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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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沂川从【姣夜】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她脚脚步虚浮、晃晃悠悠。
先是撞到一对儿在门口打啵的男女,被人骂了句傻x;之后又在下台阶时,脑门结结实实的撞上了门童的背上。
门童见她喝醉,想上前搀扶一把。
被她挥胳膊挡开了。
晚风吹着她几欲及腰的长发,谢沂川眼神开始飘忽,舌头打了个结,眯着眼睛。
她盯人的时候就像久居山林的野狐狸瞄准了落单的小鸡仔,蹭蹭冒光。
“你,新来的?”谢沂川扬了扬下巴问。
门童有些愕然,但还是立刻迎合的点了点头。
她审度的眼神带着点放纵,随意的将鬓发撩上发顶,慢悠悠的将人打量个遍。
边打量还边不时的点头:“下次,下次记得到我的台来,我——请你喝酒。”
她的笑从嘴角荡漾到眼尾,即便被酒精控制着中枢神经,也并不妨碍自带风情的气场。
门童知道她,毕竟能在这里点的起黑桃a黑金版的‘金|主’都配拥有姓名。
尤其谢沂川还是女人,并且是个圈内相当有‘名气’的漂亮女人。
只不过今天的她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虽然是【姣夜】常客,但像今天这样一个人喝的酩酊大醉的样子还是头一回。
门童心有希冀,拔腿跟着走了两步,殷勤试探的问:“小姐,要不要我替您联系下您的朋友?”
谢沂川摇头摆手,脚下画着圈,蛇形着向前走出几步,示意不用。
“或者——您开车了吗?我这边也下班了,要不要我送您……”
原本摇摇晃晃走在前门的人倏然立在了原地。
她勉强转身站稳,待再耷拉的小脑袋头起,因着酒精不慎清明的眼眸又渐渐聚起光来。
“你——”
谢沂川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指着门童的鼻子,还不等说完下半句的话就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笑的声音很大,毫无顾忌周遭投来异样的目光,而且笑的散在面颊两侧的头发都随着她整个人一荡一荡的。
“你——想傍我?”
门童明显被她露骨直白的问话惊到了。
纵然身处欢场,但被女客人如此点破心机这还是头一遭。
哪怕是心知肚明的各取所需,大家也都乐得奉上一场精湛的演技。
毕竟在符合供需关系的交易里,营销者需要敬业,消费者则希望物有所值。
“小姐,那个,其实我——”
谢沂川再次一面挥手一边脚步打圈的打断了对方的话。
“想傍我是应该的。”
她点着头哼哼哈哈,说的理所当然:“毕竟,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不过下次吧,姐姐今天喝多了,——那个吧,就,就掌握不好——力度!”
她眯着眼睛,好似咬了舌头呸了一声,立刻皮笑肉不笑的纠正:“尺度,是尺度。”
说完从手包里抽|出张小小的名片,用食指和中指夹了。眼神里的暧|昧昭然若揭,抬手在门童脸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小,小姐——”门童僵直了身体,结巴了下。
谢沂川的名片下滑,从脸颊慢慢移到他的唇上,以纸封缄。
“拿着,给我打电话!”
名片被塞在男人衬衫的第二个扣子的衣襟里,微凉的纸片剐到皮肉上,不由得让人颤栗。
说话的人颠三倒四,听话的人想入非非。但见她夸张的表情和肆意轻浮的举动,门童小哥哥还是壮着胆子上前去搀了下眼看要摔倒的人。
“打住!”
谢沂川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甚灵活的扭转方向避开,微愠的一双眼眉蹙成两弯残月,说:“我,是不带人回家的。”
门童怔住,立刻又说:“我替您叫个代驾?”
“代驾?”
谢沂川倏的转身,朝着对面一路之隔的那栋即便在深夜也自带光效的楼宇,伸出了胳膊:“看见了吗?那!99号公馆,我家。”
99号公馆,但凡是岐海市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那里号称岐海新富豪的聚集地,格调之高并不是单纯有钱就可以有购房资格的。
听说99号公馆刚开盘的时候营销广告着实在岐海市掀起了不小的轰动。
【99号,为您精选百万分之一的邻居。】
开始大家还不太明白这句广告语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投资拿下这块地皮的是地产行业的龙头【华信科建】。
没过几天,铺天盖地的广告出现在岐海各大楼体、飞机场以及高端商场的贵宾室里。售楼处电子大屏幕上滚动起【验资预约看房】六个大字的时候,人们才知道,这年头,买房也要看资质了。
而且99号公馆的入门槛相当高,资产千亿只是第一道槛。
其中一项要求是三代内直系亲属必须要有时代名流。
商贾之家容易,可时代名流就很难定义了吧。
这几代人筛选下来,别说百万分之一,就是千万分之一也不为过。
谢沂川就住在这里,毫不夸张的说,谢家祖上三代都是士之有名,不虚然哉。
谢家太爷在民国的时候就远赴英国留学,归国后曾在桦菁大学任教,创立了现代教育史上第一个建筑学系,将实业兴邦奉为毕生事业。
她的爷爷是新中国最早一批关注环境的教授,领导创建了国家第一家民办环境保护组织“然家”,还获得环境新闻工作者协会和香港地球之友颁发的“地球奖”,以及国家林业局颁发的“大熊猫奖”。
到了她爸爸这辈才弃文从商,但商也是文商。
谢家经营拍卖行,主要经手国际古董拍卖生意,一再流拍名噪一时的圆明园兽首归国就有谢家的功劳。
本来谢家在岐海也算的上清流世家,奈何到了谢沂川这里走歪了。
她是谢家这一辈的独女,14岁被送到了国外留学,18岁就被学校劝退遣返,打道回府重归祖国的大好和山的怀抱。
原因其实也并不算丢人;因着她勇于和校园霸凌做斗争;带着五六个亚裔小姑娘将十多个有种族歧视白人小妞打的满地找牙。
最严重的一次甚至一把将人家的唇钉从嘴上拽了下来,直接将嘴唇豁开一道口子,成了三瓣兔唇。
她在外读书四年,华人圈甚至是亚裔圈都是颇有威名。
只要提起phillipsexeteracade,就没有不知道那个一张嘴就是蹩脚英文,惯用红发带爱吊扎着马尾、喜欢穿自己改良版短打汉服的谢沂川。
谢沂川被谢母从美国接回来的时候在机场也是嚎啕了一场的。
并不是因为她多舍不得国外的‘香甜’的空气,而是她苦追了多年的初恋还留在那里。
姚程,大他8岁的世交邻居家哥哥。
当初她愿意被送往那个吃土豆、拉洋葱、一股子油炸糖精味儿的国家,完完全全是因为她的姚程在那里。
姚程就读于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攻读建筑学硕士。
只怪她年少无知不学无术,以为同在一个国家能多远;而且不是说美国公路超级发达,开车哪里都可以去吗?
可到了学校那天才知道,她和姚程分属美国的两边。
一东一西,相距竟然有五千公里。
走出门去处处都是大农村,荒郊野岭,开个十几公里未必能见到个活人。
她想去见她的也姚程,和从祖国飞过去比起来也没有方便很多。
如果说姚程是少女的第一个春|梦的话,那谢沂川的这个春|梦做的过于漫长也过于惨烈了。
她表白的次数没有100也有80;在学校门口举过‘我爱你’的横幅、在公寓楼下自带音响唱过改版的《今天我要嫁给你》,姚程的名字写满她整个青春期的日记本,恨不能自己变成一根腰带,每天栓在他的裤腰上……
谢沂川追姚程的过往,在她的塑料姐妹花苏纪苗眼里,简直可以拍成一步跨国版的《一吻定情》。
只不过漫画里高岭之花的入江直树最后爱上了傻白甜的相原琴子。
但傻白疯的谢沂川却没能等来完美如斯的姚程一个名分。
甚至到了如今,就连姚程有女朋友的消息,她也是刷某音的时候在女方的社交平台发现的。
女孩的脸很陌生,但笑容很甜,用水果叉给坐在电脑前的姚程递火龙果吃,看样子年龄也不会比她大多少。
配文案上写:
ilovethreethingsinthisworldsun,onandyou
sunforrning,onfornight,andyouforever
(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暮暮朝朝。)
失恋就是来的这么突然;哪怕凭借着她文盲程度的英文,哪怕隔着汪洋大海,万里波涛,也能瞬间击垮正吃着老北京涮火锅大妞心理最后一道防线。
她将手机像烫手山芋一样扔进铜锅的时候,直接打掉了苏纪苗夹的一筷子羊肉。
“靠,你抽什么疯啊,想吃涮手机华强北自己开一桌啊,这可是我姑姑今早从内蒙空运来的极品羔羊啊。”
苏纪苗咂着嘴瞪她。
谢沂川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表情愕然,嘴里碎念的只有一句话:“他不是说自己火龙果过敏吗。”
时至今日,与她,姚程说的每一句好像都是敷衍。
她给他递果盘,他说自己火龙果过敏。
她为他剥核桃,他说补脑都是骗人的。
她叭叭的来回坐飞机托运一箱子内蒙巴氏鲜奶,他说自己乳糖不耐受。
她为他学织围巾,他就飞去了永远没有冬天的加州……
最可笑的这些显而易见的敷衍她都接受了,而且从来没打过半点折扣。
谢沂川喜欢的掏心掏肺,总觉得姚程不接受她不过是因为学霸还不想谈恋爱。
可是看到那个女孩她才知道,原来他只是不想跟自己谈恋爱。
甩了苏纪苗的人直奔夜店,一改平日的阔气与不羁,拒绝了所有前来蹭酒的小哥哥。
一个在【姣夜】开了8瓶黑金版的黑桃a。
鼓噪的音乐、疯狂舞动的男人和女人;谢沂川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卡座里借酒消愁,结果喝吐了三回脑袋却半点也不混沌;
她爱了十几年的男人属于别人了,自己竟然买醉都不肯给个痛快……
凌晨一点,头重脚轻的人借手机给苏纪苗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来【姣夜】门口接自己。
还没等来人,一见吹风,脑袋瞬间就搅成了一团浆糊,人事不省。
“你是真能给我找事啊,这特么大半夜的,姐姐制服都换好了,你给我打什么电话。”
苏纪苗一溜小跑才勉强将马上要摔坐到地上的人扶住。
她身上穿了件不知道哪里搞来的黑丝配小西装商务套,里面衬衫领口直开到事业线,左边衣襟胸|口竟然还像模像样的别着个金属工牌;俨然一副‘株式会社双人动作剧情版’的装扮。
“看你这个怂包的样子,不就失个恋吗?也至于?天下男人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姚程那根老黄瓜老男人有什么好,信我,肉还是鲜的香。”
苏纪苗穿着高跟鞋使起力来很不方便,干脆踢掉,以便稳稳的捞住摇摇晃晃的人。
“我,我不要鲜的。”
谢沂川竟然还能跟人对话,手里不知道从哪个路边捡了个酒瓶朝着月亮一敬,嚷:“我好喜欢老男人。”
“姚程就是个屁!”
“他——他就是个屁,我也要。”
苏纪苗冷哼了一声:“你那是不知道其他男人的好,姐姐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找个小的,放屁都顺眼,你完全没必要一棵老树上吊死。”
她揽着谢沂川的那只胳膊已经酸了,不得不换了个方向,用另一只手扶住她。
“要不这样,我一会把姐刚刚正准备拿下的那个发给你,保准你明天一早就忘了那个老男人。”
耷着脑袋的人这会儿好像昏睡了过去,嘴里咕噜噜的也不知道念叨什么。
苏纪苗摇了两下她的身子,没反应,就又拖着她往路边走。
拖着一个酒后脱力的人和扛着个麻袋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两个人身材差不多,苏纪苗还是没拖出几米就搞出了全身的汗。
她实在走不动了,就在人行道上将一滩烂泥一般的人靠在路灯杆上准备向【姣夜】的门童小哥哥求救。
可还没等她找到人,刚刚靠在路灯柱上的人这会儿就又站了起来。
谢沂川摇摇晃晃的拎着酒瓶子顺着人行道往前走,边走边唱,边唱边哭;
【一颗爱你的心,时时刻刻为你转不停。
我的爱——也曾经——深深温暖你的心灵。
你和她之间,是否已经有了真感情。
别隐瞒——对我说——别怕我伤心——】
看着她吼着嗓子,荒腔走板拿酒瓶当话筒的样子苏纪苗简直哭笑不得。
苏纪苗朝门童小哥哥招了招手,等到人跑过来看见还挺帅就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小哥哥,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她将一侧的头发撩到耳朵后面,刚好露出胸片的一片风景,无限娇羞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门童也是场面人,高高的个子,脸上一直挂着笑,只是视线落在她胸前的瞬间,却似乎突然就僵在了那里。
苏纪苗对他的反应并不见怪,毕竟货真价实的36d无硅胶,在圈子里也算是难得一见吧。
她只顾思忖:小鲜肉可真好啊,就连笑起来都是春苗茂盛的样子;肌肉也够结实,腰也细,体力自然就不要说了,刚好适合今天的谢沂川。
“你,叫苏纪苗?”
苏纪苗先是一愣,旋即想起自己身上这身足以以假乱真的行头,手指立刻拂过胸牌,歉然一笑的点了个头。
“她呢?”
门童朝还在抱着电线杆‘号丧’的人只去。
“我朋友。”苏纪苗所答非所问。
“可是,刚刚——”门童的脸色变了几变,手里捏了张名片,说不清是窘迫还是无语:“刚刚,她说让我按照上面的电话联系她。”
苏纪苗不由分说的将他手里的名片接了过来:“她给你的?”
门童点头。
那张长方形的小纸片上赫然写着苏纪苗的名字。
这就是谢沂川拒绝投怀送抱男人的方式;温言软语约下次,名字却留的都是好闺蜜的。
苏纪苗恨的牙痒痒,但还是没在人前发作。
她清了清嗓子,强压着小火苗,回伸胳膊指向身后说:“咳,世界就是这么小,我俩同名。你看,能不能帮我把我这位同名同姓的‘朋友’扶回——”
“你,朋友——”
门童脸上的窘迫转为惊异望向她的身后。
苏纪苗听着身后高亢的歌声,牙关紧咬,想;如果下次再有这事她一定当不认识她。背信弃义、卖友求荣的狗东西。自己也是不长记性,一次又一次给这个‘绝世痴情种子’收拾烂摊子。
“对,我朋友她喝的有点多,她——”
门童愕然:“她好像自己能行!”
凌晨天气骤凉,路边郁郁葱葱的绿化带边依然传出午夜歌姬深情款款的《别怕我伤心》的歌声。
而一路小跑追上去的苏纪苗此刻银牙咬碎。
谢沂川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此刻手里正拉着一段被园林部门伐倒堆放在花丛侧面的一颗树。
树足有两条胳膊那么粗,将近三米多长。
谢沂川愣是一个人将残木拖上了人行道,卯足了力气,弓着背,悲壮的禹禹独行。
“谢沂川!”
苏纪苗眼睛冒火。
被厉声呵斥的人一惊,谢沂川回头,刚巧被拖在胳膊当中的树冠戳了下巴。
她怒了,扔下残木,使劲踹了两脚,结果脚下一个不稳,竟然倒栽进了路旁的灌木丛里。
苏纪苗很想给的一脚,只是她的脚还没伸,趟在灌木里的人从美少女壮士画风一直转,哇的一声哭成了林黛玉。
谢沂川仰躺着,捧着手机看一眼里面的照片,掉几滴泪珠子。
紧接着一阵恍惚,头枕着一丛花枝的人又王熙凤上了身,指着苏纪苗的鼻尖,大骂。
“姚程,你还要不要脸。你真当自己是酥饼里的冬瓜和白芸豆---和谁都百搭啊。”
她脖子一梗,嚷:“有女朋友了?谁特么同意你有女朋友的?老娘这么多年为了你守身如玉,片叶不沾,妈的,那滋味,简直是挂着腊肉吃斋——熬的经期都紊乱,雌性激素都反常,你说你有女朋友了?”
谢沂川狠拧一把鼻涕,继续喊:“想这么就给我打发了?那不能够!我看你是蝙蝠身上绑鸡毛,忘了自己是什么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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