不起你也供不起他。”
他道:“你要是敢不过来,我可报官将你爹的牌位扔出去!”
花魁微顿,怔怔地看着花楼老板,眼泪就这么落下来,低头连连点头,哽咽出声,“好,我知道了。”
他是被家里人卖进来的,哪里有什么生父的忌日跟牌位。
花楼老板这么说只不过是不放心他跟人走了,故意出声威胁。一旦他五日后没有音信,花楼老板就会去报官。
这话,是说给钛白听的。
钛白哼哼,把银子数出来递过去,“我家小公子对男子极好,遇见他是你的福气!”
花楼老板伸手狠戳花魁脑袋,“糊涂死你,我看你将来活不下去还是得来找我。”
他收了银子亲自送花魁离开,两人跟着钛白走到赵府
马车前面,钛白也没阻拦。
这短短的一小段距离,花魁走得是提心吊胆,既怕钛白不是国公府的人,又怕钛白是国公府的人。
反观花楼老板,看见马车标识以及露出脑袋的赵锦钰后,毫不留情把花魁留下,揣着银子走了。
“别怕,我又不吃人。”
赵锦钰长得讨喜又可爱,正经说话的时候就是个活泼俏皮的小公子,一点都不吓人,“找你帮忙办点事情而已,事成之后,我帮你换个身份送你出京。”
花魁眼睛亮起来,随后又有些迟疑,试探着问,“凶险吗?”
他又没有别的本事,如今还有着身孕,如果过于凶险,他可能办不成。
“不凶险,演出戏而已。”赵锦钰向来对男子友善,等花魁坐进马车后,更是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是好看,别说女人喜欢,我看着都心生欢喜。”
他说的真心实意,加上长相讨喜,一双黑葡萄眼睛里全是真诚的赞美。
花魁虽然二十多岁,但模样属实不错,有花楼中的妩媚柔弱,又有为父的坚强执拗。
花魁被赵锦钰夸得耳廓一红,低头揪着自己衣服也不敢抬头。
赵小公子顿时看的更认真了。
你说说,他怎么就不是个女人呢!
赵锦钰为了这事,不知道后悔多少次。
他就应该跟他那个不开窍的姐姐换换,但凡他是女人,现在赵府不得满地小孩撒泼乱跑。振兴繁荣国公府,还不是指日可待。
赵府马车从街上经过,半个时辰后,此事的前因后果完整的落进司牧的耳朵里。
司牧站在太和殿门内,远远看着广场上的考生们,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眼睫落下,右手无意识轻轻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金色戒指。
“你说赵小公子想做什么?”司牧声音轻轻。
胭脂立于他身后,低声道:“许是出于男子的嫉妒之心?”
“是挺嫉妒的,”司牧微微皱巴着脸,抬手对着升起的太阳看自己的戒指,“听说阿柚以前也喜欢花魁?”
空气中飘着股淡淡的醋味,胭脂开始装耳聋,眼睛看向前方,不做回应。
“赵锦钰不是拈酸吃醋的小公子,许是,另有目的。”司牧收回手,刚才不过随口一说而已。
他将视线落在安从凤身上,“可能跟她有关。”
朝中倒是有不少大臣都看好安从凤,说她一表人才,待人温和儒雅,举止有礼甚是不错。
司牧微微沉吟,“让人去趟养心殿,问问皇姐,这次的一甲前三,是我俩一起定,还是交给翰林院大学士决定。”
胭脂颔首,“是。”
说完正事,他转身回去,路上又问,“你说那花魁好看吗?跟柳盛锦比呢,他是会歌舞还是会弹曲啊?”
胭脂,“……”
胭脂微顿,柔声道:“主子,您怎么能拿自己跟一个花魁比。”
司牧点头,“就是就是,我怎么能跟他比他擅长的呢!”
他表示,“应该比削桃,我桃子其实削的可好了,定能赢。”
胭脂语塞,这不还是在比吗。
晚上,司牧回府的时候,硃砂冲谭柚使眼色。
谭柚微愣,有些茫然不解。
直到进了屋子,司牧开始软唧唧哼,“阿柚,你说这枕头是现在的好,还是你以前的好?”
他坐在床边,也不洗漱换衣服,而是抱着谭柚的红色枕头,昂脸看她。
长皇子岂是个小气的人,他怎么会跟一个花魁吃醋?
……他会。
司牧觉得自己像个扭捏的小夫郎,不够大气。
可他心眼就这么
小,醋劲又大,占有欲又强。
来的路上,硃砂已经说了谭柚以前跟苏白苏三人去花楼只喝酒,当时他还以为驸马不行,但解释归解释,司牧还是在想谭柚去花楼是不是因为里面有喜欢的人。
她不敢乱来是怕触动老太傅的底线,但不代表她没有中意的人。
谭柚拉过圆凳,坐在司牧身边,温声问,“怎么了?”
司牧抱着枕头,眼睛盯着谭柚看,坦白说,“阿柚,你现在跟以前相比,好像变了很多。”
“你我成亲之前,我曾让硃砂调查过你,只是那时我想靠自己认识你,而不是凭借一张调查回来的纸。但今日硃砂说,你以前跟现在比,沉稳平和许多。”
硃砂想的是,老太傅教导有方,也有可能是定亲后成长了。
可司牧经历过两世,心里甚是狐疑。
他问这话的时候,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好像有些忐忑,又抱有一丝期待。
也许,她跟他相同呢。
也许,他不是个孤独的异类。
谭柚回视司牧,“嗯,是变了很多。”
她声音不疾不徐,缓声道:“像是在异世游历一圈的灵魂重新回到本来的身体里,这才跟之前不同。”
“多久之前的事情?”司牧歪头好奇。
谭柚道:“去年宫宴之前。”
司牧抱着枕头,那应该跟他不同。司牧竟有些庆幸,异世应该很好吧,所以阿柚才这般温和板正。还好跟他不同,不用跟他一样亲眼目睹国破家亡。
谭柚手放在腿面上,安静地看着司牧,等他问别的。谭柚对于这事很是坦诚,没有半分隐瞒,但她担心司牧会害怕。
谁知司牧慢慢伸出左手,搭在她左手上,两枚一大一小的金戒指碰在一起,在烛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司牧软声问,“那这是你那边娶夫郎的习俗吗?”
谭柚这才反手握住他的手,心里柔软起来,“嗯。”
司牧手指轻挠谭柚手腕,声音有些飘,尽量以一种“我没吃醋”的语气问,“那你,送过别人吗?”
“没有,沉迷学术,无心其他。”
谭柚要学的东西很多,这些事情挤占了她的时间跟情感,以至于还未等她相亲,便到了这里。
司牧眼睛慢慢弯起来。
好巧,他也没有。
司牧把枕头放下,自己坐在谭柚怀里,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小声说,“我也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司牧偏头吻谭柚唇瓣,唇齿之间听见他的声音,“现在跟你一样,没有了。”
他跟谭柚一样,又不一样,但都是特殊的人。
司牧觉得,也许是大司祖宗保佑吧,让他这辈子注定走在黑暗路上的人,遇见了带着光的谭柚。
谭柚抱着司牧,往净室走。
好像是连最后一层不能说出口的秘密都说开了,两人间没有半分遮挡跟隐私。
浴桶中,司牧攀着谭柚的肩膀,细细感受她紧紧包裹自己时的每一份温度跟热意,能明显从里面感受到谭柚炙热的爱意。
门外,硃砂坐在台阶上,竖起耳朵听。
起初没动静的时候,他还以为主子生气闹别扭呢,等到后面有其他声响传来,硃砂才红着脸抬手挠鼻子。
硃砂还是纳闷,他当初怎么会觉得驸马不行呢?
这要不是两人找沈御医有意避孕,主子这时候估计都怀上了。
一夜过去,翌日清晨谭柚唤司牧起床。
“今日休息。”司牧抱着枕头,在床上耍赖。
“我知道,但是胭脂过来了,应该是有事,”谭柚将床帐落下,温声说,“你躺着,我让他进来说给你听。”
谭柚穿戴整齐打开门,胭脂朝她福礼进来。
看见司牧没起,胭脂没有半分意外。
他站在床边柔声道:“主子,养心殿那边回复说,她身子不好力不从心,也不好将重任都压在您身上,所以不如将名次一事交给大学士决定。”
司牧轻笑一声,翻个身。谭柚起床后他就滚到了床边,转身朝外时,脚就这么从床帐里伸出来,“到底是我亲皇姐,半点信不过我。”
司芸哪里是怕累着他,分明是怕他徇私,将谭柚的几个学生点为前三。
司牧本来就打算避嫌,现在一切交代大学士去选,不考虑其他,只考虑实力,公平公正。
“卷子大概五日后出结果,再看吧。”
胭脂轻声应,“是。”
见他还站着,司牧以为有事,不由从床帐底下撩开一角,眯着眼睛好奇地看胭脂。
胭脂犹豫一瞬,硬着头皮上前,伸手轻轻托着司牧的脚踝,低头给他送回床帐里,“莫要着凉了。”
司牧微怔,疑惑地朝自己的脚看过去,眼睛睁圆,耳廓不由一红。
唔,他怎么昨晚没发现,谭柚在他身上盖了好多处的“章”,连他自己看见都会脸红。
胭脂道:“若是没事,我便先回宫了。”
“等一下,”司牧忽然想起什么,重新撩开帘子跟胭脂说,“下次我再回来,着禁军扮做普通侍卫随行,这事莫要声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胭脂一顿,随后脸色严肃,“是。”
殿试结果快出来了,新臣选出来之际,对方若是想下手,这时候最是合适。
胭脂出去后,谭柚正好打完一套拳进来。
司牧坐在床上,双手遮着帐子将自己遮住,只露出毛绒绒的脑袋看她。
谭柚笑着走过来,“起吗?”
“不起,”司牧神秘兮兮地说,“给你看梅花。”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梅花?
谭柚疑惑,顺着司牧的视线往下看,就看见司牧伸出一只白嫩骨感的脚。
而他脚踝内侧,落着她的吻痕。
红色痕迹配上他雪白肌肤,倒是真的极像白雪中的红梅。
司牧眼睛弯弯,“好看吗?”
谭柚单膝蹲下,炙热的手掌握着司牧的小腿,低头在他脚踝处轻轻一吻。
“好看。”
若不是天色大亮,待会儿苏白苏吴四人会过来,她都想看看司牧身上其他位置的“梅花”。
殿试结束,四人照旧过来跟她对答案。
苏虞已经开始神神叨叨起来,指着前方的门槛说,“若是我左脚迈进去,必得探花!”
然后其余三人眼睁睁看见她脚步僵硬地往前走,快到门口时,苏虞忽然紧张起来,步子迈的极小。
“右脚右脚。”白妔盯着看。
按着苏虞原来的步子,铁定是右脚了。
苏虞一怔,硬是将原本该抬起来跨过门槛的右脚抵在门槛上,原地踏步,然后眉开眼笑地将左脚跨进去,“你看,注定是我探花!这是上天的旨意。”
其余三人,“……”
苏虞收拢扇面,说道:“嗐,你们不信,那我再试一次,若是师公今日在,我必得探花。”
吴嘉悦道:“硃砂就在外面玩呢,师公怎么可能不在家,你这个不算。”
“那你说怎么算?”苏虞挑眉。
苏婉开口,“若是今天出太阳,我必得状元。”
三人探头看外面的阳光,“你这更不算。”
苏婉笑。
直到谭柚出来,四人才消停。
殿试结果会比杏榜快很多,最迟五日,这期间翰林院
众学士昼夜批卷,争取早日将殿试结果填榜。
第六日,礼部会将所有中了进士的考生名字单贴在龙虎墙上,但没有名次。
此榜,不算金榜,翌日就会取下。
第七日,中了进士的考生会在宫门口集合,着体面衣服,收拾整齐,由礼部引领进宫。
宫中,皇上和长皇子会一起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名次。
很多人的命运,便由今日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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