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祁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
他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房间,这处他没有培养多少感情的小窝。三年算不上多久,尤其是在人成年了之后,三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五年……十年……细细想来也都不过如此。
虽然是凌晨三点了,可是他没有丝毫睡意,于是干脆收拾起房间了——这样之后搬走的话也方便些。
林祁收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脱力般地在床头坐下,他突然想立刻离开了。立刻搬走,一秒也不想停留了。因为仲亦言,他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他发现这个房间里几乎到处都有着仲亦言的痕迹。他的领带,他标满了记号的乐谱,他嚎了半个月找不着的漫画书……
林祁把这些东西全部集中起来,足足放满了一个中型纸箱,把纸箱放在了客厅桌子上,他接着把自己的重要东西和几件换洗衣物打包好,在天开始蒙蒙亮的时候,推开家门离开了。
他跟中介约好了下周看房子,之后的事情更是繁琐,无论是决定继续租房,还是打算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都不是短时间能安置进去的。可是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住酒店也好,住公司也好,流落街头也好,怎么也比留在这里好。
他不想再和他做朋友了,什么都不想做了。哪怕要把自己与前半生生生地撕裂开来。
他跟仲亦言在高中时相识,孽缘就是从他和他被分到了同一间宿舍里开始的。高中三年里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大学在同一座城市,他们搬出宿舍在一个折中的地点租了房子,再到如今工作后依旧延续合租。
在同龄人都住进了自己的房子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这种漂泊不定的方式维持彼此的根基。
量变是一点一点发生的,他们发展到之后的关系,自始至终林祁也不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
但他没有预料到,正是建立在这种变异上的感情,才造成了他们的关系如此不健康。
林祁意识到自己对好友抱有特殊感情的时候,他们已经非常亲密了。仅仅是简单的对视就仿佛天地间只有彼此两个人,林祁几乎立刻确认仲亦言也喜欢他。
仲亦言确实喜欢他,可这种喜欢纯粹到一种地步,导致林祁根本无法理解他。
高考成年后的暑假,他们摸索到了床上,真真正正地逾距了。
林祁记得他们刚滚上床不久,某一次缠绵之后,他试探性地表白说了一声“我爱你。”
仲亦言笑了起来,薄被将他们罩起来,低沉的笑声滚动在暧昧的空气里那么令人心动,可是他却说:“我们又不是同性恋,说什么爱不爱的,我喜欢你,好喜欢你,林祁。”
分明是动听的话却犹如一桶冰水浇在林祁的头顶。他看着仲亦言纯粹的熟悉的笑容,知道他心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他完全没有撒谎。
那他们算什么关系呢,充当了炮友的室友吗,互相纾解生理欲望的挚友吗?两个过于亲密的异性恋吗?明明每一种感情单独提出来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纠缠得有多么炽烈。
谁特么曾经还不是个直男来着,林祁更年少的时候还暗恋过隔壁家的姐姐。遇到仲亦言真是倒了血霉了。
林祁一开始觉得,只要他们谁也离不开谁,就这样纠缠下去也很好。可是那点稀薄的安全感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全面崩解的。
他们的共同好友会盛赞他们的忠贞友谊,他们各自的好友会质疑你的室友真是个怪胎,会抱怨认识如此盛世美颜的单身帅哥为何不介绍一下。隔着网线给他的爱情支招的网友会一针见血地告诉他,你这个室友就是个骗炮不想负责的。
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无法衡量的,可正因为无法衡量显得十分虚无,显得尤其廉价。像漂浮在空中的气泡,一旦有一个人不承认,瞬间就崩毁消散了。
哦,你说林祁和仲亦言啊,他们曾经是对十分要好的朋友,铁得很,现在不清楚了,谁的一生里没有走过几个好友。——这就会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林祁受够了。
他早就受够了。他能容忍至今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
他实在是太喜欢仲亦言了,但他终于不想再喜欢了。
他把自己的车开出来,冲进凌晨五点的城市。他突然有点羡慕仲亦言,如果是仲亦言半路出走,他可以立刻就有一个窝,他记得他妈妈很早就在这座城市里给他买了房子。可是他还是选择跟林祁缩在这个狭小温暖却不见天日的不属于他们的房子里。可是林祁永远永远都不会对此而心怀感激。
仲亦言给自己留了如此多的退路,只有林祁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仲亦言翻身从睡梦中醒来。噩梦。
他揉了揉自己闷痛的脑袋,一时竟无法从梦里的情绪挣扎出来。
他居然梦见林祁说他要结婚了,然后跟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私奔了。
什么鬼?什么鬼?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拿起杯子想去倒点水,经过客厅看到林祁的房门是紧闭着的,仲亦言略微安心地扫了一眼,去卫生间洗漱。
回来才看到桌上的纸箱,仲亦言好奇地翻了几下,发现里面不少都是自己的东西。
“咦?”他走到林祁门口敲了敲门,“那纸箱是你放的吗?”
里面没有人回应,仲亦言转身离开,又骤然转回去拧开了房门:“你……”
今天是周末,林祁却不在房间,床上的被子也叠得好好的。林祁房间向来是有些乱的,这时候却被收拾得非常整洁,很多仲亦言不常见的东西也被主人全部移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好。
仲亦言觉得噩梦里的情绪又折返了回来,他立刻拿出手机想给林祁拨出去。
可是林祁的电话却先打了过来。仲亦言接起来,对面传来了非常陌生的女音。
“你好,是仲亦言先生吗?请问你和林祁林先生是什么关系,他出车祸了,现在在……”
林祁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片凄厉的白色,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房间里的情景才渐渐细化了出来。
他微微歪过头,看见一个半长的头发蓄到肩膀的年轻人站在门口,一个医生站在他旁边与他交谈。
长发男人身材高挑,侧脸看上去太过优越,气场却有些低沉无措,林祁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开始打量别处。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林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服。
门口的长发男人眼圈红红的,眼神游移着,在医生和病床之间摇摆,这种摇摆在看到床上的人睁着眼睛观察自己的袖子后就立刻停止了,他大跨步跑到林祁的床边蹲了下去,想抓他的手,又碍于手背上的针管放弃了,就巴巴地扒着床沿。
林祁侧了侧脑袋看着他,感觉这个帅哥有些奇怪,他眼眶里的眼泪好像都要流下来了,这么大一块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林祁动了动嘴唇,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对方夺去了话语权。
“你感觉怎么样了?”
林祁重重地眨了眨眼睛,把视线从年轻人脸上移开,投向了站在门口正要走进来查看情况的医生,他的视线滚了一圈,把整个病房都扫视了一遍。
最后又落回了床前的年轻人脸上。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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