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煜看着手机屏幕还有点怔愣,陈缈缈用手肘抵了抵向南培,小声说:“去喊他,咱们去买鞋子的地方逛。”
向南培疑惑:“你怎么不自己去。”
陈缈缈下巴一昂,眯着眼睛威胁地看了他一眼,还没等向南培无奈地举手投降,谢煜就站起身,表情平静:“买完了?那走吧。”
陈缈缈连忙朝他讨好地笑了一下,又有点怕和他站在一起,于是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谢煜和向南培像两个保镖似的跟在她后面,又高又俊朗的俩小伙子都跟着她,向南培还专门帮她拎东西,这让她挣了不少别人羡艳的目光,她的步子迈得更起劲了。
“明天缈缈生日,你来不来?”向南培看他那安静样,忍不住开口道,“你来了她应该会很高兴的。”
谢煜闻言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他:“生日?”
“不是,她都在班群里发过消息了,很多同学都会来的。”他诧异道,“你没看班群啊?”
“我没钱买礼物,不来了。”
“嗐,这算啥事,她早就说了所有同学都不要给她送礼物,就去玩玩捧个场,钱也都她出。”说到这个他心情挺复杂,顿了一下才道,“她……还挺为你考虑的。”
有点憋屈,明明自己更早认识她,可是她天天对自己这么呼来唤去,对谢煜倒是挺贴心的。
顿时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幽怨了。
谢煜有点意外地扬了扬眉:“礼物你也没送?”
“那她肯定早早向我讨了啊——嗐不讲这些,你明天到底来不来?”
“来。”
陈缈缈又疾步走进一家名牌鞋店,向南培看她那大步子,有点愁地喊了句:“你倒是小心点走路,要是崴了怎么办?”
“那就让你背我回去!”她笑嘻嘻道,“好啦你们俩站门口干嘛,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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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繁忙的一整个上午,昏昏沉沉的孟楚洲终于拎着箱子下了车,车站门口的摩的师傅朝她按了按喇叭,她点点头,拉着箱子走过去:“师傅,北皋垸的台角。”
摩托轰鸣随着专属于河堤公路的风声呼呼地吵着她的耳朵,白色水鸟掠过江边水草丰盛的湿地,专属于湘城和湘城江水的湿润沁进风里,使得河堤比别处冷了不少。
“湘城天气真怪,前些年的国庆热得冒汗,今年连太阳都没好多。”她用北皋垸的方言口音迎着风大声和司机师傅唠嗑,“师傅,您哪的啊?”
“也是北皋垸的,”他的声音透过头盔,有点闷,但是听上去依旧中气十足,“过两天莫是要落雨,湘城这天气怪也不是一天两天喽!”
闲聊没多久,河堤湿晕的风灌了她一嘴,却也吹到了目的地,摩托也安静了下来。
她看到奶奶带着小南等在台角,连忙给师傅结了账,提下箱子推了过去,喊到:“奶奶,饿啦,有饭吃不?”
奶奶一口标准的北皋垸方言,迎上去,笑到快看不到眼睛,推推小南:“有,有!给你杀了鸡——幺儿快点,去帮姐姐推箱子。”
快半年没见,她的头发好像又花白了不少,黑银相间肆意占据了她头上的半壁。似乎也比自己矮了不少,不过还好,老人家精气神还不错。
小南只比箱子高不了多少,推着箱子有点吃力,孟楚洲把箱子拉过来,朝小南笑了笑:“姐姐自己推,等以后小南长高了再来帮我,要得不?”
小南在这边读了几年小学,北皋垸方言也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他眨了眨眼:“姐姐在家待几天嘞?”
“三天,”她怕小孩子失望,笑眯眯地转移话题,“明天带小南上镇上买吃的。”
“莫给小孩吃太多零食,”奶奶有点佯装怪罪地拍了她一下,“好嘚,快回去吃饭!”
小南欢呼一声,领着两人走在刚修好的乡间柏油路上,路的两旁都是农田,家家户户的菜和瓜果就沿着这条路蜿蜒生长,曲折的小道,一眼望过去,葱绿的茼蒿小白菜像是没有穷尽。
乡下的水和土地,果然是最养人的了。
孟楚洲和奶奶并肩走着,闲聊几句,一路上遇到不少亲戚,一边走一边和他们打招呼。
孟楚洲犹豫了一会,突然说道:“我想……过年等小姨回来,把小煜带回来给你们见见。”
“……小煜那孩子,”奶奶顿了一下,忍不住叹了一声,“也算是咱家的幺儿,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是该见见。”
她听到奶奶这样说,顿时松了口气,笑道:“那奶奶要把他当亲孙子的呀!”
“就你会讲,”奶奶也笑了,脸上的皱纹绽开,少了几分忧愁,“你问过他了没?”
“问过了,他很高兴的,”她抿了抿唇,“我想……祭祖的时候也把他带上。”
北皋垸的祭祖挂山有特别的规矩,只有本乡血脉相传的人,或者是本乡姑娘的倒插门丈夫才能在这祭祖,小孩当然除外。孩子是没什么顾及的,祖宗们都喜欢孩子。
这样谢煜的身份就有点尴尬,既年龄卡在孩子和大人的边缘,血缘又不达要求,只有法律认可他属于北皋垸。
所以她有点愁,如果一家人都去祭祖,唯独他不去,她怕他会感到被隔绝。
她想真正地和他做一家人。
奶奶见她这幅紧张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她:“这算什么,哪有自家孩子不去祭祖的。不正好他要高考了嘛,带他去拜拜,保佑出个好成绩!”
果然不管法定年龄有多大,在奶奶这里都算是孩子。
孟楚洲也笑了:“欸,那行嘞。”
箱子推到家门口,五六年前新建的房子在这倒也不算太过时,红色瓦顶和周正的房型依旧很气派,就是地面还是水泥的,没铺上瓷砖,因此总显得屋里灯光有些暗沉。
家里的狗正趴在院子里,看到他们开门,高兴地快跳起来,不住地摇尾巴。
“饭团!”她笑眯眯地和它打招呼,任凭这只大狗兴奋地趴到她身上,“有没有想我呀?呀,你怎么有点臭。”
小南一本正经地叉着腰训饭团:“饭团,不要闹!自己去玩。”
它果真安静了下来,不再往她身上扑,只不过还是亮着眼睛不停摇尾巴,围着他们转来转去。
孟楚洲摸摸它的脑袋,把箱子推进院子,一边推一边笑嘻嘻道:“等我以后赚钱了,这地面和墙壁那都得贴上瓷砖!”
“这些哪要你操心,快去洗手吃饭了。”
小南嗖得一下跑到楼上。
“小南,吃饭了,你干嘛去?”
“我去帮姐姐铺床!”
饭团连忙跟着他,一直奔上二楼。
吃完饭收拾完东西后就差不多五六点了,她刚洗完澡正拿毛巾擦头发,手机一早就丢床上了,刚才和奶奶总有说不完的话,于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做。
她拿起手机对着大牡丹的粉紫色床单拍了张照,发给了谢煜。
没想到谢煜立马回复她了。
【鳕鱼】:才到家?
迟了好几个小时才发消息,看到他这句平淡的话,她莫名有点心虚。
【今日也要不做人】:呃……没有,刚忙着收拾东西去了
【鳕鱼】:嗯。
【鳕鱼】:那姐姐去忙吧。
怎么回事他这个语气没有表情包居然还加句号,他以前发消息加句号吗?
孟楚洲思考了良久,想起来他俩以前根本不在微信上聊天。
她犹豫着发了个问号。
【今日也要不做人】:?我收拾完了啊
他的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出现好几次,最后发过来的是道语音。
“姐姐把我忘记了好几个小时,”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低沉,和平时不太一样,“我一个人在家,房子好空荡,有点不习惯。”
孟楚洲顿时有点心脏爆炸,也不知道是因为内疚还是因为他的语音。
隔着网线的声音好像比平时更低更磁性一点,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养了一两年的孩子,好像一下子就过了变声期了。
她挠挠头,放他一个人在家确实很孤独,她心里有点难受,也给他发了条语音:
“对不起嘛以后不会忘记了,下次,下次就带你一起回来——对了,你吃饭了没?”
他没再发语音了,转而给她发了一张图片——一碗很素朴的面,连蛋都没加,就煮了两根青菜。
【鳕鱼】:刚吃了。
【今日也要不做人】:不要委屈自己!!要不咱就出去吃,都高三了要照顾好自己啊小煜!
【鳕鱼】:不是,冰箱里没菜了。
【鳕鱼】:我明天再出去买。
两人这样聊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他还没和奶奶打过招呼,于是拨去一个视频电话,电话一下子被接通。她的毛巾还顶在头上,他问了句:“怎么没吹?”
他的镜头正对着脸,看上去莫名感觉他挨得很近,她看了眼对方白t领口露出的很明显的锁骨,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机拿远了点。
“不想吹,自然干比较舒服,”她把毛巾扯下来拿在手里,“要不要去和奶奶打个招呼?”
他第一次露出有点惊慌的样子,甚至忍不住紧张地舔了下嘴唇:“现在吗?”
“我和她说了的,”她笑得有点揶揄,“你紧张什么?她还能讨厌你不成?”
一边说着,她一边举着手机走到客厅,下楼的时候手机一直在晃,她没注意,镜头只对着自己的脖颈那里的位置。
总有一种,只要穿过屏幕,就能亲到她脖子的感觉。
奶奶和小南肩并肩坐在客厅看偶像剧,注意到她的脚步声,祖孙俩同时抬头看向她,她笑了笑,用方言说:“小煜的电话,奶奶。”
奶奶和小南也凑到镜头前,屏幕里一下挤了三个脑袋。
谢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孟楚洲朝屏幕里的他眨眨眼:“快喊奶奶!”
“奶……奶奶。”
已经太久没有用过这个称呼,他的喉间有点发涩,抿着唇很腼腆地笑了笑。
“欸!小煜啊,”奶奶忍不住端详他,越看笑容越灿烂,她自动切换北普,“哎呀,现在的小伙子真是,长得真俊!”
孟楚洲把手放在小南毛茸茸的脑袋上:“我表弟,小南。”
小南很自觉地喊到:“谢煜哥哥好!”
“小南,”谢煜弯着唇角笑得很温柔,“是南方的‘南’对吧?姐……孟姐姐和我提过你。”
“真的吗?”他睁大眼睛,“她是不是夸我!”
“嗯,她夸你……很听话。”
在两位男生的交流间,奶奶用方言小声责怪孟楚洲:“怎么没早点带回家啦?那你回来了他现在一个人在家?”
“他高三了都,回来不方便的啦,”孟楚洲摸摸鼻子,“他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的。”
少年时的模样当然青涩又白净,他眉眼本来有些凌厉,但是此时却低眉顺眼地望着屏幕,平添几分腼腆。
“长得真俊啊,”她感慨一句,“学校里莫得女孩子喜欢他呀?”
她的声音小了点,嘀咕道:“他面相好啊,像是宠媳妇的样子,又安安静静的——”
“奶奶!”孟楚洲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怪嗔道,“他才高中,你说些什么啦!”
北皋垸的方言其实和变调的普通话差不了多少,所以纵使谢煜从小在城里长大,也能大致听懂她们在说什么,孟楚洲眼看着他被夸得耳朵越来越红,连忙举着手机躲回房里了。
她有点尴尬:“呃……奶奶老喜欢给人牵红线,她一直就这样,你别不好意思哈。”
谢煜闷声摇了摇头。
“那……那不讲了。”她挠挠头,“这个点你也该写作业了。”
“等会,先别挂,”谢煜因为方才的害羞,连着眼睛也变得很水润似的,在灯光下有点不好意思地垂着,又抬起眼看着她,“提前和你说晚安。”
“好,晚安。”
她刚想挂电话,就听见他最后低声说了句——
“谢谢你,和我分享家人。”
她的心里有些酸涩,扯出一个笑容:“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
“姐姐是我遇到过最诚挚最可爱的人,”他弯了弯唇角,“又可爱,又善良。”
她的眼眶有点热,她眨了眨眼。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好,只是谢煜这么优秀,他应该拥有更好的。
什么都该有更好的。
至于她,她只不过是他茫茫路上的一个相处不久的法律上的亲属而已,他们是一家人,可他最终会要组建属于他自己的家庭。
只要那时候他还愿意叫她姐姐,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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