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记得。”林祁背着书包埋头走在前面，闷闷地说道。
仲亦言跟在后面拼命地想要解释通。
临近寝室关门，回寝室的路上只有路灯，几乎都没有学生了。他们一前一后，一边走一边吵吵闹闹，主要是仲亦言在说话。
事情还要从白天说起，仲亦言被言语霸凌的情况到高一下学期才缓解，仲亦言身边重新开始有朋友围绕。
那也没什么，仲亦言性格就那样，大家还是爱跟他玩。
“他那个时候对你那么坏，为什么你现在还对他笑嘻嘻的？”林祁指的是当时总在班里传谣的一个男生，“能不能别圣母了？”
“我为什么要跟他计较啊，我都不记得了。而且我压根没把他当朋友，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你在说什么瞎话，你好朋友都能绕地球一圈了。”
“我真的！”仲亦言把林祁拉到灌木后的角落里，“只对你是真心的。”
“你别转移话题，你以为我会幼稚到计较这个吗？”
“你就是在计较这个。”
灌木丛外。郭星跟同寝室的瘦子，还有另外一个别寝的同学经过。
同学认出了那角落里的两个人：“他们吵架了？要不要去劝劝？”
郭星：“习惯了，两天一小吵。”
瘦子：“劝你别去劝，我宁愿看我们班那对小情侣秀恩爱，也不愿意听他俩吵架，显得我像个小丑。”
三个人渐渐走远了。
仲亦言对他说：“他们都和你一样，明明一开始就想跟我做朋友，还要假装不在乎我，甚至做一些反对我、霸凌我的事。”
林祁给他身上来了一拳：“我没有。你好自恋，放弃你对我的脑补吧。”
仲亦言的眼神无比认真：“可是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林祁哑言了。
“这学校里我最喜欢跟你做朋友，不对，只喜欢你。”
“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说这句话？”
刚问完林祁就后悔了，这问法可太不淡定了。
“当然不是了，我只跟林祁说。”仲亦言刚想掰正林祁的站姿，林祁已经扭头飞快地跑开了。
仲亦言被他吓了一跳，慌忙环顾四周，这条路上一个学生都没有，夜风阴森得很，吹得人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撞鬼了啊，等等我！”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有个女孩子跟林祁走得很近，是隔壁班班花，两个人还算有点共同话题。
高中生活大概只有体育课有机会跟别的班级学生一起活动了。
天气渐渐热了，自由活动时间，林祁懒得运动，便陪着班花一起摸鱼绕着操场散步。
天高气清，操场不久前修缮了看起来顺眼多了，温柔又漂亮的女孩轻声细语地说话，远方户外篮球场上某个人的矫健身影……各种因素都让林祁心情很不错——
如果不是女生突然指着篮球场，对他说：“仲亦言怎么老是往我们这边看啊，他是不是喜欢你？”
林祁的心思被女生的话打乱了。
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一直不自觉地黏在那个人身上。也是这一刻，仲亦言投出球转过身来，林祁似乎跟仲亦言遥遥对视了，他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只是他这时候还不够细腻，不懂女生话里的委婉，女生想说的也许其实是“仲亦言怎么老往我们这么看啊，他是不是喜欢我？”
他居然被这句本质违心的玩笑话捶得眼冒金星。
他是不是喜欢你？
林祁慌乱地偷瞄了女生一眼，还好女生依旧在眺望远方的人群，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
仲亦言喜不喜欢他待定，林祁确实喜欢仲亦言很久了。但他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更久更久以前。但这种情愫妨碍了他跟仲亦言正常相处还是最近。
希望仲亦言晚点发现，林祁已经没有办法正常跟他相处了。
一中作为重点中学，谈恋爱的学生并不多，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情侣就更少了，更何况同性情侣。
仲亦言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他太明显了，林祁迟早要被他毫无界限感的直球打出内伤的。
仲亦言会想要跟他谈恋爱吗？
林祁其实觉得目前的这种朋友状态也很好很安全，大不了高考后再表白。
下课铃响了，仲亦言打完球，郭星挨过来指了指林祁的方向，只见他正跟一个女生并排缓步顺着人流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你跟林祁关系好，跟我透露一下他们是不是有戏？”
仲亦言躲开了郭星的勾搭：“林祁可乖了，才不会闲得交女朋友。他跟她是朋友。”
但他的笑容变得淡了，他大步走过去。离林祁越近，仲亦言的笑容才重新蓄起来。
仲亦言一过来，女生把早就拿在手中的水递给了他，仲亦言顺手接住，说了声谢谢。
林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别扭地掐着自己的手指，他太迟钝了。
仲亦言与他之间隔着女生，他们两个当着林祁的面在大大咧咧地聊天，他们的语气听上去比林祁想象中要熟得多。
林祁低声说了一句：“我得快点回去交个作业，先走了。”
女生连忙说：“我最后一个课间还要去找你，别忘了哦。”
仲亦言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祁加快脚步很快甩掉了他们。转弯的时候林祁偷偷往后看了一下，隔着人海的缝隙，他看到仲亦言跟班花谈笑风生，聊得可专心了，因为身高差有些明显，仲亦言还微微歪着头，看起来那么搭。
“……”林祁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酸涩的感情，感觉胃里，扑扑地痛。说不清是少了一块什么，还是多了一块什么。
他不想理仲亦言了。
仲亦言一边转笔，盯着位置靠窗的林祁的后脑勺，一边等待着那个“课间”的到来……
林祁要是真谈恋爱了怎么办，那以后的陪饭、打球都没有他的份了，林祁会总跟另一个人腻歪在一起，与另一个人比跟他关系还要好……主要是现在都快要高三了，太影响成绩。
不行，他绝对不能让林祁谈恋爱，他要把他拉回来。
同桌凑了过来：“上节课那一题听懂了吗？跟我讲讲。”
仲亦言把题目推回去：“没听，待会儿我再看看。”
“你在琢磨什么呢？”同桌看到仲亦言在桌子上用手臂把一个本子圈得严严实实的，纸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仲亦言挡紧了：“别看。”
那上面本写着有理有据的：“论恋爱的十项危害”，仲亦言写着写着感觉笔下滔滔不绝，于是改成了“论恋爱的十五项危害”，简直更有信服力了。
他一直在等候时机，想去把纸张丢给林祁。在他斟酌其中一项的措辞时，隔壁班花果然来了。林祁跑得真快，上赶着似的，自己每次等他去食堂吃饭，他都没这么快！
落差感一下子就来了，仲亦言低下头把十五项改成了二十项，继续奋笔疾书。
他边写边偷瞟林祁跟女生在门口说话，聊聊聊有什么好聊的。
瞟着瞟着他看呆了，原来林祁几乎侧过大半张脸去说话的样子是这样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真可爱。
真可爱……
仲亦言微微皱了皱眉，低下头把二十项继续进行完善。
林祁最后拿着个包装粉粉的礼物进教室的时候还收获了一波起哄，仲亦言一拍桌子：“吵什么吵？静下来！”
同桌推了推自分班后已经当了快一年班长的仲亦言：“……现在是下课时间。”
在食堂与林祁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仲亦言没有开口问，一直熬到了回寝室。
另外两个室友还没回来，林祁爬到床上拆礼物，仲亦言稍后爬上梯子看着他拆，拆出了一本书。
他动了动嘴唇：“什么东西？”
“别人送的，生日礼物。”林祁一边大大方方地回答他，一边看了看里面夹着的贺卡，还笑了笑，很显然不是对仲亦言笑的。
“我以前给你送的礼物都比不上别人的吗？没见你这么喜欢过。”仲亦言语调都是平的。
林祁将书拆开，把贺卡小心翼翼夹进书里，然后直接翻页读了起来。
“因为是女孩子送的啊~”
“班花很漂亮吧。”
“……”林祁没说话。
“她是不是挺喜欢你，还送你东西。”
林祁：“……你怎么这么酸啊，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仲亦言愣了一下：“……对啊。”
谁说朋友就不能吃醋了？
林祁看起来更不想搭理他了：“那你自己找她要呗，反正她肯定乐意送你。”
他俩的思路好像又岔开了。
仲亦言往上爬了爬，上身快要伏到林祁床上了：“不是……”
林祁避开了他的触碰：“不要拉拉扯扯的。”
“你误会了，我吃醋不是吃她的醋，我是吃你的醋。”仲亦言心里有些忐忑，这是可以吃的吗？
但他好像不该说。
因为林祁看起来还是不想要理他，把脑袋别了过去，仲亦言想要看到他的正脸，林祁一直躲闪着，最后直接用胳膊把脸挡了起来。
挡住之前，还不忘把班花送的那本书塞到了枕头下面——这么宝贝的吗？
仲亦言眸色暗了暗，他想起了去年给林祁买的篮球，后来他让林祁把球拿出来玩玩，林祁就说被亲戚家的熊孩子弄丢了，那时才只过了一周啊。
“……今天都几号了，迟来的生日礼物有这么喜欢吗？她会像我一样去你家跟你的爸爸妈妈哥哥一起为你庆祝生日吗，像我一样在零点准时把你弄醒，抱着你对你说生日快乐吗？
“你！你别说得那么奇怪！”
明明只是他在他家里留宿，两个人睡在了一张床上而已，这太平常了……
“你干嘛挡着脸，让我看看。”仲亦言毫无眼力见地去解林祁的胳膊，缠着他把他往床上推，他整个人都爬上了床，几乎要把林祁压进怀里。
林祁被他按倒在床上，手臂也被迫拿掉，他难堪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仲亦言，很快又把眼神移开，不敢直视。
他软绵绵地推了仲亦言一下：“我不准你上我的床！”
“你到底喜欢谁的礼物？”仲亦言抓住了林祁按在他胸口的手。
原来就是在在意这个啊。
林祁抿着嘴不说话。
不回答。
真不会是她的礼物好吧？
仲亦言心里又急又气，林祁才跟那个班花相识多久啊，原来那什么荷尔蒙真的能瞬间碾压别的一切感情吗？
林祁就不能更重视他一点吗？
“有秘密为什么不跟我说？”仲亦言很难过，退一步想，林祁还不如跟他摊牌了，说他喜欢隔壁班花，也比瞒着他好。好朋友这点秘密也该分享的吧，连郭星打探林祁的八卦都要先来问他。
“什么什么秘密？”林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送我的东西我都收的好好的，被我藏在柜子里，包装舍不得拆，碰都舍不得碰，够了吧！”
仲亦言一边被林祁的话深深取悦了，一边困惑于林祁此时此刻的表情。
以前的林祁，大概会把他掀翻，然后跟他在床上扭打起来，但现在的林祁，一边躲着仲亦言的目光，脸红得像又吃了一遍上次他们点的变态辣汤面，眼神放得哀怨，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仲亦言拽着他的手腕：“你怎么了？怎么扭扭捏捏的，为什么不敢看我？”
林祁挣脱开他：“我说了！我不准你上我的床了！你走开！”
仲亦言坐回自己的床上，看着林祁气呼呼地用被子蒙过头，休想再觑到一点儿他的情绪。
仲亦言愣愣地看着林祁露出被子的一小绺头发，脑子里反复播放刚刚林祁的一系列表现。
这样的反应，这样局促羞赧的姿态，太过于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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