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是权贵人家住的地方, 东城永安巷附近是权贵之中的权贵所住,折邵衣和沈怀楠的家就在附近,英国公府也在这里。
永安巷过去两条街便是工部为宗室修建的房舍,一般的公主府和皇子府都在那里, 唤做长琼巷。
宁平公主的公主府就在长琼巷。她和盛瑾安五月成婚, 成婚之后,就又请了秦青凤, 沈怀楠和折邵衣, 还有英国公府众人, 以及公主皇子们进去吃酒。
太子妃没来, 但是太子来了。盛瑾安跟着太子四处敬酒, 宁平公主倒是有些不满。
——这般一来,倒是让太子做了东家。
而且太子最近生了儿子, 实在是有些兴奋, 每到一处,就说自己的儿子如何好, 都要喝几杯酒, 他是喝得的,盛瑾安不怎么喝酒, 酒量不好, 脸开始红起来。
宁平公主不动声色, 笑着上前, 将盛瑾安解救下来,“二哥, 您还是回去坐着吧,自家的席面,不用喝酒, 喝醉了不好。”
她道:“明日还要上朝,不可宿醉。”
太子还蛮感动的,“宁平,还是你心疼哥哥。”
他就回去坐着,一桌子兄弟开始说话。老五呵呵笑,老十不说话,偶尔看一眼沈怀楠,也是不着痕迹。
沈怀楠深知太子以及这群皇子的性子,又不是主家,只是个客人,便只低头吃饭,什么也不参与。
吃完饭,抹抹嘴巴,给邵衣使个眼色,就说头疼,要去后院歇息。
宁平公主羡慕:跑得可真快。
太子酒足饭饱,依旧句句离不开自家的儿子,他的儿子目前还没有取名字——太子舍不得。
孩子生出来之后,便有些不好,看着柔弱的很,太子先骂刘美人福气薄带得孩子福气也不好,再在心里骂太子妃,也不知道给刘美人多吃点补的。
不过这种身子弱的孩子要么是暂时不能取名字,要么取个贱名,就像是折硕明儿子的名字,因为身子不好,就取了名叫拴子。
这名字实在不好听,太子不忍把世上最好的儿子叫成这种名字,便索性说先不取名。
可见其对儿子的爱重。
因为爱重,便看见什么都要扯上自己的儿子,比如说看见印着桃花的碗,他也要说一句,“孤家儿子喜欢这种花,看见有花的衣裳就要上去扯一扯,十分孔武有力。”
他洋洋得意,众人精疲力尽。
能来这里吃酒的都是自家人,自家人就身份都不低,就算是捧着你,也要有个度。
于是就有老十二年岁小,没忍住,“皇兄,您要不待会回去早些,免得家中大儿挂念。”
太子知道他阴阳怪气,呵呵笑,“小十二啊,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娶媳妇。”
非得给你找个没有家世的,看我不阻碍你几年,让你讨不着媳妇。
老十二忍了忍,笑笑没说话。
老五给老十二解围,明着卖好,“十二弟马上就要到成婚的年岁了,到时候我必然会跟父皇说说,给他找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不过依我看,十二心性本分,一定不能找个厉害的,免得他连后宅也管不住。”
这就是映射太子被太子妃压住了。
太子气急,却也不好反驳。英国公笑呵呵,不说话,盛瑾安看看四周,发现沈怀楠走得可真及时啊。
太子也在找沈怀楠。沈怀楠那张嘴吧厉害,结果没看见人。他走到偏僻之处,问盛瑾安,“怀楠呢?”
盛瑾安就道:“刚刚问宁平,说是头疼。”
又解释:“怀楠这些日子一直在不断的读书,日夜不停,吃不下睡不着,如今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结果吃得多了,撑得不行,还头晕脑胀,便去后院歇息。”
太子一瞧,果然折邵衣也不在。
肯定也去后院了。
太子倒是有些羡慕,“折九倒是个贤良的性子。”
哎,只他一个人悲苦,娶了个母老虎。
既然今天没有人帮忙——他觉得盛九不行,太弱,就只好自己上,于是力战群弟,一时间阴阳怪气,有的劝有的拱火,五皇子最后也阴阳怪气了一句太子的好大儿,太子呵呵一笑,就要直接上手揍老五。
老五伸着脸过去,“您是皇兄,是太子,您打,您打,打死臣弟,一了百了。”
太子被人拦住,打不到老五,气得不行。盛瑾安拉着他往老十那里去,太子气势很足,虽然没打到老五,但是骂得很是欢快,骂着骂着觉得也差不多了,一转身,咦,这不是老十吗?
他将盛瑾安一把甩开,挥起拳头就打老十——老十也不是好东西,跟着老五没做好事。
十皇子在拳头打到脸上之前就决定不还手,挨打也没有坑声,盛瑾安“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捂着肚子叫唤。
十皇子惨得很,虽然太子被人拦住了,他幸而得救,但也被打得鼻青脸肿。
这场筵席也不欢而散。
沈怀楠闻言笑出声,跟折邵衣道:“十皇子其实也能活得有骨气一些,但是他太喜欢以卑微示人,让人觉得这个人很可怜,可以欺负。”
然后静了静,道:“曾几何时,我也是这般的人。”
如今他是越来越看得明白,但是十皇子没有人教,心也是歪的,便越走越歪,成为人人都看不起的人。
两夫妻趁着乱离开了。
宁平公主没时间去送他们两个,而是要送那些个姐妹,看见她们幸灾乐祸的脸,气得不行,这群兄弟就是来闹事的。
盛瑾安不断给她抚平心口的气,“没事没事,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碎了几个盘子,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宁平这才气顺。
两人安歇,床上滚了滚,又滚了滚,一共滚了一二四……五次吧,盛瑾安十分得意。
怀楠的书果然不错。
他第二日精神奕奕进宫,皇帝瞧见他就笑,“新郎官的气色到底是好。”
盛瑾安不好意思的笑。
皇帝问,“太子跟一群弟弟们打架,老十被打成那般,你和宁安倒是睡得安稳。”
盛瑾安琢磨着皇帝意思,跪在地上道:“陛下不用担心,自家兄弟打架,常有的事情,臣以前就是被打的那个,伤口养两天就好了。”
皇帝啧了一句,将一本折子丢在桌子上,“你不觉得太子有错?”
盛瑾安:“其实是有的。”
皇帝:“哦?”
盛瑾安:“太子殿下不该打脸,臣从臣的父亲到阿兄,乃至祖母,母亲,长姐,他们打臣的时候,从来都只打其他的地方,不打脸,脸要见人的,打了脸,便要耽误许多事情。”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看起来心情好多了。他道:“起来吧。”
盛瑾安起来,恭恭敬敬的退到一边,然后眼睛低垂,看见了一本折子。
他眼尖的看见了西城两个字。
盛瑾安没出声,皇帝却没藏着,他笑着将折子抛过去,“你看看,这是户部给朕递的西城商市折子,他提议将北城那边也按照西城之法做起来,这般一来,也不用一到灾荒,便要其他人去救。”
每次天灾,若是一城百姓的自救能力越强,朝廷耗费的钱财便越少。
户部这次投进去不少银钱和物件。
皇帝觉得户部提出来的建城可行。若是建好了,便是一桩功绩。
谁不想自己在位的时候让天下之民富足,顺遂,留下千古的佳话呢?
皇帝是很有野心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好皇帝了,勤政爱民,杀贪官护清廉。这些年,大秦没有重灾,没有战乱,没有苛政,也没有民不聊生,百姓爱戴他,百官爱重他。
就是太子妃在西城开设官绣,绣坊等事情能有如今的成就,便也有他没有阻碍的缘由在。
他有爱才之心,有包容之意。
——即便他时刻有只要太子妃跳脱掌控,就杀了她的心,也并不妨碍他看重太子妃的才能。
所以说,他委实功绩斐然。但是这种功绩却不足以千秋万代的传颂。太子妃让人画下官绣之画,刻于石壁之上,皇帝就觉得很好。这才是千秋万代能传下去的。
但是他总觉得,考官绣这种事情前所未有,才好刻在石壁之上。不然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刻上去,后世怎么评说他?
皇帝便想做出点事情来。
如今,户部提出要按照西城之法去建北城,就觉得时机到了。
皇帝准备亲自画下城池图,重修北城,重建坊市,还要让北城成为京都的一个小盛世。
这是他的功绩。
要是将北城做好了,那就一个个州,一个个县去给到地方上政令,让他们因地制宜,也做出一番成就来。
到时候,国泰民安,君臣尽欢,也是千古佳话。
皇帝想的很好,兴致也很好,也跟盛瑾安说了几句,盛瑾安就觉得这肯定是好事,而且,这也是件大事。
比如说前朝的时候,昌武皇帝喜欢修律法,他亲自来修,便成了一件天下人都关注的大事,那时候几乎全大禹有学士的人都来进言,昌武皇帝广纳他们的言论,最后由朝廷的官员们群臣辩论,最后才修成。
修成之后,这律法一直延续至今,叫做昌武律法。
只要人提起律法,便会说出昌武两个字。
陛下这是要效仿昌武帝。
他也想有这般的名声。那就要按照昌武帝的法子走一遍。
第一,要有天下学士进言,第二,群臣辩论,第,把这城池的名字,加上他的名字,千秋万世流传。
而这些,都是皇帝在意的,群臣乃至天下学子还有工匠们在意的只有两个字:利益。
这里面是一笔巨大可观的利益。
沈怀楠之前靠着送江南运送木材赚了一座西城的小宅子,那皇帝下令做的事情,得有多少银子捞。
做不好,就是尸横遍野的事情。
因为有利益,就有人命在阎王的手里。
大人物们依旧高高在上指挥谋利,小人物们处处小心翼翼,也难逃被杀的命运。
盛瑾安看过那么多史书,最是知晓这个道理。
唯有上位者心正,以身作则,才能让这场灾难消失殆尽。
但是他也不能问皇帝打算去由谁主持,监工,太子吗?五皇子吗?
这都不是什么好人选。
这事情,皇帝没有宣之于众,盛瑾安就不能往别处说,等了一个月,皇帝才在朝堂上说要重建北城。
此事自然是引起轩然大波。首先第一个就是耗费钱财。固然这些年民顺安康,国库充盈,但也不能这般往里面丢钱。
便有人说户部尚书是魅惑君主,有那银钱,不如直接去赈灾。但是皇帝同意,反对的人被打了廷棍,也就没人反对了。
沈怀楠听了消息,叹了一口气,“陛下不弑杀,这是英明之相。”
盛瑾安说出自己的顾虑,“怕是最后闹得不可开交,这事情,你觉得陛下会给谁做?”
沈怀楠想了想,先用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太子的太字,然后又写了一个五字。
盛瑾安:“两个一起啊?”
沈怀楠:“陛下是个好父亲,但也是个君王。”
盛瑾安倒是没有怀疑沈怀楠,在揣测人心上,沈怀楠倒是没错过几回。
他起身,“既然陛下心中有数,那我就安心了。”
两人互相牵制,互相监督,谁都想抓谁的把柄,那其实就不容易生出事端来。
折邵衣也猜着是这么一回事,但是沈怀楠摇了摇头,“世事难料,万一两人沆瀣一气呢?”
两人都贪,这就难了。
折邵衣:“不至于吧?”
沈怀楠:“看吧,这种事情,咱们还不能掺和。”
他顿了顿道:“这事情一旦动起来就快,但也是在秋闱之后了。”
如今,秋闱才是京都一片最大的事情。
八月,沈怀楠进了考场。
这一次不同于院试,要考九天七夜。折邵衣送了他进去,该吃吃该喝喝,盛瑾安着急的不行,每天都要来问问。
折邵衣白了他一眼,“我又不能进去看见他,我怎么知道。”
盛瑾安都开始指责折邵衣了,“你就不但心吗?”
折邵衣:“他已经很刻苦了,即便是跟着太子做事的时候,也是回去之后苦读到天明,这般刻苦,又有澹台先生所教导,尽了人事,若是考不上,也不遗憾。”
“他还年岁小,再考就好。”
盛瑾安惊讶,“你竟然还想过他考不上?!”
折邵衣懵了,“是啊……不就是考不上和考上之分吗?”
她一点也没有给沈怀楠压力。十年寒窗,能考上固然好,考不上也不后悔遗憾,再考就是了。
盛瑾安就啧了一句,“他可是院试第一,是解元。今年秋闱,必然能够中举。只看是第几名了。”
折邵衣:“第几名都好。”
盛瑾安这时候倒是有些羡慕沈怀楠了,他想起了他爹逼着他读书上进的日子了。
压力太大,梦里都梦见被打屁股。
等了九天,终于等到了沈怀楠出来。
他依旧还好,但是很明显,瘦了一圈,那身子板本来就瘦,最近一年来又长得很快,更显得瘦了。
如今考了这九天出来,整个人瘦得没了古相。
折邵衣早就准备好了十全大补汤,她亲自下厨的,在马车上就喂他喝。
沈怀楠躺在她的腿上,马车摇摇晃晃,他竟然也睡了过去。
等到家之后,吃了好几碗米饭,可见是饿惨了。
不过这顿饿也没有白饿,十月的时候发榜,他是第名。
他自己很满意,折邵衣很知足,唯独盛瑾安不是很高兴:怎么不是第一呢?
他颇为遗憾的道:“我还去买了你第一的赌注呢,这下好了,全赔了。”
折邵衣惊讶盛瑾安这般的人竟然去了赌坊,然后利索的把这事情告诉了宁安公主。
等着被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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