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祁打开房门,仲亦言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看书,食指在书页上规律地敲打,看到林祁出来他略略抬了抬头又低下头沉浸了回去。
林祁慢慢走近,每一寸每一寸地打量仲亦言,长发束在脑后,许久没剪了,有些太长了,他应该快点去剪短些。他拿的书是一个多月前就在看的,现在还没读完,看厚度感觉还要读很久。茶几上靠近仲亦言的地方放着半袋薯片,一张压得扁平的小票,一支打开的中性笔。
仲亦言没有用书签的习惯,有时候会不爱惜书本直接折叠书页,但大多数时候是随便拿张纸片夹进去,有时候会更离谱,拿零食袋子卡进去也不是没干过。
猜猜他待会儿起身的时候会把什么当书签。林祁心想。
小票?感觉紧急情况下,更可能会是直接把笔塞进去。
仲亦言噌地站了起来,书从他的腿上直接掉了下去。
啊猜错了。
“你一直看我干什么?”林祁问,他坐在了仲亦言对面,冲着他狡黠地笑了一下,毫不避讳地回视,脚尖抬起来踩在了仲亦言的小腿上。
仲亦言像是被一粒石子惊动的湖面,一波一波惊颤荡漾开,他坐到了林祁身边的位置,牵住了林祁的手。
“……你好了,怎么了?”仲亦言摸了摸林祁的脸,凑得很近问道。
林祁不太想承认自己跟他一样傻傻地撞了一下脑袋就恢复了,胡诌道:“忽然间福至心灵就全记起来了。”
仲亦言完全不信他的说法,但他已经好高兴了。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林祁被他的头发蹭得好痒,他仰起脖子,把仲亦言推开了一点。
“我当然能发现,”仲亦言捏着林祁的手指,然后扣在了自己的掌心,“你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什么气场?”
“允许我接近的气场。”
“……听起来好惨。”
“还不是你害的。”
他们不知不觉就吻了起来,林祁的腰被仲亦言紧紧箍住,整个人被压得陷进了沙发里。他们亲的起码有十分钟,林祁得时不时把仲亦言的身体推开才能能换来片刻的喘息时间。他觉得差不多了,探手去摸仲亦言的裤带,却被仲亦言拦住了:“等等。”
“……?”
他突然被仲亦言悬空抱了起来,林祁虽然瘦,但也绝算不上娇小,属于是正常男性体型,却被仲亦言轻松地抱起,好像一刻也不能分开一样。
“你干什么?”林祁有点迷惑,仲亦言抱着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我们去医院。”
“医院?这时候你跟我说要去医院?”林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挣脱开了仲亦言的怀抱,站到了地面上。
“要立刻去复查。”仲亦言把林祁又搂了回来,黏黏糊糊亲了他一口。
“外面天色已经晚了,没有医生工作了,我们继续吧。”林祁追着吻上仲亦言的嘴唇,试图找回先前的氛围。
“我联系杨医生,问问今晚还行不行了。”仲亦言手忙脚乱的,把他抱在身上安抚,又要发消息,又要到处给林祁找外套、找车钥匙。
“……”林祁主动放开了仲亦言,后退了两步。
仲亦言在这个间隙迅速找着了钥匙和林祁的外套,就要给林祁披上,勾着他就要往玄关走。
林祁稳住了身体没动。
“……我想知道,是去医院重要,还是跟我亲热重要?”
仲亦言完全没想到这种无理取闹的问题居然出自林祁的嘴巴,他脱口而出:“那当然是去医院……”
但他很快就截掉了自己的尾音,他看到林祁捂着脸毫无预兆地哭了,脸和耳朵都涨得发红,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他对着仲亦言发出控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
仲亦言被林祁突如其来的眼泪搞蒙了,也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天哪,你怎么了?”仲亦言想掰开林祁的手,想要抱住他。
仲亦言从来没有见过林祁哭过,从来没有。有时候林祁即使是流眼泪,也只是在特定的场合、纯生理性的。虽然在外人看来更乐天派的是仲亦言,但两个人之中仲亦言一直都是那个内心更敏感、更飘浮的。他在林祁面前从来不避讳眼泪,也远远没有林祁坚强。
可是任何赞美之词都形同于道德绑架,包括坚强。隐藏只是一个套娃游戏罢了,更脆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根本下不了定论。
林祁很快就止住了眼泪,只是脖颈上浮起的的青色脉络显示着他的心境并没有平复。
“好、好……我们不去医院了,我们明天再去……”仲亦言从他背后抱住了他,开始抚摸他。
林祁微微别过头:“你别动我,我不想做了。”
仲亦言亲到了他还有些潮湿的脸,尝起来是令人心碎的咸涩:“你想的。”
林祁又有点想哭了,你从来就不懂我到底想要什么。
被仲亦言慢慢放到床上的时候,可能是顾忌到林祁的脑损伤,也可能是顾忌前几天的打伤,林祁感觉对方从没有这么温柔过。
“你是……狗吗?”林祁推开了仲亦言埋在他脖颈处的脑袋,对方在他的肩膀周围不住地吮咬,磨得他好疼。
“你能跟我说说你出事那天的事情吗?”仲亦言忍耐得太久了,小声地恳求。
“别扫兴……”林祁闭上了眼睛,“我还不想说。”
“好,不说。”仲亦言生怕又刺激到他。
林祁忍受不住低于平常水平接近于调情的力度,他弓着腰,颤抖着吐息,然后轻轻拍了拍仲亦言近在咫尺的脸:“能不能放开点,你是不是不行了?”
仲亦言没有理会林祁的激将,他黑色的眼眸牢牢地凝视着林祁的面庞,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吻了吻手心。他的手指轻轻揉着林祁汗湿的鬓角,近乎迷恋地望着他:“不,让我好好看看你。”
林祁怔住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被他这样热烈而潮湿的眼神迷惑过勾引过。
他看起来真的好爱自己。爱的好纯粹。
不像自己,一半一半还馋他身子。
这些天以来在失忆后的他看来是过界的,实际上仲亦言已经相当克制了,没有任何不当的肢体渴望。或者说,仲亦言对他最自然的的亲近距离也就止步于此了。多余的那些只是多年以来的习惯而已。
对仲亦言来说,他们之间,不做/爱也可以吗?不接吻也可以吗?不拥抱也可以吗?
只做朋友,也可以吗?
林祁不可以。
可是仲亦言好像是可以的。
有意思的是,失忆之后的他以为是自己在纵容仲亦言的喜欢,而事实上是相反的,一直以来是仲亦言在纵容他。
仲亦言对他的需求那么少,在林祁身边当朋友就可以满足他。
想要更多的一直都是林祁。仲亦言知道,所以才总是顺应着他一步步过界。
但出柜,哪怕只是承认一句爱他,只要林祁不开口不要求,仲亦言可能永远都不会主动去做。
那这也没什么意思了。
仲亦言举办五周年演唱会的那个晚上——也就是林祁他自己出事前的晚上,林祁其实去了,可他挤不到前排去。
他在人群中能看到仲亦言隐秘地站在舞台侧边,但是仲亦言看不到舞台下的他。他看到仲亦言在等待的间隙里,一边打电话,一边用手扣着舞台幕布的侧边,紧接着林祁的电话就响了。
林祁接了起来,看到仲亦言含着笑意在对着手机说话,林祁他自己也对着手机大声回应。
可是他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当然仲亦言也听不清他的话。周围实在是太吵了,吵得他不仅听不清对方的声音,也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他们被隔绝在了一片喧哗的真空里。
林祁一开始被这个滑稽的场景逗笑了,他远远注视着仲亦言变得有些焦急无助的神情,多么想越过人群给他一个安抚的拥抱。
可是他越不过。
你爱我吗?你愿意以一个爱人的名义爱我吗?
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够对着仲亦言提出这个不算过分的要求,他也知道仲亦言一定会答应他的。
他顾虑太多,不敢破坏平衡,默默酝酿了七年。却在这一刻选择放弃了。
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原本就是错位的,是鸡同鸭讲,是生拼硬凑,是隔着人海无线电波也传递不到的声音。
如果爱注定不能被正确地传达,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林祁不愿意再强人所难了。
林祁摸黑拉开了仲亦言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半撑起身子,把仲亦言的手机拿到手。果不其然地发现对方不知在何时设了一个早上六点的闹钟。
还想着要带自己去医院呢。
林祁表情柔和地将时间直接调到了十点,够他睡的。他这时候注意到了日期,7月26日的凌晨。好巧,他们认识整整十年了。
十年前的这一天,他在高中军训的临时宿舍里遇到了仲亦言。宿舍里其他几个人都是由父母或者爷爷奶奶送过来的,连林祁也是被上了大学的林黎陪过来的,只有仲亦言他是一个人来的。
但仲亦言凭自己的社牛不仅让另外两个室友在短短一下午就跟他称兄道弟,还让在场的几个陌生长辈都不禁向他投向了慈祥关爱的目光。当时连林黎都挺喜欢他。可惜只是当时。
一样地,林祁当时就没想过要跟这个表现欲异常旺盛的同学做朋友,更没想到自己会爱他爱到如今的地步。
他坐起身来,最后摸摸睡梦中的仲亦言的脸,弯下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真想再吻你一万遍。
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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