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楚洲白天在车上睡得有点久,到了晚上反而不是很睡得着了。她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拖鞋去楼下厨房喝水。
她没戴眼镜,饮水机旁边的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团黑色,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尽量压低声音跑到楼上拿眼镜和手机。
等她戴上眼镜,确定那一团是一只盘曲着的蛇,顿时倒吸了口气。初中老家房子没修新的时候她就时常能抓到蛇,如今房子修了蛇就很少进来了,没想到她居然碰着了一次。
她看了眼挨着厨房的外门,好像没关紧。厨房外门通着院子,它大概是沿着这爬进来的。
赶紧打视频电话给吕佩佩,她这个时候肯定没睡。
电话一下子接通,吕佩佩靠在床边,懒散道:“干嘛呀?打扰我肝男人了。”
“直播抓蛇,”她没想把奶奶弄醒,于是自己找来了火钳和稻草纸,特意把镜头切换让她仔细看看那只小蛇,然后把手机立在桌子上,“这不比男人刺激?”
“我草,你小心点啊!”吕佩佩一下子来了精神,“它没毒吧?”
“没,这种蛇我初中抓过,”她点燃了稻草纸,让灰烬落在垃圾桶里。
“烧纸干嘛,送走蛇神吗?”吕佩佩笑了,“欸你像做法似的。”
“好像是说蛇是什么很厉害的神仙,所以我们这里说抓蛇前点稻草纸,下次蛇就不会来了,”孟楚洲举起火钳,“许久没抓了,有点紧张。”
“你这是封建迷信,”吕佩佩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欸你小心啊,我录着屏在记录你的英勇时刻呢。”
“算是迷信,但也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她一边说一边用火钳把盘着的蛇撩拨开,尽量露出它的脑袋,“不然抓蛇哪有这么多讲究,还不能弄伤它。”
吕佩佩紧张起来了,从床上坐起来:“小心小心小心!!等会,它眼睛好亮,好像有点可爱……”
蛇的脑袋立了起来,孟楚洲手疾眼快用火钳夹住了蛇脑袋,把它提了起来,没太使劲,怕伤到它。提起来后才发现这蛇还不到一米,只是只小蛇。
“姐妹牛逼啊!!”吕佩佩瞪大眼睛在对面给她吹彩虹屁,“我刚把你的英姿全录下来了,沉稳!大气!稳如老狗!”
孟楚洲把蛇从窗户丢到草丛里了,闻言忍不住笑:“找张好看的的截屏,我发个朋友圈。”
吕佩佩一边翻录屏一边念念叨叨:“不过确实蛇属性还是很可爱的,蛇男在游戏里也很受欢迎,人形很凶但是本体会立脑袋眼睛也亮晶晶什么的……真的好可爱。”
“你到底有几个肝?咋天天玩游戏呢。”
“笑死,为了男人,我刚移植了几百个。”
她那条朋友圈的图片配的是她拿着钳子的背影,正好露出了角落里的那团蛇,配了一行字:
蛇君,久违久违。
吕佩佩在下面把她抓蛇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她是铿锵玫瑰风雨彩虹,她回复得要笑死了。
【今日也要不做人】回复【花市爱好者】:笑死,专业除蛇除蟑螂。
等她刚回复完,谢煜的电话就立马打过来了,她把厨房灯关了往楼上走,灯光有点暗,视频电话里的页面也挺暗的,她按了接通。
“没被咬吧?”电话一接通他就有点紧张地问道,“哪来的蛇?”
“没事,厨房门没关紧,爬进来的。”她打了个哈欠,“小煜你还不睡?”
他那边的灯光也很昏暗,就开了盏床头灯,把他的侧颜照得看起来很温暖。
“怎么没和我说?”
“一点小事而已,我以为你要睡了就没告诉你,”她见他像是有点不高兴,有意哄他,“好啦,我老捕蛇者了,不用担心的。”
谢煜有点不高兴,低声道:“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告诉我。”
她看着他那边橘黄色的灯光照出他闷闷不乐的神态,柔和的眉眼都低垂着似的,她轻声道:“好啦,以后都和你说——你该睡了,这么晚还在玩手机。”
“我以为你睡觉的时候还会跟我说晚安的。”
她有点诧异:“你在等‘晚安’?”
他点点头。
她疑惑道:“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情侣之间的晚安向来不止说一次,他有时候就是这样幼稚又矫情,想等着她明白他的心思,于是肆无忌惮地试探。
“再说一次,”他靠在床头,灯光看起来很舒服,“姐姐说得很好听,再说一次我就去睡。”
“行啦行啦多大了,幼稚鬼。”她不知不觉有点困了,小声说,“晚安,小煜。”
“晚安。”他弯了弯唇角。
空荡荡的暖橘色房间里,蓦然结束的电话,他一个人垂着眼睛没什么情绪地
按下播放键——
“晚安,小煜。”
“晚安,小煜。”
“……小煜。”
她的声音终于让房间没有那么孤单,一个人也没有那么难耐了。
“晚安,小煜。”
再听最后一遍,就睡觉。
晚安姐姐。
似乎专属于乡村的鸟儿从第一缕晨曦掠过树梢的时候就开始欢笑,从一个枝头闹到另一个枝头,直到扑棱着翅膀飞向更中意的树枝,偶然扑落几片叶子。
孟楚洲就是在这样万物静好的情况下被电话吵醒的。
她昨晚睡得完,电脑和一些工作顺带一起带过来了,本来早就该睡的,结果吕佩佩新给她发的一卷疯狂踩中她xp,兴奋得她睡不着,连夜把它翻完了。
该死的人欲啊。
于是眼睛就干涩得快要睁不开了,连着早上被电话吵醒,都是眯着眼睛一脸迷茫地在床头摸手机。
“……喂?”
“你电话真的没换,”那头说,“刚刚才看到你朋友圈,家里怎么会有蛇,你没被咬到吧?”
她一手撑着头发凌乱的脑袋,一边闭着眼睛辨认了好久才想起来这是赵乾的声音。
“啊……没事,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之前你们社长说……拿到前三要请吃饭,你还记得吗?”
孟楚洲紧闭双眼,皱着眉道:“不是没拿到名次吗?”
“可是你累了一整天,没有拿到名次应该会有点失望吧,所以,嗯……想替他补上这餐饭。”不等她拒绝,他低声说,“我已经找好地方了,就等你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点被吵醒的愠恼,可是又不好意思发作:“我回老家了,去不成。”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那套cos服我之前送去干洗了,一直忘记还你,等我回来再带给你吧。”
别说,干洗还挺贵的,要不是她怕洗坏就自己动手了。
赵乾的声音顿住了:“你……你真的不用还的。”
她打了个无声的哈欠,用食指抹去生理泪,满腹疲惫地和他客气:“可是我有什么理由收呢?赵乾,很谢谢你做的这些,特别是蛋糕店的兼职,真的帮了我大忙,但是……我现在没时间分出心思。你做这么多我总要还的,你一直这样,我怎么还的起呢?”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他听上去有点难过,“你高中的时候很少和我这么客气的。”
那是因为现在分手了啊。
孟楚洲挠了挠头,有点不知道怎么接,就听他问道:“是因为谢煜吗?”
她莫名心里一跳,有点奇怪地问:“关他什么事?”
“是因为要供他读完高三你压力比较大,所以才不想接纳别人?”他分析到这里,声音又明媚了起来,“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等的!”
他好像永远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我记得我们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吵起来的,很多次。”她疲惫的眼睛像刚围着大草原跑了两百圈的马一样涩涩发酸,“不讲了,我好困,衣服会还给你的,我……没有钱请你吃饭,但是蛋糕店的事一直没机会感谢你,这样,芝士蛋糕你喜欢吃吗?你定个日子我去找你。”
赵乾低声应了两句表示可以,又说了个日期,她想了下,那个日子她应该就提前就到家了,于是轻声答应了。
赵乾终于听出她的疲惫,过了一会挂断电话。
孟楚洲终于得以享受到片刻安宁,安详地躺了回去。
然而床头的电话又叫嚣着在她耳边跳起舞来。
她不耐烦地眯着眼睛看了眼屏幕。
是小煜啊,那没事了。
她接通电话顺便又躺下,闭着眼睛,声音虚浮:“这么早打过来,你吃饭了没?”
那头的谢煜蹙眉道:“姐姐是不是又熬夜了?”
唔……如果四点睡算熬夜了的话,那应该没有吧,每个人对熬夜的定义不一样,毕竟她三点睡的。
“……没有。”
“现在都快九点了,你以前就算放假八点也早就醒了,”他问,“没熬夜?”
“是奶奶没叫我,她可能想让我多睡会吧,”她打了个哈欠,“我真的好困,不讲了,你挂电话吧,我要继续睡了。”
那头谢煜撑着下巴听电话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没说话,只垂着眼睛看着正在通话的页面。
然后录下。
等到孟楚洲再次伸个懒腰醒过来,床头的小挂钟已经差不多指到十点了,她连忙脱下睡衣准备换衣服,却听手机里传出谢煜的声音:
“姐姐,你醒了?”
她拿衣服的手一顿,又连忙加快速度把衣服套在身上,而后才回答他:“电话怎么没挂。”
“刚在写作业,我以为你挂了电话,”他回忆刚才那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她的手机喜欢放在床头,手机离她很近。
他大抵猜出来是在干嘛了。
她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总感觉换衣服的时候打电话什么的听起来好像很奇怪,于是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作业做了多少?”
“早上做了两套卷子,”他突然想起来,“陈缈缈他们邀我出去玩。”
“去吧,好好玩,我下午也要带小南出去,”她举着手机走到浴室,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边刷牙边含糊道,“缺不缺钱,要不要给你转点?”
谢煜拒绝了,刚想说什么,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南带着饭团奔上了楼,一边喊她一边叫嚷。
她和谢煜又说了两句,把电话挂了,火急火燎地举着牙刷探出头:“我在刷牙。”
“买零食!上镇上买零食!”小南赶紧跑过来,“小舟姐姐你都睡了一上午啦!再不出发回来要赶不到晚饭了。”
饭团在旁边兴奋地摇着尾巴。
与此同时谢煜收到了向南培催促的消息,顺便发来了地点定位,一家不小的ktv,但是定价还算可以,平时很多学生去那玩。
等到他和站在店门口的向南培汇合,班上的同学都到了大半。向南培一边抱怨他来得晚一边推开包厢的门,昏暗灯光下喧闹的声波和嬉笑就着跑调的歌声,把谢煜震得皱起眉头。
“欸你们来得正好,没几首歌在排队了,来点歌吧,”陈缈缈笑着地看向向南培,挑了挑眉,“你现在不会还跑调吧?”
“?你在挑衅我。”
“别光不服啊,去点首歌唱给我听听,”她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让我看看你这几年有没有进步?”
谢煜避开人群,找了个略微清静的角落坐着,撑着下巴看两人拌嘴。
桌子中间一片狼藉地摆着果盘零食还有卡牌,一群人在玩国王游戏,另外没加入的那些,也零零散散地聚在一起在歌声压制下大声聊天。
也就他一个人坐在角落了。
一位女生在和身边的朋友聊以后,如果有能力的话,似乎很多人都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话题的中心人物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瞥见旁边的谢煜,小声道:“想去问问他以后会去哪个城市欸。”
旁人调侃道:“怎么,也和陈缈缈一样,对他感兴趣了?”
赵婉言立马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可没有,你懂什么,弄到第一手情报和学妹交朋友都方便些。”
“……干嘛要和学妹交朋友啊。”
“认识学妹等于变相认识高质量学弟!”赵婉言撇她一眼,“这是商机,好男人不限年龄,等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那你去呀。”她朋友捂着嘴笑,“你怎么不动,他又不是不理人,赵婉言你是不是怂了?”
于是谢煜垂着眼睛看大屏幕上的时,一双黑色帆布鞋就映入他的眼帘,他抬头辨认了一会,才记起她的名字。
“怎么?”他没什么情绪地问道。
“呃,同学,我们班蛮多人都挺好奇的,你中意哪的大学?”赵婉言挠挠脑袋,听到身后朋友些许笑声,手背在后面悄悄给她们竖了个中指。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回道:“湘城,我不会去别的地方。”
赵婉言也有些意外地提起眉头:“可是你成绩这么好,如果继续保持的话应该能去首都沿海那边读吧?”
他撑着下巴:“太远了,我恋家。”
她听到这话脸色莫名有些奇怪,好像也是,每次放假放学他也第一个就走,放假什么的也很少见他出来。偶尔发两条说说背景也都在家里……现在怎么还会有男孩子这么恋家??
他不会其实背地里是个左手抱着可乐右手抱着手办的痴笑肥宅吧?
或者是妈宝,没有妈妈允许从来不出门只搞学习的那种?
赵婉言的脑补越发奇怪起来,她不经意又低下头和他对视上,却被灯光昏暗下的他看得一下子大脑空白。
专属于青涩和成熟交接期的少年是最清爽的,一般都像青橙一样沁着夏天的味道,但是谢煜不一样。
他在大屏幕不断变换的光源下的面庞忽明忽暗看不太清,但偶然抬眸间对视上却能发现他的眼睛总是深黑一片没有太多情绪,像是沉默的海面始终飘浮着雾气。
可如今他的眼睛,好像有了点活泼的情绪。
好像是笑意。
她也才发现,有了点笑意的他其实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有青橙的味道。
“走太远的话家人会担心,”他还沉浸在那个话题里面,“还是离家近点比较好。”
她缓缓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啊,是,我我爸妈也想让我留在这。”
他若有所思道:“家长都会这样想?”
“当然了,”说到这个她扁了扁嘴,“我妈还说不让我出省,但我要报他们也拦不住我的。”
她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也没那么冷淡,平时班上同学只是下意识觉得他可能难以接触而已。
毕竟成绩好到一定程度的人,是会被自动分层的。
她小声问道:“那个……我,我可以给你拍张照吗?”
他皱起眉。
“不是,就,就觉得这个灯光把你照得挺好看,不拍下来有点可惜。”
他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略微弯起唇角:“那拍完记得发给我。”
她突然发现,谢煜原来左边是有虎牙的。
有点迷糊地拍完发给他,等会回到朋友身边却见他还弯着唇角在划弄手机。
孟楚洲收到他消息的时候正在超市排队付款,她随意点开他的聊天页面,一下子被那张照片弄得心里直跳。
也不知道怎么夸,就直视照片感觉好像在和他对视,可能是灯光太暗,显得他眼睛很亮,照片的角度也很巧,能很清晰看到喉结和藏在卫衣领口的些许锁骨。
她的手指尖出了点汗,吞了口唾沫才回复他。
【今日也要不做人】:大帅哥——!
【今日也要不做人】:把你拍得好好看!
莫名心跳之余,她心里又有些酸涩。
好像自己养的小孩子一下子长大了,变高了,变帅了,只是自己没发现。
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子想当她弟妹,小煜一定要配上最温柔最漂亮的女生,她得好好把关才行。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匆忙穿出门的外套和裤子,是昨天的,她没换衣服,甚至今天出门因为小南太着急头也没洗。
她突然就有点难过。
小煜以后和她,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