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听到父亲的声音了,所以课后孟楚洲抱着书准备去另一栋教学楼时接到他的电话,还有些恍惚。
“爸爸?”她努力想腾出一只手把书放进背包里失败,于是干脆把背包放在地上,一边收书一边打电话。
吕佩佩帮她抱了两本书,在她身边正抽卡呢,前不久刚知道那些复杂状况的她闻言瞟了孟楚洲一眼。
“最近怎么样?”孟父开口得有些艰涩。
明明有着最近的血缘关系,每次交流却尴尬得不行。
“还好,新工作还挺好的,我很喜欢。”她低着头把书塞进包里,“小煜成绩也很稳定,这样保持的话,上我们学校绰绰有余。”
“那就好,”他似乎有些犹豫,“我这段时间血压一直有点高。”
他以前在家里从来不提自己的健康状况,就算妈妈劝他少喝点酒也只会被怼回去。他会主动说这个说明情况是真的有点严重。
“酒还是戒了吧,”孟楚洲叹气,“你的身体自己要照顾好——是差钱买药吗?”
“这还轮得到你讲,有你李阿姨看着我,我就偶尔喝一点。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个小孩儿要过钱,这说的什么话!”
李阿姨好像是他前段时间新找的女朋友。
孟楚洲迷惘了:”那?“
孟父随便胡骂了她几句,有些气恼地挂了电话。
她一脸懵地看向吕佩佩:“他啥意思啊?”
“嗐,”吕佩佩把她食指牵过来,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家长嘛,生病了想让你去看看他又不好意思说呗。嚯!单抽ssr!你手气可以啊。”
孟楚洲背起包嘟囔了句:“可是,我不想去。”
吕佩佩察觉要素,立刻关了游戏看向好友,专心致志地倾听。
“在他面前我总是一事无成的样子,虽然本来也就没什么成就吧。”她和吕佩佩上了楼,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秋天还有点冷,她把手缩进袖子,“总感觉一直被贬低被比较着,而且我爸可能有点大男子主义,会习惯性掌控我的衣着打扮,和他在一起好压抑。”
她半开玩笑道:“其实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我内心还是有点小自卑的。”
吕佩佩闻言一拍她肩膀:“让你不高兴的事你也可以选择不做!反正他平时也没给你交学费啥的,你现在监护人都是你小姨,还管那么多干什么!——还有,自信起来姐子!我以后要每天听到你激情澎湃地大喊‘我最牛逼’‘老子最美’二十遍,understand?!”
“从今天开始,快喊!”吕佩佩揪着她的背包带子。
“真的假的??”
“喊!”
“可这里是教学楼欸?”被她瞪了一眼,孟楚洲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我最牛逼”
“激情一点!下一句是什么?!”
孟楚洲破罐子破摔了似的,声音洪亮:“老子”
这节课给他们上课的老师迎面走来,孟楚洲话音一拐,听起来像是十分活力四射地打了个招呼:“老师好!!”
高老师似乎被她的活力与激情吓了一跳,笑容迟缓地朝她点点头,进了阶梯教室。
然后这节课孟楚洲频频被点,连摸鱼都没时间。一旁吕佩佩憋笑憋得太像河豚,也被点了起来。
“忘记跟你说了,金主爸爸昨天把钱打过来了,你的份我等会转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金主说话语气变了很多,感觉像是甜妹变酷哥。”吕佩佩小声嘀咕。
孟楚洲朝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表示现在还在社死,不想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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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煜这边,全班都在为元旦晚会激动着。
以往的元旦晚会高三是不能参加的,但这次学校打算校庆连着元旦晚会一起办,邀请一些事业有成的知名校友(回来投资)。因此高三牲也有了机会。
林老师上身简约白衬衫下身黑色包臀裙,身材曼妙又气场十足,她敲了下讲台,蹙眉道:“看你们那没见识的样子,安静点。”
向南培嘿嘿笑得藏不住翘起来的嘴角,小声对身边的谢煜嘀咕:“能看到小学妹跳舞了诶,耶!嘿嘿嘿小学妹嘿嘿……”
坐他前面的陈缈缈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
向南培全然没听老师在讲台上讲什么,直到林老师点了他的名字。
他一脸懵的站了起来,对谢煜挤眉弄眼。
bro,她刚说啥了?
谢煜刚要解释,林老师啧了一声:“你看你就没听我讲话,我说,咱班高二没在晚会上露过面,领导要咱班出个节目。有同学跟我反映你唱歌挺好听,愿不愿意上。”
全班一阵爆笑,向南培唱歌跑不跑调懂得都懂。
向南培这时意识到人缘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但是不想拒绝诶,高中最后一次元旦晚会了。
他的眼神疯狂飘动,捕捉到了他的两位好友,一咬牙:“我答应!”
林老师欣喜:“那……”
“不过得把陈缈缈和谢煜带上!他俩做我伴唱。”
陈缈缈和谢煜难得这么默契地齐齐抬头看他,眼神里是看不透的杀气。
五音不全带俩伴唱,这不上去讲群口相声嘛。
向南培如芒刺背,却喜笑颜开。
林老师思索一会,这三个孩子成绩都还可以应该知道分寸不会耽误学习,于是点头答应了。
“提前这么久告诉你们是给要表演的同学排练的机会,其他的心思别乱飘,好好准备这周二周考。”下课铃响,她横了一眼班上心猿意马的兔崽子们,然后对谢煜一抬下巴,“谢煜跟我过来一下。”
在向南培幸灾乐祸地注视下,谢煜走到他课桌前有些无语地轻踹了他一脚才离开教室。
“其实还有个事找你,”林老师没走多远,就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倚着栏杆等他,欣赏地目光落在他身上,“物理老师跟我说了,这个月下旬有个省级的物理竞赛,问你乐不乐意参加。”
“有多少奖金?”
“没多少,前三名的话两三千吧。”她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拍拍他的肩,“这主要是一个荣誉,不过要是拿奖了的话,学校应该也会给奖励的。”
“要去外地吧。”他也倚着栏杆,学校红白橡胶跑道、银杏与香樟,成片的白色水鬼蕉,远处鳞次栉比的各色建筑尽收眼底,“最近出了点事,我姐一个人在家我会担心。”
“这个比赛不是很正式,就一天,结束得晚可能要在那留宿。”她补充到,“你可以回去问问她,她肯定会同意的。再说这是个很好的锻炼自己开拓眼界的机会。”
一天……
“我知道了,会认真考虑的,谢谢老师。”
谢煜点头准备离开,林老师突然开口:“差点忘了,音乐室这段时间门不会锁,一般乐器都有的,你们要练的话可以抽体育课或是下晚自习练一会。但别搞太晚。”
等谢煜回到教室的时候,就见陈缈缈转过来半个身子都趴在向南培桌子上,似乎在和他心平气和的商量。
但等他坐下来之后两人就吵起来了。
“你多大了还听《逆战》呢!”陈缈缈咬牙切齿,“我不可能陪你唱这首歌的!”
“回忆童年嘛!你知道什么!”
“这样我的电吉他还不如烂在厂里!”
谢煜默默出声:“换首曲子——我就贡献个架子鼓伴奏,你俩休想让我开口。”
他顺带把老师说的音乐室的事讲了下。
向南培不满的嘟囔:“本来就一周一节体育课了还得充掉——我这个体委当的真没存在感。”
“下晚自习最多一小时的话,我俩可以,”陈缈缈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不住转笔,“谢煜你怎么样?”
“最近出了点事,她一个人回去不太行。”
“或者孟姐姐可以多等一会的话?”
“我回去问下她,”谢煜捏了下眉心,把物理一轮资料拿出来,“反正曲子你们决定就行,决定好告诉我一声我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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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淡奶油打发的时候的注意点,速度要快,你来试试。”老板娘把主厨的位子让给孟楚洲,“有电动打蛋器还是方便很多。”
“别呆看着啊,”老板娘继续使唤赵乾,“去前面接待客人,都呆在厨房干嘛。”
赵乾讪讪笑了下,孟楚洲眼里带着笑意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他有些不情愿:“行吧”
一出厨房就见有人坐在靠窗吧台的高脚凳上,背包丢在一旁椅子上,穿着校服背影有点眼熟,他出声:“如果需要买面包的话,夹子在这边。”
谢煜闻言转了过来,垂下眸:“赵乾哥,我等她下班。”
两个人之间没什么话说,气氛莫名有些尴尬。赵乾心想自己得有点哥哥的样子,于是开口:“她跟老板娘在厨房呢,要是有想吃的尽管拿,我买单。”
谢煜礼貌地笑了下,摇了摇头。
在这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交流。
夜灯下行人大多行色匆匆,光影落在他脸上,
过了一会孟楚洲端了一小碟奶油蛋糕卷出来,顶上撒了椰蓉还放了颗很漂亮的连叶草莓做装饰。
她扭头在和老板娘说话,没注意到店里多了个人:“太谢谢你啦,那我拿个盒子装着,带回去给小煜尝下。”
在收银台的赵乾有些幽怨开口:“我还以为我也有份呢”
“奶油打少了,”老板娘笑他,“你还馋这点吃的,啥时候没给你吃了。”
孟楚洲看到坐落地窗边静静带着笑意注视她的谢煜了,窗外橘黄色灯光被路旁的玉兰树叶子切碎了些,落在他脸上的光影也就有些斑驳。一阵风过玉兰叶子移了位置,他的眼睛隐在阴影里,似乎藏着很多不可明说的情绪,他偏了下头,让自己的眼睛始终光亮,有些困惑她怎么还不过来。
孟楚洲连忙把小碟子放在旁边桌子上,捂了下心脏:“别动给你拍一张,这样太帅了。”
她拍完收好手机,对赵乾笑意盈盈道:“帮我拿个打包纸盒呀,我准备下班了。”
“小孟,那顺带把厨房垃圾丢一下。”老板娘把垃圾提出来,刚准备递给她,谢煜下高脚凳后接了过去。
等姐弟两人出了蛋糕店,蛋糕店老板娘叹谓:“小孟他弟是真听话啊,个也高,长得也周正。”
赵乾却心不在焉,越发觉得他俩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刚刚谢煜推门前是不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绝对是挑衅吧??
孟楚洲带他走到转角一个巷子旁的垃圾车丢了垃圾才回去推单车。
“姐姐平时都一个人出来丢垃圾?”他问,“旁边的巷子太黑了,下次还是找个人陪你吧。”
“这离店面没多远,应该还好吧”她说完这句话,突然有种被谁的眼睛盯着的感觉,毛骨悚然地缩了缩脖子,赶紧拉着他走到亮点的地方。
谢煜在路上把元旦晚会还有竞赛的事都和她说了下,她果然和林老师说的一样立马同意了。
“一天而已,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真是太可惜了,你一定得去,”她把蛋糕袋子挂单车把手上,继续道,“不过元旦晚会排练别耽误学习了听到没。”
“可你”
“首先,这两个事我都支持,”孟楚洲打断他,“其次,你姐都成年了,拜托,我超勇的好吧!别太担心啦。”
他突然想起之前家里厨房柜子上趴着只蟑螂,他以为她会害怕,结果告诉她后,她把自己拖鞋脱下来一只,光着只脚,一手握着拖鞋,一把把他护在身后:“小煜别怕,你姐蟑螂一打一个准。”
甚至之前国庆她一个人在老家抓了条蛇——他大概永远也忘不掉这个事了。
看他还是一脸不虞,孟楚洲妥协:“那大不了以后下晚自习我让老板娘把钥匙给我,我多守会店铺等你练完。”
他勉强点头同意了,然后似乎有些不爽地开口:“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赵乾但是这段时间你要是有事要做,至少找个人陪你一起。”
“赵乾也很忙的好吧,他只是偶尔来而已。”孟楚洲摸了摸下巴,“不过我下次可以把吕佩佩拉来陪我一起守店——对了你架子鼓放在杂物间肯定早就落灰了,回去记得自己擦擦。”
谢煜低头看着她:“那元旦那天你得来学校,我让班主任给你留个最好的位置。”
她盯着他的眼睛,想起刚刚拍的那张照片,攥着手机的掌心感觉有些发烫。
“好啊。”
多好啊,她养的孩子有机会在舞台上闪闪发光,还有机会参加学术竞赛。她以前没能力做到的事,只要想要,他都可以去完成。
她仰头,
不论多少次,她还是会感慨,明明初中也没有很高,现在早就能俯视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难过。
她用鞋尖踢走一颗小石子。
好像和他比起来,自己也太平庸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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