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边，那座山后面。”
江尤的声音在车顶传来，方以南东边的视野里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迅速调转了行驶方向。
鉴于之前好几次跟他们做出相反决定，杨丛发现方以南变道之后没有马上追随，而是先问：“你们去哪？我们要跟上吗？”
通讯仪在车里，江尤在车外，声音很难传到另一端，所以杨丛那边根本不清楚情况。
方以南将江尤的话转告：“他发现队伍的位置了。”
他的话音落下，薛向庆立马改道跟上他们。
杨丛下意识看向车窗外，除了山丘根本看不到什么别的东西，他忍不住问：“江先生看见什么了？”
“不知道。”方以南说。
“你没问？”
“需要问吗？”
“……”
确实没什么必要，江尤自然不会随便让方以南改变方向。
但是方以南居然连问都没问，完全信任江尤说的一切。
杨丛没有再多问，提醒薛向庆跟紧他们，转头继续对付变异体去了。
江尤指出的方向路况格外不好走，方以南不得已只能稍微放缓车速。
糟糕的是，他们越不好走的路，变异体反而越如履平地。
他们拉开的那段距离很快被追平，杨丛那边又一次放了导弹，通讯仪不断传来谩骂声。
方以南不言不语，视线不断在后视镜跟前路之间切换。
没过多久，江尤的身影忽然从副驾驶的车窗翻了进来。
“霍尔特的序号是什么？”他问。
方以南报了一串数字。
江尤拎来通讯仪，径直切断杨丛那边的通讯，手速飞快地输入霍尔特的序号。
只等了片刻，霍尔特接通了：“怎么了？”
江尤慢声说：“我们离你们很近了，但是后面有很多变异体。”
霍尔特沉声道：“我们这儿解决得差不多了。”
一旁的方以南眉头轻轻皱起：“出什么事了？”
“……”
这话问得很奇怪，江尤都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随即他猜测，方以南大概是听出霍尔特语气有哪里不对劲。
方以南确实发现霍尔特语气里的古怪，他不觉得是因为变异体。
毕竟最开始他们联系上霍尔特的时候，他当时的语气还是很正常的。
但霍尔特并没有给他多解释，而是话锋一转：“你们直接朝我们靠过来吧，人多解决起来快。”
方以南抿起唇，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通讯很快被霍尔特切断，江尤却没有立即继续对付变异体。
他抽空瞥了方以南一眼——脸色更冷了。
眼底满是寒霜，如果能化作实质，那群变异体估计能被方以南的视线冻死。
江尤的枪口再次架到车窗上，枪声响起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前方又是一个弯道，方以南双手搭着方向盘，径直拐了个大弯。
让他没料到的是，拐过弯道之后，视野里豁然闯进无数装甲车、士兵，以及满地狼藉。
在方以南他们骤然闯出来时，几乎所有士兵都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他们的方向，但所有子弹都绕开他们打向了后方。
火力一下子增大，方以南终于开始减缓车速，堪堪在队伍外围刹住车。
士兵立刻纷涌而至，将他们跟后方穷追猛打的变异体隔开。
方以南停好车的下一秒，便直接拎过枪开门跨了出去，同时举起手中的枪发力攻击。
江尤很快也跟着下了车。
一路上他都快受不了了，恨不能直接停车跟变异体对上。
它们实在追得太磨人了。
江尤连开无数枪，直接打空第一个弹匣，击毙最前方的那一批变异体。
看着后方不断涌出来的新一轮变异体，他的耐心彻底告罄。
江尤打开后座拎出火箭筒，朝着好几个方位接连发射导弹，炸开一整排猩红的滔天火浪。
浓烟翻滚着卷向天空，地面上燃烧出高耸入云的火墙，终于将变异体与他们格挡成两个区域。
前方的士兵往后撤了撤，依然举着手中的枪，随时准备跟变异体再次正面对决。
趁着这时候，霍尔特朝他们这边赶了过来。
隔了一天，霍尔特总算再次跟他们碰上面。
他先上下检查了一遍方以南，没发现有受伤的模样才松口气开始算账：“这次我给你们记着了，之后不准再随便擅自脱离队伍！”
“……”
方以南跟他四目相对，不答反问：“你们碰见什么了？”
其实从地上各种各样的尸体可以看出，霍尔特他们遇到的变异体也是千奇百怪的模样，甚至体量要比他们那一批更庞大。
但是方以南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霍尔特不是因为这些而情绪不对。
霍尔特沉默片刻，喉结狠狠滚动几下，哑声道：“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后面再说。”
方以南始终盯着他，没有接话。
眼下他也没办法逼着霍尔特说出实情，因为没多久，江尤用导弹炸出来的“火墙”慢慢减弱下来，变异体又一次卷土重来。
交战再次爆发，这次变异体直接成群冲了过来，士兵阻拦不及，转瞬便有一部分到了眼前。
他们不再聚在一起，迅速散开到各个位置，再次对着变异体发起攻击。
枪声密集响起，周遭陷入一片混乱。
江尤没有离开方以南太远，替他留意着背后的情况。
变异体的数量有所减少，但它们的攻势依然凶猛，丝毫没有畏惧人类手中的枪械弹药。
渐渐地，地面上不再只有变异体的尸体，士兵相继被撕咬倒下。
霍尔特大声喊着让前线往后撤，同时队伍后方又一次朝着变异体投下好几颗导弹。
江尤解决掉迎面而来的变异体，再转头看向方以南时，他正在被三只变异体前后夹击。
江尤立即抬起枪口，扣下扳机解决掉方以南侧后方的那只。
方以南也身手矫健躲开变异体的长爪，脚后跟一踩，径直落地翻滚避过背后的血盆大口。
稳住身形之后，方以南迅速举起手中的枪，干脆利落开了两枪，带走这两只攻击他的变异体。
正是此时，他看见江尤背后忽然出现一个人。
那人同样穿着北岸总部的银灰色军装，按理说方以南不该心慌。
但他就是心头猛地一跳，接着竟然举起枪口对准那个士兵。
而这一幕落在远处的江尤眼中，便成了方以南举枪瞄准了他。
但江尤想都没想，直接转过身把背后留给了方以南的枪口。
在转身的同时，江尤也将手中的枪举了起来，对准背后突然凑过来的陌生士兵。
“……”
江尤眯起眼眸，冷冷盯着眼前这张脸。
是那个半途加入军方的反研人员。
他大概是没料到会被两个人联手防备，立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别……别开枪，我什么都没想做……”
江尤一动不动，连话都没回。
不知为何，男人手中并没有枪支，他像是吓得不轻，瞳孔一直在颤，身体也在发抖。
他喉咙咽了咽说：“我只是太怕了，想跟人靠近一点……”
可他根本不知道，江尤更不能接近。
江尤没有收回枪口，淡声道：“离我远点。”
“……”
男人一点点往后退开，直到退离江尤两米远，他们才终于枪口一转，对着变异体开了枪。
变异体还没有彻底解决，方以南跟江尤并没有在他身上浪费多少时间。
所以并不知道，在他们重新投身于对战时，男人的目光还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眼底的情绪非常诡谲复杂。
-
经过漫长的激烈交战后，变异体终于被全部清除，大部分士兵都满头大汗，就地瘫倒大喘着粗气，一动不能动。
一切平息下来，江尤立即回到方以南身边。
彼时方以南正坐在一座土丘上，慢慢按着有些不适的右手。
无论是谁，连续长时间扛枪作战，多少也会有点承受不住。
江尤例外，他懂得偷懒。
只要不烦他，变异体于江尤而言并不是什么糟心的东西。
前期发泄完情绪，后面江尤便开始漫不经心了，基本都是在清理方以南附近的变异体。
他握着方以南的手腕，替他按摩因为维持姿势太久而僵硬的右臂。
“疼吗？”江尤问。
方以南垂眼看着，低声回答：“不疼。”
江尤撩开眼皮，倾身过去浅浅落下一个吻：“收费服务。”
“……”
接下来他没再说话，慢慢捏着方以南手臂帮他放松绷紧的肌肉。
长风拂过，卷来交战过后硝烟跟血液的气息。
远处正在燃烧一簇熊熊烈火，火焰高达十几米，火光中黑乎乎一摞都是变异体的尸体。
杨丛跟薛向庆终于有空跟霍尔特说上话，他们检讨一番跟着江尤擅自离队的行为，接着开始习惯性的打报告。
等他们把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全部交代个明白，那团火焰也差不多要熄灭了。
霍尔特看了眼天色，又巡视一圈所有人的神色。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今晚暂作休息。
避免再次出现大量变异体，霍尔特不打算就地停留，他安排几名士兵将装甲车全部检查一遍，确认弹药的最终数量，才拿过数据面板开始寻找新的落脚点。
而方以南就是在此时，叼着一管营养液来到他面前。
江尤跟在他身边，两人看着霍尔特不发一言。
霍尔特仿佛没看见他们一般，仍然埋头忙着手上的事。
方以南跟江尤也不走，就在那里等着他忙完。
直到方以南丢掉手中的空管，霍尔特才终于抬眼直视两人。
他眼底的情绪非常骇人，方以南差点以为看错了。
他第一次看见霍尔特眼里含着这么深的恨意，还裹挟着克制的暴戾愤怒。
方以南听见他哑声说：“我们牺牲了一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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