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玩意儿?”
顶着睡了一宿蓬乱到极致头发的人,指着横亘整个卧室铺了一地黄叶的的那颗树开始发问。
“我还想问你呢。”苏纪苗就睡在树枝子下面。
她随手按了几下自己的手机,扔到床上一脸无辜的人的面前,婉转如妖嚎的歌声立时充满了整间卧室。
谢沂川对屏幕上那个躺在绿化带里唱歌的女人矢口否认。
“这绝对不是我,苏纪苗,你毁我是不是,一定是你让我这样的?”
“我?”
裹着被子艰难从树枝子下面冒头的苏纪苗也没比她好到哪去。
她连妆都没卸,眼圈被眼线晕染的像个熊猫。裹臀裙拉链已经扭到了跨上,单腿骑着被子,眼睛都要被眼屎糊住了。
“如果我能摆弄动你个醉鬼,我还听你搁那用歇后语骂人,跟你爬楼梯拉扛树?大小姐啊,你家住顶层,32楼,这棵树有没有二百斤。”
苏纪苗踹一脚已经半干的树叶,簌簌的落下来几片,刚好掉在她的脸上。
“咱就说你要是酒后必须找个什么东西抱着,找个男人行不行,,一样又高又壮又笔直。如果说再有下次穷折腾,你信不信我直接给你扔护城河里。”
谢沂川有个酒后怪癖,那就是情到深处喝大酒,酒到深处寻大树。
不是抱着树不撒手,就干脆抱着电线杆转圈圈。
有好几次苏纪苗都怀疑,要是电线杆她能抱动的话,这厮一定会给墙壁凿穿也要扛回家里去。
谢沂川从十几岁第一次醉酒后似乎就开启了对一切笔直高大的东西的情有独钟。
她扑倒过ktv里的装饰罗马柱;拉走过酒店大堂里一人多高的巨型花瓶;甚至还因为她的不撒手,强买强卖过夜店出口的柱形水母鱼缸……
那些光辉岁月里的‘英雄壮举’,发作起来必得满足两个条件;一、醉酒,二、苏纪苗在场。
她甚至一度怀疑谢沂川是装的,怎么就单单她在场才会犯病……
可再看回她做的那些事,她也不得不承认,谢沂川但凡还有一点头脑清醒,也干不出来好比将自己脸面扔化粪池门口摩擦的事来。
这一回也不例外;两个人,一棵树,32楼,一身臭汗。
昨晚她把谢沂川连树一起拖回家之后还被她折腾了半宿。
这厮酒劲儿上来了,吵着闹着要买飞机票飞美国。说要找姚程问清楚,手撕‘小三’。
苏纪苗把她衣服给脱了塞进浴缸都还不老实。
小丫头作的很,一阵清醒一阵糊涂。
清醒时缩在角落里无声的滚眼泪,糊涂了就开始张牙舞爪破口大骂。
姚程,姚程。
她哭是姚程,笑也是姚程,想的是姚程、骂的还是姚程。
闹到最后,没力气了,把自己整个人沉在浴缸里好半天没个动静,吓的苏纪苗一整晚都没敢合眼睡实。
在谢沂川二十出头的人生当中,姚程像是一面跨不过也躲不掉墙。
她的眼里只有这面墙,纵然外面的世界乱花渐欲,她却不曾迷眼。心中这面雪白高耸的墙,让她甘之如饴的面壁思春。
“沂川,我真是想不明白,姚程都拒绝你八百次了吧,你干什么就不能长点脸呢。”苏纪苗拨开树枝残叶,艰难的爬上|床,搬过谢沂川的脸,强迫她去照床头那面镜子。
“就你这脸蛋、这胸、这腰、这屁|股。”
她每说一个位置就伸手去捏,痒的谢沂川想躲都躲不开:“就算放在娱乐圈也是个逃不了被潜的材料,怎么就瞎眼这么多年,非要吊死在姚程身上。”
是啊,因着谢沂川的太奶奶是保加利亚人,谢家的人十有八|九都遗传了副浓眉深目的异域风情。
她是典型的浓颜系美人,只不过面颊上的婴儿肥尚未退净,隐隐还带着点童智未开的稚气。
“可是姚程——”
“姚程什么姚程,就你这张口姚程闭口姚程的样子坏了多少事你知不知道?”苏纪苗堵她的嘴
“昨天要不是你没完没了的叫什么也姚程,也不至于把我搭了块绿水鬼给你约的上门小哥哥给吓跑。”
“苏纪苗!”
谢沂川拍掉她的手,大喊着跪坐在床上:“你能不能不要拿你那套泡鸭子的理论用在我身上,我可是姚程的……”
“什么叫泡鸭子理论,我们这叫各取所需,我出钱,他出力,平时联不联系都无所谓,老娘反正永远享受年轻的肉|体,爱情是什么狗屁玩意儿,也就只有你这种人稀罕。”
苏纪苗还没说完,伸手继续点谢沂川的额头:“还有啊,你是姚程老婆这件事姚程知道吗?想立贞节牌坊是不是也得有个名分,又不是你昨晚骂他不识好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鸟的时候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见没见过他的鸟?”
苏纪苗一把接住谢沂川扔过来的枕头当靠背,见她哑口无言又继续说。
“你不是要杀去美国吗?你现在就去呀?。”她故意呛她:“你连站在他面前问句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吧。”
问他?问什么?谢沂川脑袋里千回百转。
她有质问任何一个人为什么不爱她的勇气,可唯独姚程;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面对他,更怕他对自己讲话。
因为她知道,他能对自己说的只剩下了最后一句:沂川,我有爱人了。
苏纪苗越说越来气,尖着嗓子皱着眉:“你清醒点吧,拿出追姚程的架势放在任何一个其他男人身上,都不会是你今天的下场。你要我说多少遍,姚程那个迂腐、无情、假仁假义、自以为是的老男人他就是不喜欢你。你送上门别说800次,就是剥光了躺他脚下,他也不会看你一眼,而是直接从你身上跨过去的。”
现实最戳人心:爱情是这世上最大的玄学,任你仙女下凡、风姿绰约,他不爱你,就是不爱你。
谢沂川彻底不说话了。
苏纪苗以为自己语气太重,说的太直白惹她哭了,过来好大一会儿就又试探性的用胳膊肘推了推她。
“沂川,我的宝贝,你这么好的姑娘只要你愿意,有的是好男人排着队想要你。”
“我好吗?”她依然垂着头,眼睛直直的盯着手机屏幕。
她这么问,苏纪苗反而被问住了。
这还是自己从小就认识的那个疯狂自恋、极度膨胀,天下美女千万,老娘独秀一支的谢沂川吗?
苏纪苗看着可怜兮兮的人,义愤填膺的说:“怎么不好?有钱,有颜,性格好,开朗乐观,像个小太阳。如果我是男的,我一定——”
“我和她谁好看?”
苏纪苗的话还没说,带着鼻音的人猛然抬头将手机塞回到她面前。
照片里的人穿着条白裙子,在站在碧蓝和葱郁之间,双手背后,迎着一抹朝阳闭着眼睛扬着脸。
小巧精致的五官简直是时代宅男眼中纯欲风中的精灵。
“网红啊?”
“算是吧。”
“挺好看的。”
苏纪苗实话实说,只是她话音刚落,刚才还一脸可怜相的谢沂川尖叫声就几乎想要把房顶掀了。
“她是姚程女朋友!”
“谁?”
“姚程女朋友。”
苏纪苗使劲儿捂着耳朵才不至于早聋:“这一看就是绿茶婊,你这回知道了吧,狗男人都他么爱舔绿茶。”
“可你刚才还说她好看。”
终于停止尖叫的人垮着一张脸,眼角瞬间泛上一圈殷红。
“漂亮也不耽误她是个绿茶啊。”苏纪苗为了防止她再次突然发飙,赶紧双手齐上捧着谢沂川的脸。
“再说你看她的脸都是化妆化的,哪像我的沂川宝贝,眼睛肿成桃儿都比她可爱。”
“我不要可爱。”
“不可爱,是漂亮、绝色,我说错话了。”
“我不可爱吗?”她故意无理取闹,张大嘴就要哭。
苏纪苗这次反应奇快,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谢沂川,我告诉你啊,你再这样我就要告诉你家老爷子了,你看他知道后会不会竹笋炒肉伺候你。”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谢沂川怕的,那顶属谢家的老爷子,谢爷爷了。
老爷子虽然是搞环保的教授,但教育起孩子来一点也不手软;竹鞭沾凉水,老爷子80那年还能从一楼追上阁楼把她屁|股打开了花。
谢沂川闭了嘴,手却还留在那张从姚程社交媒体上截图下来的照片,可怜兮兮的来回的划。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床上。
终于等到谢沂川发完了愣,苏纪苗的耐心也被耗的差不多了。
她临走前甩给了谢沂川一张她新办的卡,跟她说要是还不开心忘不掉就去健身。
说在运动时,身体内会同时产生多巴胺和内啡肽两种物质。
而这两种物质恰好与人的情|欲和感觉有关,所以即使她不找新欢做艾做的事、也同样可以达到移情别恋的效果。
苏纪苗本性至上的这套理论本来对她并没有什么撼动,可是卡片上的地址离谢沂川的99号公馆不远,而且只要一个人在家里,谢沂川就控制不住挖掘自己的‘超能力’,顺着某音账号摸女孩的fb,在各种社交想要去翻看有关她的一切动态信息。
这种视奸旁人的行为让她深深鄙夷又无法自拔,她只能想办法转移自己。
健身馆名字叫【anyti】。
是一栋四层高的独楼,外立面装修是现代简约的风格,远远看过去不像个健身馆,倒像个咖啡馆。
谢沂川给自己戴了个能几乎遮住整张脸的墨镜。才刚把她那辆奔驰g-63车停到门口,就有一身黑西装的男店员从台阶上迎了下来替她泊车。
应该是门店搞活动,前台旁边的休息区里坐不少的人。
而且基本都是女人。
三两结伴,看穿着打扮,一水的定制高级。年纪也普遍偏大,搔首弄姿、完全不像是来健身样子,倒像是谢母那个圈子里的贵妇斗艳。
席间还不停的有店内的工作人员穿梭其中,端茶倒水,适度调笑。
这种被肌肉男围绕的环境还真是苏纪苗的品味,谢沂川走到前台,抽|出会员卡。
前台服务的小哥哥一看卡,立刻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您是苏小姐?”
这话问的,一点都不专业。按说像他们这种地方一向是是见卡认人的,怎么会将她认作苏纪苗。
不过今天谢沂川心情不好,并不想多浪费口舌,更何况她平时也没少顶着苏纪苗的名字到处‘招摇撞骗’,所以干脆潦草的点了个头,只想快点进入主题。
前台小哥哥并没有来回确认她的个人信息,眼睛在屏幕上扫了两圈之后,抬头说:“实在不好意思,苏小姐,今天owen老师不在,是给您推荐一位其他老师,还是您自己选一位。”
这种地方谢沂川还是第一次来,原因相当简单,她不爱大块头的肌肉男。
纵然她有好色之心,但也变态的只痴情姚程那一款。
她喜欢的男人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就干干净净,儒雅有教养气质温和的。如果还有一双跟姚程相仿、脉脉含情的瑞凤眼就更好不过了……
至于其他的夜店男人,可以敞开了舔颜,花钱买笑,约出台这种事她可是一次也不干。
她环视了一圈,想找员工相片墙,却不料对面的人已看出了她意图,直接递上来一本沉甸甸的影集。
“您可以看下这本,里面有我们每一位私教老师的资料。”
那本影集足有一公斤重,颠在手里谢沂川一只手差点没抬起来。
“不着急的,您坐在那边慢慢看,我帮您倒杯咖啡好吗?”
前台小哥哥的服务特别殷勤,带着伺候‘肥羊’的极度热情,不由分说的就将谢沂川安排在了她刚刚环视的‘贵妇’休息区里。
“我们门店正好在搞店庆活动,充值或者指定私教,都可以享受……”
他的话没说完,就因为谢沂川刻意的低头表示拒绝,而识趣的闭上了嘴。
谢沂川心里暗暗鄙夷苏纪苗。她怎么那么喜欢看大胸肌的小男人笑呢?这种笑还不都是为了让你刷卡充钱,赤果果的金钱味道,稍微带点脑子都能从那一双双眼睛看出人民币的符号。
想让她在这花钱,除非先彻底切除她前脑叶白质。
谢沂川就是带着复杂唾弃的心情开始翻看那本影集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里的所有教练几乎都是岐海体育大学的运动与健身专业研究生毕业。年纪最大也不过27岁,有几个甚至还是顶着世界级别运动会的冠军头衔,欧美还是亚非拉美,连国籍都有的可挑。
除了袒胸露背、块头太大不是谢沂川的喜好,脸也是各个端正,奶狗还是狼狗一应俱全。
谢沂川有种在夜店里挑酒销的既视感,只不过这比夜店包装的正规多;大白天甚至是二十四小时营业,销金窟还调个休呢。
她翻看了一圈,脸盲症犯了。刚想招手打算干脆让工作人员给自己随便推荐一个,身前的咖啡桌就被人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烫到,实在不好意思,对不起不对不起……”
是刚刚在前台给自己服务的男孩。
犹豫过度的紧张,他的腿再次撞上了谢沂川面前的矮桌,原本就撒溢出来的咖啡将有蔓延开来的的趋势。
“小赵,怎么回事?怎么毛毛躁躁的。”远处传来另一位,门店经理模样的人的训斥声。
前台男孩更加手足无措了。
他头压的很低,声音急切的说:“对不起,苏小姐,我是新来的,真的对不起。”
谢沂川应该感谢萌新男孩的冒失,让她在抬眼间看见落地窗旁那个挺拔的身影。
有那么一刻,她还真以为他就是姚程。
他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领口拉到最上面;和这里的其他男人不同,他身材劲瘦,双腿修长。
梳利落的短发,鼻梁和眼廓连成一个叠栾的弧度;睫毛低垂,眼尾却微微上扬,颈项微弯,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那么在意,正在看手里的手机。
“他,就他!”
谢沂川在赶过来的门店经理、和撞撒自己咖啡的男孩面前陡然站起身来。
绕过面前的‘障碍’直指站在窗口的男人。
“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有跟上她跳跃的思维。
“我要他,健身教练,就要他。”
她说的斩钉截铁,连带着会员卡和那本被她啪一声合上的影集,一同推到服务人员的面前。
“可是——”
“不可以吗?还是说他已经定给别人了。”
谢沂川的动静不小,像在菜市场抢新鲜白菜。加之刚才被撞撒咖啡的小插曲,这会儿整个大堂的人都朝她这边投来关注的目光。
站在窗口的男人也抬起头来。
他有一双内收的瑞风眼,正脸比姚程更凌厉几分,只在抬眸的一瞬间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这点和姚程身与生俱来的温润柔和大相径庭。
谢沂川顿了两秒,大脑里立刻被刚刚侧脸那一幕的熟悉之感捕获。
她低头,从包里拿出卡夹,拍到此时此刻还一脸惊慌失措的前台小哥哥面前。
“你刚刚不说门店有活动?是充值还是包年,我要给他花钱,不要告诉我钱数,随便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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