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谢煜尽量压低声音打开门,一抬眼就看到她坐在地上睡着,脑袋靠在电脑旁,屏幕已经黑下去。
他放下包顺手想把她抱起来,手却不经意碰到鼠标,屏幕亮了。
他一抬眸就能看见满屏日语加叹号波浪和爱心,还有主角失控又色气的表情。
男的女的都有。
谢煜顿住,蹙着眉头滑动鼠标滚轮。
很长,居然还有几百页。
他瞥到这个文件夹的名字,又顺手把文件夹里的文件浏览了一下,竟然意外地一下滑不到底。
“唔……”孟楚洲迷迷糊糊被弄醒了一点,有些倦意地问,“小煜?”
“嗯,”谢煜声音有些哑,他不经意在电脑上按动两下,才低声道,“怎么睡在地上,回房间睡吧。”
她撑着额头思量了好久,惊觉自己刚才在干什么,连忙把笔记本抱过来小心翼翼地在他看不到屏幕的角度滑动鼠标,却发现电脑已经关机。
她下意识松口气。
要是电脑在他面前亮了,她作为姐姐的形象也就差不多凉了。
被这一吓,她讪讪地抱着电脑笑道:“那……那我回房间了。”
所以这个晚上注定是不安宁的夜晚。她抱着电脑心虚无比地跑回房间的时候,小煜并没什么反应,电脑自动关机了吧,他应该没看到?
应该吧……?
这么一想,她就又惊又愁没什么睡意了。
一直到十一点半。
她估摸着谢煜该睡了,才做贼一般跑到厨房,连厨房的灯都没敢开,就拿了个小台灯放在料理台上,心酸地开始拌奶油。
时不时瞟瞟他房门的方向。
她怎么感觉他那边还有光啊,怎么晚还不睡明天上什么课?
于是她蹑手蹑脚走到他门口,光顺着门缝溜出来,她悄悄拧开一条缝,发现谢煜坐着书桌前写些什么。
她在犹豫要不要教训他。
却没看到,早在她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就把东西收在抽屉,桌面上摆的是一打草稿纸。
“这么晚还没睡?”谢煜转过来透过门缝看着她,“在做蛋糕?”
她一惊,不等她提问,他就走过去主动把房门拉开,低头看她惊诧的样子,弯弯唇轻笑:“有没有人说过姐姐很好猜。”
她有点尴尬地舔舔唇:“小煜好厉害……”
“其实第一个就是帮别人做的对吧,让我猜猜——”他倚在门框边低头看自己的阴影把她罩住,伸手把她鬓角散乱的发别在耳后,轻声道,“是不是赵乾?”
他像是步步紧逼让她全然自顾不暇,没空再来管他方才在写什么。
果然孟楚洲挠了挠头,只顾着解释了:“我,我不是故意……呃,我没想到你那么重视那个蛋糕,怕你难过才想着重做一个——毕竟人家还是帮了咱,谢礼还是肯定要给的对吧?”
他很满意她把自己放在共同阵营,于是也没多计较,只是按亮外面走廊的灯。见她有点呆愣地站在原地,回过头来朝她挑了下眉。
“不来吗?我帮你打下手。”
她觉得这一刻自家孩子有了成熟男人的味道。
小煜帅爆了!
“可是你明天还要上课,太晚了。”
“但是你本来就睡不好,”他拿起搅拌器低着头没看她,唇角有点笑意,“我不来帮你,你又要忙到什么时候?”
孟楚洲感动得要眼泪汪汪了,一拍胸脯:“小煜真是懂事的孩子,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笑意不达眼底,他垂下眼。
孩子,
哪有觊觎自己家长的孩子呢。
第二天谢煜还没把早餐做好,孟楚洲就迷迷瞪瞪起来去刷牙了。
赵乾和她约的九点钟,可天知道她昨天睡的多晚。
不过还好有小煜帮忙。
鸡蛋还在锅里煮着,谢煜把小米粥盛出来摆好,刚刷完牙的她就默契地去抽筷子,洗干净摆在两只一模一样的白瓷碗旁边。两个人一起看鸡蛋在锅里翻腾,直到谢煜动手关火。
“小心烫,”她看着捞盛鸡蛋,顺手把盛好的碗摆在桌子上,“下晚自习等下我。”
他侧过头看她:“国庆不是还没结束?”
“国庆店里肯定很忙,我回来了还是得去帮忙,不然多不好意思。”她催促一声,“快吃,等会碗留给我洗。”
细水长流到像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
谢煜的眉眼有了笑意。
十月份的太阳温和了不少,稀稀洒洒落在厨房的橱柜上,浅薄得能被吹灭一般,致使印出来的人影都柔和了轮廓。流水声和碗碟叮当奏响交杂在一起,直到门口的他打破这安宁:
“我走了。”
孟楚洲没回头,随口道:“路上小心,上课好好听讲。”
等到她收拾完一切化完妆,提着东西到赵乾说的奶茶店门口,一眼就看见他坐在靠着玻璃的位置,抬头和他对视上。
赵乾扬起唇朝她轻轻挥了挥手。
“你来这么早,”她把蛋糕放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在他对面。
桌子上摆着两杯饮料。
“冰镇金桔柠檬,我记得你喜欢喝的。”他看着她接过饮料喝了一口,含着笑意问道,“蛋糕你是不是做了很久?”
……要不然呢?
她沉重地点点头:“做甜食是世界上最耗时间的事情了。”
金桔柠檬真好喝。
可惜她现在没钱了,最多自己买点柠檬泡茶,奶茶可太奢侈啦。
他好像很高兴,浅浅笑着:“谢谢。”
“小事,对了,”她突然想起来,站起身把另一个纸袋子递过去,“衣服,差点忘记给了。”
再三拒绝他也不好意思强求,有点心情复杂地收回后,看着她双手捧着奶茶,试探地问:“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
?最近有什么活动吗?
“五号,”她疑惑道,“怎么一个两个都在问?”
他突然很警惕地皱起眉头:“还有谁问?”
“我弟,问了又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说。”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又觉得没那么简单,于是斟酌之下试探着问道:“你十号……有没有时间?”
怕她拒绝,他伸出食指比了一下,眨了眨眼:“就一顿晚饭的时间。”
她实在是很不想出门,出门要化妆又要花钱,好麻烦。刚想拒绝,结果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说:“老板娘后面几天有点事,拜托我交代你一下。”
“怎么?”
他却一脸神秘地笑了笑:“到时候来了就知道了。”
饮料差不多见底,孟楚洲耐不住性子偷偷给吕佩佩发了条消息。
【今日也要不做人】:在?最近有活动吗?
【花市爱好者】:有!!!野男人出新卡池,有露肉!!斯哈斯哈嘿嘿嘿
【今日也要不做人】:……
孟楚洲有点无语地把手机收进口袋,就听赵乾说:“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哪里逛逛?”
“算了吧,我等会——”
“等会中午请你吃自助火锅,”他像是抓住她的软肋,浅浅笑道,“那里还有冰淇淋。”
有时候孟楚洲觉得人活在这个世上面子什么的也不是很重要,很多事情随遇而安才是最好的归宿。
“来吗?”
“来!!”
罪恶罪恶,她真不是冲着火锅去的。
真的不是。
湘大附中,午休起床铃响后不久。
陈缈缈看着前面一直在翻桌子的向南培,嗤笑一声,点点他的肩:“欸,是不是在找生物练习册?”
向南培慌里慌张地翻东西没空理她:“对啊,惨了,老秃头知道我没带肯定黑着个脸让我站两节课!”
谢煜撑着下巴看他同桌慌张的样子,随口道:“现在去借还来得及。”
“要是他一讲完立马收咋办,”他的脸苦了起来,“我肯定落家里了。”
陈缈缈闻言高深莫测地笑了:“请问这位少年啊,你要的是一本金色的,还是一本银色的——”
向南培面无表情地打断她:“金色,拿来吧你。”
她被噎了下,气鼓鼓道:“自己去校门口拿!阿姨中午的时候给你送过来了。”
向南培立马拨云见日喜笑颜开跑出去,顺带和他们挥了挥手,犹如传递奥运圣火般的喜庆。
他跑到门口的保安室问铁面保安大叔,大叔一脸严肃指了指旁边写着名字的纸袋子:“学生上课不带书,就像士兵上战场不带枪!下次别忘了。”
向南培打着哈哈接过去了,不经意一瞟却看到一个女生捂着肚子坐在校门口的石狮子旁,面色苍白。
欸,好眼熟……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铁面保安拦住了他,眉头皱得越发深:“快上课了,没请假条不准出去。”
“我……我不出去,我就隔着校门口看看,”他越发觉得那个女生眼熟,隔着铁栅栏对着她挥了挥手。
疼得快说不出话的孟楚洲注意到他的动静,喃喃道:“南培?”
“孟姐姐,你没事吧?”向南培顶着保安催促的眼神忧虑道,“这是怎么了?”
孟楚洲的脸色有点尴尬。
她总不能说,自己一时贪嘴吃了特辣涮毛肚虾滑然后还舀了两碗冰淇淋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姨妈来了吧?
这也太丢人了……
于是她气若游丝地抬头扯了扯嘴角,朝他摆摆手。
意思是:别管了,让我自己呆会就好。
结果向南培一脸忧愁地看了她许久,对她说道:“那我还是去找谢煜了?”
没等她回答,立马奔回教学楼,像风一样。
教室里,秃了头的生物老师正拿着粉笔激情昂扬地在黑板上挥舞,他转过头来大声问下面的同学:“所以这里脱水缩合形成几个——”
“报告!”
他有点不悦地看向门口气喘吁吁的向南培,随手一挥让他坐回去,谢煜扬眉看着他,低声道:“拿书拿到外太空了,看到火星的外星人没?”
向南培横了他一眼,语速又快又低道:“你……你姐在校门口。”
他蹙起眉:“怎么?”
“不知道,脸色很苍白,捂着肚子坐着的,我听不清她说话,就直接跑上来找——欸你……”
“报告老师,”谢煜站起身,再一次打断了这位秃头老师,“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去找班主任。”
老师刚想发脾气抬头看见是自己平时还挺喜欢的学生,无奈地招招手随他去了。
与此同时的孟楚洲还在后悔自己的嘴馋,她坐在石狮子旁边的台阶上,石阶的凉意弄得她肚子越发疼。
就听一个电话打过来,她略略看了下,接过电话。
“是初舟吗?谢煜他说家里出了点事要请假,这事你知道吧?”
啊熟悉的语文老师——
她有点迷茫,痛觉让她的大脑反应速度放缓了不少,但她抬眼看见酷似小煜的身形朝校门口跑来,她下意识道:“啊……是,麻烦您了。”
“他看起来很急,所以我先给他签了条子,”林老师也是知道他们家情况的,她顿了顿,“家里没出什么大事吧?”
她越发心虚。
如果她来亲戚疼得瘫在这,也算大事的话,那就姑且算吧。
她声音沉重:“没事,谢谢老师关心。”
电话不久挂断,谢煜早就签好名跑了出来,在她面前站定后还不住喘息,他单膝蹲下牵住她一只手,眉头紧锁:“手好凉,早上不还好好的?”
旁边保安大叔对他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她轻轻抽回手,声音嗫嚅:“回,回家再说吧。”
“自己站得起来?”他想抱她,却被她冰凉的手按住臂膀。
“我,我疼得厉害,别动,”她捂着小腹吸了口气,“你把单车推过来吧。”
他看了她一会,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塞到她怀里,把单车推过来后扶着她坐上后座,低声在她耳边问:“你以前没有这么痛,今天吃什么了吗?”
她苍白的脸惊诧地抬了起来:“你怎么……”
“我记得。”他脸色不是太好看,沉声道,“衣服抱好,至少会暖和点,等会风大尽量往我背后躲。”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记得伸出一只手抱紧我。”
她脑子还有点昏沉,就下意识在他蹬上单车的时候搂住了他的腰。
依旧依稀能触到属于青年人骨骼的弧度,但是她小臂贴着那边的触觉却不是很柔软。
她混沌的脑子思索了半天——
这,这是腹肌?!
顿时察觉不到风的温度,只觉得她苍白脸上应该有了一抹红。
他的校服外套窝在她怀里,一只跑出去的袖子被吹得随风飘摇,她伸手把它抓了回来,没忍住将袖口凑到鼻尖。
是自家洗衣粉的味道。
还好没有汗味,她悄悄想,那抱着得多磕碜。
他一路上都没说话,单车骑的飞快,孟楚洲被风吹得没了乱七八糟的心思,靠着他惨白个脸气若游丝。
终于到楼下了。
“走,”他扶着她下来,半扶半抱地搂着她的肩,“等会去床上躺,红糖水加不加生姜?”
“红糖在厨房左边——”
“左边第三个柜子,我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一楼喜欢种花的王阿姨出来浇花,笑眯眯地拿着喷壶和他们打招呼:“没上学去呀,呦,怎么了这是?”
“吃坏东西了。”谢煜笑容得体又礼貌,似乎把吃坏东西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没有多寒暄,两人匆匆上楼。
她脑袋一沾床就想睡觉,可是小腹痛得像在开拖拉机训练场,于是只能翻来覆去。
“在煮了,你没说我就加了点姜,”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走到她窗前垂着眸子看她,又握住她一只手,“出去吃了什么?”
手还是很凉,还比之前更甚。
她突然有点不敢讲,直觉让她觉得他似乎生气了。
他叹了口气,眉头放缓,渐渐扣住她的手:“不肯讲?”
“火,火锅……”她低下头不是很想和他对视上,“还有冰淇淋。”
欸不是明明我才是家长你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
她莫名有了点奇怪的底气。
就听他似乎好像也许有点讽刺地笑了声,说:“赵乾不记得你生理期?”
底气又不足了,她有点想摸鼻子,手抽了半天没抽出来,声如蚊蚋:“这不是我……嗯,我自己都忘了嘛。”
“帮他说话?”他把她的手扣得更紧,“他以前也不记得?”
“以前……偶尔记得吧。”她不是很想谈这个,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总觉得要求别人记自己生理期什么的总有点强迫的意味,很奇怪。
她自己又不是不可以。
他看着她的背影许久,不经意垂着眸子将舌尖用力抵在虎牙上——直到尝到点铁锈味。
他起身把煮好的红糖水端到她床头,孟楚洲见状微微坐起身,把勺子从他手里拿过来,开始小口小口抿。
“烫。”他说。
“还好吧,但是好大股姜味。”她小声抱怨,顺带又吹了吹,“下次别加了。”
“嗯。”
再度沉默,房间里只有勺碗碰到时发出的些许叮响,和她喝糖水时的一点声音。这点声响让房间显得越发安静,也让气氛显得越发尴尬。
终于不是很烫嘴了,她直接捧着碗喝了一口,将碗放在桌子上。
“还有半碗。”
“喝不下了,”她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莫名有点慌,匆匆躺下把被子拉到脖子高度,“我,我想睡觉了。”
谢煜把碗端出房间,轻声将房门带上,安静地看着手里的糖水许久。
然后转向她刚才喝过的那边,印上去喝了一口。
——确实姜放得有点多。
他离开后她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心里杂绪很多,莫名其妙地让她想着有点烦。
小煜是不是生气了?他为什么要生气?
以前她身子也没这么娇弱啊,明明强壮得能和肌肉猛男打拳击——该死的火锅冰淇淋,她等会不会拉肚子吧……
她怀里还抱着他的外套,熟悉的洗衣粉味让她思绪更乱了。
就听很轻的门把拧动的声音,她连忙闭上眼装睡着,就听谢煜压低的脚步声走向她,微微掀开被子后往里面塞了个热水袋。
她突然鼻尖有点酸。
好像……他这个弟弟偶尔也太可靠了,显得她自己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可以。
但她不想承认。
她没睁眼,低声道:“你请了多久的假?”
“不回学校了,等你好点再说,”看她一下子睁开眼,眼尾有点红红地看向他,他弯弯唇角,“怎么啦,担心我学习担心得眼睛都红了?”
她用手肘挡住眼睛,嘴巴撇了撇:“不好好读书我才懒得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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