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过了半,窗外是一片黑。
叶迢趁天黑前去了两趟家附近的批发市场,刚刚搭三轮摩托时,那老汉告诉她位置的。
地方倒不远,就是地方很小,不过东西还算齐全。
叶迢买了些生活必需品、被褥还有一人份的锅碗瓢盆以及一些零碎的小物件。这些东西加起来才只要了她两百多块钱。
回去的路上,路边有个卖水果的三轮车,叶迢又称了些苹果和蜜瓜。
卖水果的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婆,三轮车车顶上挂着一个昏黄的灯泡,她就在灯泡后面坐着打蒲扇。
见是生面孔,她多看了叶迢两眼。
云县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
来来去去也都是那些面孔,更别提是叶迢这样年轻的面孔了。现在的年轻人有哪些还能在这个小地方呆的住的,留在云县的多是中老年人口。
阿婆瞧着对面那张水灵灵的脸蛋,嘴里忍不住问道:“丫头哪里来的?”
阿婆的普通话不标准,语速又快,叶迢又听了一遍才听清。
她说:“宁市。”
“离这里远不远?”阿婆把水果递给她。
叶迢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路程少说也要八九个小时。但她看着阿婆眼里满是对外面城市的向往,她没忍心说实话。
“还好,不远。”叶迢撒了个谎。
阿婆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把昏黄的光线夹了进去。
她朝叶迢摆了摆手,说:“不要钱,送给你了。”
叶迢不好意思,还是坚持要从口袋里掏出钱。几番争执下,阿婆赢了,叶迢拎着一袋子的水果回了家。
水果摊离楼房不远,走两步路就到了。
有些窗户里已经亮起了灯,窗户里飘出了阵阵油烟的味道。
叶迢左右手都拎满了东西,塑料袋在她手掌心里勒出了两条深红色的印迹。
快走到家楼下时,她才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奔波了一天,她已经有些身心疲倦了。
叶迢拐了个弯,去了家楼下的小超市。超市是真的很小,小到就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超市的老板坐在货物的中间。
“要点什么?”老板正在低头忙着数钱。
叶迢环视了一圈货物架,没看到什么自己想吃的。她刚准备说不要了,脑子里却浮现出302门口那一排整整齐齐的方便面。
“有统一的方便面吗?”她问了一嘴。
老板数完了钱,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有,要什么口味?”
叶迢说:“红烧牛肉的吧。”
她挑了个那排方便面里最多的那个口味。
老板弯下腰,在脚底下的箱子里掏了几下,拿出两包袋装的红烧牛肉面问她:“桶装的没了,只有袋装的,行么?”
叶迢想了想,家里有今天刚买的烧水壶和碗,点头说:“行。”
“两袋够吗?”
“够。”
叶迢付了五块钱,把两包方便面塞进了水果袋子里,转身进了楼。
楼道里没人,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发出了回音。
因为是旧楼房,墙壁都不太隔音,有些屋子里大声的说话声叶迢也能听见。
走到三楼,302门口的方便面桶比下午要多了两盒,只是多出来的那两盒并没有按照前面的样子面对着墙壁摆。
叶迢心细又眼尖,在心里默默记下了。
回到家,叶迢借着烧水壶烧水的那个空档,去了卧室把被褥铺好。
她躺在上面试了试,虽然当然和席梦思比不得,但好歹还是比一个光木板床要好的。
床单被罩是从家里带来了一套,上面缀着碎花图案。
铺好床后,叶迢回到客厅,从门口放着的塑料袋里拿出刚买的两包方便面,拿着碗走到厨房去泡面。
用开水烫过碗后,她把面饼扔进碗里,倒好调料包,倒满水。
动作一气呵成。
叶迢把盖子盖好,把碗从厨房端到了餐厅的桌子上。
等着面好的那几分钟,她抽空看了眼手机,手机上的微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
不用想,叶迢都知道是谁发来的。
点开微信,果不其然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姚舒涵,给她连发了十几条微信。
【大小姐,到了吗?】
【到了吱一声。】
【你已经一天没吭声了。】
【还活着吗?】
叶迢给她回了个视频。
手机屏幕上露出了两个大脸盘子。
姚舒涵和她亲弟姚旭昇给她来了个怼脸,给叶迢吓了一跳。
“干嘛呢,一天不回消息。”姚舒涵把手机拿远了点,靠在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上。
叶迢也把手机找了个东西靠了起来,把一旁的泡面碗移到了屏幕前,“我一天都奔波在路上,生怕手机没了电,也不敢怎么玩。”
姚旭昇硬是把他姐挤出了屏幕,“你在吃什么?泡面?”
叶迢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怎么回事?你爸给你发落到那个什么云县去,连生活费都不给你了?”姚舒涵把手里刚刚拿起来的指甲油又放回到了桌上。她有些震惊,习惯了吃高档餐厅的叶迢怎么一天不见就沦落到了吃泡面。
而且还不是桶装的?
叶迢把碗盖揭开,热气瞬间扑腾了出来。
她用筷子搅了搅面,把调料和水均匀的和在了一起。
“叶昇平那家伙,你又不是不知道,少我什么也不会少钱。”她夹了筷子泡面往嘴里送,继续含含糊糊道,“况且算不上他发落,我自愿来的。”
姚舒涵对着叶迢摇了摇头。
叶迢和她爸叶昇平不说别的,就这性格,就是一模一样的倔。从叶迢小时候起,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们父女两谁都不肯先低头,还得是她妈吴芸在中间当和事佬。
这次她突然从宁市交响乐团辞职的事情,两人倔的连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吴芸说什么也不管用,索性撒手不管了,任他们父女俩去打这场拔河比赛去。
“叶迢,云县好玩么?我明天过去找你吧?”姚旭昇坐在姚舒涵旁边,插着空和叶迢搭话。
屏幕前的叶迢正吸溜吸溜的吃着面,除了早上的那杯黑咖啡,她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下她觉得面前的这碗泡面就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她举起手里的筷子往屏幕上戳,“姚旭昇,我警告你,我和你姐一样大,你要叫我叶迢姐。”
姚旭昇是姚舒涵五岁那年,姚家父母意外怀孕生下来的。当年二胎政策还没放开,姚家为了这个儿子罚款了二十万,姚母也为此丢了工作。
也正因为此,姚家父母才从那一年开始从商,好在生意经营的风生水起,姚家的日子也过的蒸蒸日上,甚至比之前好的多。
姚旭昇不满,撇了撇嘴,“我才不叫你姐咧。”
姚舒涵早就看穿了她弟心里那点小九九,支了个法子把姚旭昇从自己的房间里赶了出去。
她闲来无事,八卦道:“叶迢,我说我这个弟弟啊,眼睛就盯你身上了。你到底有意思没,有意思的话我也不介意被你占个便宜叫姐姐的,我也不用担心外面那些臭女人惦记我弟背后那点钱了。”
叶迢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让你弟给我先买十个爱马仕,我考虑考虑。”
姚舒涵说:“我给你买,不用我弟。”
“别搞我,我对你弟真没兴趣,你弟比我小五岁,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我可不喜欢那种类型。”叶迢先投降了,不和姚舒涵打嘴战了。
姚舒涵反问她:“那你喜欢哪种类型?”
“”叶迢想了想,“那我还真不知道,起码得高高帅帅的吧?”
叶迢等姚舒涵说话的时候,低头吃了口面。等她再一抬头,姚舒涵已经在那头卡成了ppt。
“姚舒涵,你网不好。”叶迢嘀咕了一句。
恢复正常了的姚舒涵还没来得及说她,就听见叶迢那边传来女人尖锐的声音。
“叶迢,你那边什么情况?隔壁吵架你家都能听得见?”姚舒涵几乎要把脸贴上手机屏幕去听她这边的动静。
叶迢自然也听见了吵架的声音,又或者说,只有女人单方面吵架的声音。
她没想过这房子的隔壁差到这种地步,就像在她身边吵架似的。
听这声音,像是从楼下302传来的。
叶迢放下手里的筷子,刚准备和姚舒涵说些什么,电话已经卡到自动断掉了。
她闭上眼睛,但胸口却剧烈的起伏着。
五分钟。
就给楼下五分钟的时间。
六分钟过去了。
楼下依然没有消停。
叶迢一天的怒气值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顶端。
她拿了手机和钥匙,蹬上自己的拖鞋,哐哐的就往楼下冲。
越靠近302门口,声音就越发大。
叶迢举起拳头就往302的门上砸去,这会儿她也顾不上手疼,只是一拳比一拳砸的更响。
像是要把今天一天受的委屈都发泄在这门上。
门里的声音在她砸门的那一刻停下了。
过了大约几秒。
门开了。
一个穿着打扮在云县都算得上时髦的女人开了门,两张怒气冲冲的脸四目相对。
面前的女人哭晕的眼线和粉底液混杂在了一起,身上颜色艳丽的衣服此时此刻把她自己装扮的,活像一个可笑的跳梁小丑。
相比叶迢,一身素净。
干净的白t恤加上牛仔裤,在这幅画面中倒有些清新脱俗。
叶迢往女人的身后看去,302的户型看起来和402的一样。
餐桌旁,一个男人裸着上半身,正坐在桌边抽烟。
家里烟雾缭绕。
他吐出来的烟雾慢慢往上升腾,与天花板挂着的那扇吊灯散发出来的光线融为一体。
男人侧过身,看了眼门口的动静。
在来到云县的第四个钟头,叶迢看见了上半身裸着的赵彦生。
那是一张叶迢从来没有见过的脸。
脸上轮廓分明,五官组合在一起算不上帅,但却给人一种舒服沉稳的感觉。从两边的鬓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甚至于嘴唇上方,男人都留了胡子,由疏到密。他即使坐在那儿一言未发,眉眼间也带着锋利。叶迢和他对视,才发现他的瞳孔颜色很深,连带着眼下那一块皮肤,像是一个会吸人的无底洞。
他没穿上衣,不像她见过的那些男人,身体薄的像片纸,被风一吹就能跑的那种。
他的手臂上有肌肉,但是腰身却很精瘦,腹部的肌肉并不影响他的美观。
叶迢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一个词:耐造。
他肯定很扛揍,说不定可以一打三。
她在打量那个桌前的男人,那个男人只瞧了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他眼里的神情像是周身的一切都要比门口的叶迢有趣些。
门口的女人见叶迢盯着房间里的人看,语调提高了几分,“你找赵彦生?”
哦,那人叫赵彦生。
叶迢面无表情的把视线转回到女人身上,然后说:“找你们。”
“房子隔音不好,不管你们吵架还是打架,都严重扰民了。请小声点,互相尊重。”叶迢冷着脸,双手环抱在胸前说完了这一长串话。
没等那女人开口接话,赵彦生把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朝门口的方向吐出最后一圈烟圈。
他大步往客厅走去,从沙发上拎起女人的包,塞进女人的怀里,“走吧,别再来了。”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明显透出一股不耐烦。
叶迢听出来了,那女人自然也听出来了。
许是因为有第三个人在场,女人捡起了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尊心,不再像刚刚那样胡搅蛮缠,挎着包踢着高跟鞋怒气冲冲的下了楼。临了肩膀还撞了叶迢一下,给她撞的在原地晃了晃。
叶迢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两人面对面。
她有一米七的身高,但那男人竟还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
赵彦生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见叶迢还没有走的意思,他也不急,“还有什么事?”
也不知道他刚刚抽了多少烟,离得近了些,叶迢就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烟草味道。他说话的声音沙哑,是抽烟抽多了时独有的低沉嗓音。
叶迢往后退了两步,说:“没事了。”
话音刚落,门被哐的一声关上。
带着一阵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了起来。
粗鲁。
烟鬼。
没礼貌。
叶迢对赵彦生的印象一下子降了一个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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