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看。”戚无渊低着头,眼神飘忽。于则洵白白净净的小脸“唰”一下子红了个透,不安地用手指绞着袖子。

    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谁也别蒙谁,楚皓尘一看这俩的神情就都明白了。他忽然感觉自己像缴了学生违禁物品的班主任,浑身处处透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内心却满是老父亲般的心力交瘁。

    但是他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俩不像是“共享资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哥们儿,倒像是……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坏了,难道不只是看了,还……

    楚皓尘难免发散了一下思维,差点把自己发散成心肌梗塞。

    戚无渊咽了下口水,飞快地掀起眼皮瞄了楚皓尘一眼,辩解道:“这不是我买的!这是阿洵——阿洵从李仁宣那里要来的,我看这上面居然写了表哥的名字,气得训斥了他们一通,然后就来找表哥您了!”

    于则洵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蓦地瞪大了眼睛,听到戚无渊接下来的话,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烧得更红了。

    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像极了受惊的小兔子,楚皓尘看了不免发笑。看着这两人如此神态,楚皓尘反倒打消了某些胡思乱想的念头。

    “真是可恶!”戚无渊气鼓鼓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发出脆响,“他们居然胆敢这样编排表哥!看我不找那买书的,砸了他的摊子!”

    楚皓尘赶紧给他顺毛:“唉,我都没说什么呢,你不要这么火大。你忘了舅舅是怎么叮嘱你的?在京中行事要低调,不要惹是生非。”

    “可是……”

    “没事没事,不就是风月话本吗?都是瞎编乱造的,我不在乎这个。”楚皓尘说。

    虽然他被编排成了风月话本的主角,心里十分别扭,这事要搁到现代,他大可以起诉那些人侵犯他的名誉权,但是古代并没有相关条例,他也不能用强权堵住吃瓜群众的悠悠众口,于是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去了。

    “唔……”戚无渊挠了挠头,眼睛在楚皓尘和穆宁之间瞟来瞟去。

    楚皓尘笑着问:“你还想说什么?跟表哥说话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可不像你。”

    戚无渊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所以,原来男子和男子也可以……像话本里那样?那你们是不是……”

    楚皓尘差点呕出一口老血。你这是什么羞涩中带着好奇、好奇中带着期待的表情!?

    心肌梗塞或许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不过没关系,作为见多识广的现代人,楚皓尘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知道性教育对青春期孩子的重要性。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不停地拿扇子给自己扇着风,学着楚爸爸教育他的样子,亲切、和蔼、平易近人地对两个少年说:“不管是男女之间,还是两个男子之间,两个女子之间,只要是情投意合,都可以发展亲密关系。但是,这种亲密的事情只有成——只有加冠、及笄之后才能和自己心爱的伴侣做。而且这些话本吧,它们为了追求艺术化,有很多描写得不合理的地方。总之,这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问题,你们小小年纪不要胡思乱想。”

    戚无渊直愣愣地说:“可是表哥你还没有及冠。”

    楚皓尘:“……”

    此刻,他很想抓起桌上的话本,劈头盖脸地甩过去,再呵斥一声:“叫你跟我杠!”

    他加快了手上扇风的动作,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所、以、我、什、么、都、没、做。以后不许看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本!更不许跟上面学!”

    “知道了知道了!”戚无渊看出楚皓尘面色不善,求生欲使他反应迅速,“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表哥我先走了,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拉起于则洵逃之夭夭。

    楚皓尘长出一口气,将胳膊搭在眼睛上,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真是操碎了老父亲的心。”

    他笑了一阵,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哎对了,我今年多大?”

    穆宁一愣:“十九岁。王爷居然不清楚自己的年纪?”

    这倒是和楚皓尘自己的年龄一样。他“唔”了一声,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我在病中过得晨昏不分,怎么知道过了多少时日?”

    他往后面一倚,仰天长叹道:“唉,我这是什么英年早婚的悲惨人生?”

    穆宁居然听明白了。他不由得笑了起来:“王爷若是不想英年早逝,可不就得英年早婚么?”

    楚皓尘坐起来看着他:“你真相信我是因为冲喜才病好的?”

    出乎意料的是,穆宁回答得干脆利落:“不相信。”

    楚皓尘一扬眉毛:“为什么?”

    穆宁似乎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不信天命,只信自己。”

    楚皓尘沉默了一会儿。他随手翻了一下桌上的话本,恰好翻到一页插图,两个交叠的人影纠缠在一起,画面香艳至极。

    楚皓尘的脸倏地红了。他又一次“啪”地扣上了书本,嘴里念叨着“什么玩意”,胡乱地把几本册子塞到穆宁怀里:“你把这辣眼睛的东西找个地方烧了,或者丢到犄角旮旯里去。”

    穆宁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又想起方才他一本正经地教训两个少年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发笑。

    他刚要起身,康福安敲门进来:“殿下,宫里面来人说,圣上听闻您痊愈,大喜过望,让您和王妃择日进宫一趟,还送来了不少赏赐。”

    楚皓尘立刻冷下脸来。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放过他!

    康福安察言观色,见状连忙好言相劝:“殿下,虽说圣上和您之前有些龃龉,但我们都知道那是误会。你总是这样冷脸相待,怎么能把误会解释清楚呢?毕竟是亲父子,圣上还是记挂您的。”

    “他记挂我?”楚皓尘冷笑一声,“他记挂我,会容忍别人三番五次地害我?”

    康福安“哎哟”一声,苦口婆心地说:“殿下,这可不兴说啊。再者,我们王府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可都指望着您哪,您要是再惹得圣上不快,圣上一怒之下罚了咱们的俸银赏赐,咱们靠什么活啊。”

    楚皓尘笑笑:“那我干脆就把王府解散,你继续回宫里当差,把钱财分给丫鬟小厮,一把火烧了奴婢们的卖身契,放他们自由,我就去书塾里当个教书先生,不愁养不活自己。就怕辰安嫌弃我,不愿跟我过了。要不我们和离吧?我不耽误你。”

    康福安没想到楚皓尘还有这种“宏图大志”,惊得说不出话来。楚皓尘看他目瞪口呆的表情,赶紧轻松地说:“说着玩儿呢。放心,我有分寸。你准备准备吧,我明天进宫。”

    康福安领命退下了。楚皓尘往床上一躺,躺成一条翻车鱼,唉声叹气:“我真不想玩宫斗啊。在家躺着它不香吗?”

    穆宁:“王爷真会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我真想撂挑子,这个王爷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稀罕。”楚皓尘歪着头,眼巴巴地看着穆宁,“可是我还要养家糊口,不然你会对我失望的。”

    穆宁哑然失笑。

    他走出屋子,看见一只信鸽徘徊在王府上空,他四下望了望,见周围没人,便把手里的小册子随手放在了游廊的栏杆上,闪身消失在了墙后。

    过了片刻,采薇从游廊一头提着灯笼走了过来,注意到这边的小册子,“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她拾起来一看,登时红了脸,嘴里啐道:“哪个嫌命长的东西胆敢看这种没羞没臊的玩意儿!”然后眼珠一转,慌里慌张地把小册子塞进了怀中,一路小跑着走了。

    沉沉夜色中,一只鸽子从王府的角落里扑棱棱飞上天,不一会儿,穆宁悄无声息地回到游廊,在栏杆前停下了脚步。

    他左看看右看看,没见到有人,于是颇为疑惑地摇摇头回去了。

    楚皓尘尚且不知本该被毁尸灭迹的香艳话本已经辗转到了采薇手里,第二天带着采薇进宫,一路上采薇忍不住打哈欠,他还关切地询问采薇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结果就见采薇一个激灵,睁着一双无处安放的大眼睛,慌慌张张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连话都没答就羞涩地跑开了。

    楚皓尘:???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因为马上就要见皇帝,所以他没有分心想别的事。

    楚皓尘在烟雾缭绕的宫殿里见到了景昌帝。景昌帝没有穿皇帝的常服,反倒一身紫纱褐帔,莲花宝冠,明明年纪还不到五十,却身材消瘦,面容清癯,一脸苦相,不像个皇帝,倒像个行将就木的苦修老道士。

    他身边站着传说中的国师紫庭真人。紫庭真人鹤发飘飘,霓裳霞袖,月披星褐,戴五岳真形冠,著五云轻履,还真有几分得道仙人的意思。

    楚皓尘不冷不热地坐在轮椅上作了个揖。穆宁却省不了跪拜大礼,看得楚皓尘蓦地不爽起来。

    或许是他人人平等的观念根深蒂固,又或许是穆宁一袭白衣太过纤尘不染,楚皓尘总觉得穆宁跪在那里格外扎眼。

    连丞相都敢杀的刺客,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朕这几日身体不舒服,昨天还咳了血。”景昌帝缓缓地说,“唉,年纪大了,身体就是不如你们年轻人。听说穆家小子才嫁过去几天,你就能活蹦乱跳地下床了。朕想着,让你们进宫看看你们,也沾沾你们的喜气。”

    楚皓尘一拱手:“喜气可不敢说。毕竟国师大人曾断言儿臣与父皇相冲,儿臣的喜气到了父皇那里,说不定就是死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话刺激了景昌帝,景昌帝一阵猛咳,旁边的宫人又是拍背又是端水,好一顿手忙脚乱。景昌帝枯瘦的手指攥着染血的帕子,神情郁郁地看着楚皓尘,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痕迹。

    “你和你娘真的很像。”景昌帝盯着他,“戚家人都是这样,天生带着一股傲气,骨头硬得很,打折了脊梁也不愿低头。”

    楚皓尘心想,那我对角色拿捏得还挺准,表演得十分到位。

    “我昨天梦见你娘了。她还是那么年轻,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景昌帝像是怀念起了什么,垂下头说,“是我对不起她,既没能兑现给她一世安宁,也没能照顾好你。”

    楚皓尘木然地听着,很明显没有被打动到。

    景昌帝又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穆宁:“果然是个美人,配得上老四。”

    穆宁行礼:“圣上谬赞。”

    “不过,我怎么觉得……你的样子……”景昌帝仿佛透过时间看到了过去,“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哦豁。楚皓尘敏锐地嗅到了瓜的味道,开始坐等吃瓜。

    不过景昌帝却摇了摇头:“罢了,不想了。”说着又忍不住咳嗽了几下,难受得皱起了眉头。

    穆宁突然抬了抬头,看向景昌帝。片刻后,他垂首又行一礼:“臣在江南时曾跟随名医学习过医术,自认为有些本领。圣上可否容臣替圣上诊一诊脉?”

    楚皓尘着实没有料到剧情会是这个走向,不免吃了一惊。

    景昌帝饶有兴趣:“哦?想不到你竟是个能人。朕的病情太医都看过了,也开了药,只是不怎么见效。那不如你来给朕看看,说不定能柳暗花明呢。”

    穆宁从容上前。

    楚皓尘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紧张起来。一时间,“荆轲刺秦王”“要离杀庆忌”“豫让吞炭漆身”等故事走马灯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一下一下数着心跳,仿佛穆宁的每一步都踩在了他的心尖上。

    然而……图穷匕见的动作大片并没有如期上演。楚皓尘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开始认真看病的穆宁。望闻问切,手法娴熟,白衣翩翩,和风细雨,好一个悬壶济世的良医。

    楚皓尘换了一个思路。或许穆宁觉得见血的手法太低级,想要玩点兵不血刃的,比如在药里下个毒——毕竟上次他就在酒里下了药,可谓十分顺手。

    结果他就听见穆宁说:“臣给圣上开的这个方子,圣上可以拿给太医过目,若是没有问题,再让太医院把药配出来。当然,臣的浅鄙之见或许入不了太医的眼,取用与否,圣上还是要听从太医的意见。”

    楚皓尘沉默了。

    楚皓尘一直沉默到从殿里出来。穆宁见他一言不发低头沉思,问道:“王爷在想什么?”

    “你真会医术?”楚皓尘仰头看着穆宁。

    “当然。我师从归云山庄,师父是江南一带的名医。若论医术,林子濯算是我师兄,他比我学得好。”穆宁笑了笑,看到楚皓尘的脸色后随即一愣,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瞒着王爷的,王爷从来没有向我打听过这些。”

    言外之意,你没问,所以我不说,这不算我骗你。

    楚皓尘抿着唇,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轮椅扶手。一旁路过的宫人纷纷敛声屏息,生怕触怒这尊脸色感人的阎王爷。

    “没事。”楚皓尘露出一个大度的笑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挺意外的。”

    他仰头看着穆宁幽如深潭的双眸,笑着问:“你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我,辰安?”

    穆宁没有回答。两人之间的气氛一度十分微妙。

    封王的皇子不得随意出入后宫,景昌帝的意思是楚皓尘回宫一趟,顺便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毕竟那还是楚皓尘名义上的母后。

    楚皓尘到的时候,一众后妃刚好都在皇后宫里。和景昌帝本人死气沉沉的模样截然相反,他的后宫热闹得很。楚皓尘听出她们是在商量过几天去行宫避暑的事宜。

    事情归皇后娘娘安排,必然会受到德妃阵营的强烈质疑。德妃蔡氏背后是蔡家,因此在后宫之中也地位颇高,敢于当众和皇后叫板。

    德妃身穿深红色双鹤双桃缂丝裙,耳上是点翠云石耳坠,手上戴着掐丝石榴石指甲扣,满身珠翠处处透着华贵,声音也底气十足,一条一条点评着皇后的安排。皇后面容颇为秀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绝色美人,人到中年,多了岁月磨砺出来的端庄和威严,身上深青色锦裙用金线绣着凤凰,头上是明晃晃的凤冠,往高位上一坐,眼皮一垂,任凭风吹雨打,她自岿然不动。

    楚皓尘规规矩矩带着穆宁请了安,还被德妃叫住,问要不要一起去行宫避暑。楚皓尘忙不迭地谢绝了,请完安赶紧溜之大吉,生怕被卷入女人们的战场。

    这样一来,两人方才微妙的紧张气氛被冲淡了。

    楚皓尘长吁短叹:“说实话,当皇帝够心累的。”

    穆宁将他推上马车,瑞王府的马车沿着宫墙缓缓行驶,与神色慌张的宫人擦肩而过。

    景昌帝正在殿中闭目养神,忽然身边的大太监匆匆来报,说是枢密使被戚信远大将军带兵护送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军报。

    枢密使杨冠见到景昌帝,泪流不止,以头抢地。

    “臣有负圣望,未能及时援兵燕城。燕城被北疆攻占,戚大元帅和余大将军以身殉国,雷小将军带兵突围求援,遭遇伏击,至今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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