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岚醒来的时候,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雕着精致的牡丹花纹。
身上的衣服潮乎乎的,不像刚才那般湿答答的,已经被体温烘干了。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了,雨也停了。
看来自己已经昏迷了有一顿时间了。她这样想着,担心翊儿的安危,不知道翊儿现在有没有被救。
她挣扎着下床,打量着这间屋子,陈列简单,每样东西却都价值不凡,床脚的黄铜烛台,左边那个紫檀木架子上,摆放着十几个官窑大盘、花瓶、玲珑大佛手,处处透着富贵。
麻沸散的药效还没过,夕岚头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强撑着站起来,走到门边、窗边轻轻拉动,都无法撼动分毫,门窗都从外面锁住了打不开,但从缝隙中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人把手。
她没有选择贸然惊动外面把手的人,而是再次打量着这间屋子,找寻自己被关在了哪里。
围了屋子绕了一圈后,夕岚站到一面墙面前,看着墙上的那幅画,没看错的话,这幅画是月下竹,是书画名家左贡的真迹,世上只此一幅,千金难买,她记得这幅画存于云隐行宫。
难道这里是云隐行宫?
她记得宫婢说,是朱槿约她来云隐行宫,难不成真的是云隐行宫!那是不是朱槿要害她呢?
刚才,是萧含章把她迷晕……
难道是朱槿和萧含章合谋害她!夕岚被自己的推测吓到了:没有理由啊!
那份名单难不成威胁到了他们的计划?
就在夕岚理不清思路,脑子里乱哄哄地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害她和翊儿的时候,门口有响动。
夕岚掏出怀里的匕首,盯着那个一下一下细微响动的门。每响一下,夕岚后退一下,最后退无可退,背后抵着墙根,身后就是那幅月下竹。
门开了,萧含章站在门口,一眼便看见了吓得像小白兔一样蜷缩在墙根的夕岚。
看见夕岚平安无事,本来一直悬着的心现在终于落地,他顾不上平时的威严和持重,大步走到夕岚面前,大力气地将她搂进怀里。
“岚儿,我来了。”
此刻,几个月的煎熬与担心,还有今日听见她被抓的愤恨与悔意,全部融化在这一个大大的拥抱里,他此时此刻只想紧紧地抱住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她再离开自己,再受到伤害。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夕岚同样的喜悦与担心,而是一把冰冷的匕首。
那是临行前萧含章送给夕岚防身用的匕首,此时,正狠狠地扎在萧含章左胸口上。
萧含章从未叫过她“岚儿”。
夕岚笃定这个人绝对又存了什么阴谋接近她,刚才是迷晕,现在不知道又要干什么!
萧含章放开夕岚,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休想再骗我。”夕岚恨恨地说道。
萧含章心里觉得冷,不是身体里匕首带来的寒凉,而是夕岚的眼神。
看着夕岚眼里的冰冷,看见那双足以让他沉溺的眼神里,此时写满了深恶痛绝,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剥,萧含章浑身的力气被抽离,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赶路的疲倦都没能压垮他,现在却让他万劫不复。
但转而,他想起了萧慧临走前的提醒,觉得夕岚肯定有苦衷。他又想到了夕岚多次埋怨自己瞒着她的控诉,觉得夕岚肯定还在气头上。
念及此,萧含章握住夕岚握着匕首的手,没有后退半步,他眼眸低垂着看着夕岚,没有半分怪罪她的意思,只有深深地自责:
“如果这样才你可以解气,那就刺得再深一点。”
说着,萧含章握着夕岚的手往前送。本来,萧含章穿了护身软甲,一般刀剑无法砍伤,但这把匕首可不是一般的刀剑。
相传,这把匕首是古代有名的铸剑师干将铸莫邪时,留下的材质铸成的。传言不知真假,但这把匕首的确削铁如泥,护身软甲是可以保护,但匕首也可刺穿。
“唔。”
萧含章吐了一口血,身体摇摇欲坠,但他仍紧紧地护住夕岚。
夕岚被萧含章的举动骇住,看到眼前之人没有再对自己有任何伤害,她这才抬起眼来正眼看着这个男人。
那确实是萧含章。
总是习惯性皱起的眉头,漆黑的眼眸里那深深的算计和谋划,以及那薄唇,只是不似平日血色充足。
但那神色,旁人是模仿不来的。
她一瞬间,又想起刚才在崖边的那个人,满是疑惑。
外面冲天地火把夏雨刚过的天空印得通红,刚才萧含章找到夕岚时,夜羽留在屋外,已经朝天发射了信号弹。
得到王妃平安信号的将士,鼓足了绝杀一切的劲头,从行宫外破门而入,与夜羽他们早已潜入行宫的将士里应外合,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将行宫控制住。
诚然,云隐行宫平日里,除了一队护院和少量内侍、婢女们并没有什么人。
而这些人看护云隐行宫的人,早就已经被秘密杀害,现在这里,只有密谋绑架夕岚和在谋划更大阴谋的人。
任凭外面杀声震天,萧含章都不去管,他如今只关心眼前人。
看见夕岚逐渐柔软下来的神情,萧含章道:“解气了?”
夕岚如梦初醒,看着萧含章胸口的匕首,意识到自己刺伤了人:“我,我不是,翊儿……”
“翊儿他们已经被萧慧送回府上。”萧含章知道夕岚定然担心翊儿,阻断了夕岚结结巴巴的话回道。
“禀报王爷,外面的匪患尽数诛杀。”
这时,夜羽进屋向萧含章报告结果,萧含章此时还背对着他,他没有发现萧含章已经胸口被刺。
躲在大部队后,等一切尘埃落定,踩着脚尖溜进屋子里来的卫青玄,好不容易避开了一些血水,瞬间觉得自己有了洁癖:
“太血腥了。王爷,太暴力了,王妃如果看见你为了她如此大开杀戒。这得造多少孽啊!”
躲在萧含章阴影下的夕岚此时探出头来,看着熟悉的嘴贱的卫青玄,和跪在地上跟个木头一样的夜羽,终于确定自己被救了。
卫青玄余光瞥见屋里还有第四个人,吓了一跳,声音提高了八度:“王妃,人吓人吓死人的,你没事不能早早出个声,害我们担心了那么多天。”
嘴上虽然不饶人,卫青玄还是走过来,习惯性地先给她把个脉,确定她身体无恙。这才看见萧含章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
本来将要脱口而出的“王妃,臣请脉”,硬生生变成了,“王爷!您,您别动。”
夜羽听见卫青玄颤抖的声音,感觉出异样,抬头望去,同样看见萧含章胸口的匕首,立即扑去,扶住萧含章。
卫青玄赶忙打开药箱,取出工具,检查着萧含章胸口的伤势。
“外面铠甲,里面软甲,伤得到底如何,不好判断啊!只能先除了铠甲……”
卫青玄话音未落,萧含章道:“我无碍。”
他把胸口的匕首干净利落地□□,鲜血顿时喷张。幸而,卫青玄正往干净的帕子里倒止血药粉,见萧含章自杀式的动作,应激性地按压在萧含章胸前,好一会,卫青玄才缓过来。
他指挥夜羽除了萧含章的铠甲,又缓缓脱了软甲,最后撕开里衣,卫青玄终于看清了伤口。
“幸亏有软甲铠甲护着,伤口不深,离心脏也还有一寸距离。不如,大罗神仙难救。”
卫青玄抬头看着夕岚,“看到是什么人刺杀王爷吗?”
“匕首是我插的。”夕岚平静地回道。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萧含章外,都惊讶地掉了下巴!
“为什么!”卫青玄难以置信。
萧含章拦住卫青玄,“是我自己刺得,不怪她。”
说着,萧含章觉得心神缓和了不少,拾起铠甲重新往身上套去。
“王爷,你做什么!”卫青玄不顾身份,直接喝道,抢过萧含章手里的铠甲。
萧含章:“事情还没处理完。”
卫青玄不乐意了,“什么事情有你的命重要,血还没彻底止住,还有你肩上的伤,斧子都要把骨头劈断了,你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嘛!”
萧含章抬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夕岚,怕她听到这话担心。但看见夕岚神色淡然,正在簇着眉思索什么的表情,心里有些失落。
夕岚没有过多注意萧含章,她知道萧含章受伤不会有事。
此时还在纳闷到底是谁要害他们。按理说,除了丞相,她没有跟其他人树敌,但丞相与萧含章的朝堂之斗已经那么久了,怎么会突然发难。
夕岚小脸拧巴在一起,越想越想不通。
萧含章被卫青玄快速地“五花大绑”包扎起来。
“先这样简单处理,回到府上后,你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几天。这是解毒丸,你先吃了。”
“解毒丸?”夜羽反问,“王爷中毒了?”
“匕首上有毒,这个毒不好解。所以,王爷回到府上后,一定要好好静养。”
“嗯。”萧含章自己系着衣衫的结,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夕岚,不能让她再钻牛角尖。
夕岚正在反反复复想不明白,想得脑壳疼也没有想明白,她甚至用拳头捶着头,因为想不通加重了迷药的疼痛。
“想不通?”萧含章的声音仍然是冷冷的,但少了些许寒意。
夕岚抬头看向他时,眼神里还残留着疑惑,转瞬即逝变成漠然。
“没有。”
萧含章:“在我面前,你不必藏着掖着。”
他让夜羽把抓到的萧元达压上来,然后对夕岚说,“你一起。”
夕岚没有动,她怎么可能听信萧含章的“鬼话”,说后院不能管前院事的也是他,因此,夕岚鄙夷道:“王爷,这不合规矩。”
萧含章没再说话,而是拉起夕岚,一起去审萧元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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