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狂风吹过,吹得两旁的老树簌簌作响,一片片青的、黄的落叶盘旋着来到祁念妧背后,托起她的火红嫁衣,牵着她的黑色发丝与红色发带绕到她眼前,不停的在空中乱舞,从远处看,这阵阵狂风像是要把祁念妧往前面推去似的。
祁念妧单手撩开几缕黏在红唇、挂在睫毛上的青丝,看向不远处的洛意安。
他依旧如记忆中那样,一袭白衣胜雪,腰间悬挂着的金边白玉,表明他如今身份的崇高尊贵。他身高八尺,面如雕刻般俊逸,周身清冷的气息如同天上皓月不可企及。
狂风动他的白衣,吹起他的如墨般的长发,带动他淡蓝色的发带,如仙如画。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不到任何表情,也看不出眼底的任何情绪。
祁念妧心底忽然起了一个疑问,想必他是被信号弹吸引过来的,他一来就看到她这个几百年不见的老熟人在杀人是何心情呢?是厌恶吧?又或许像洛意安这样的人,压根就没想起过她吧?即使他们曾经共患难过那么多次,但她做下的事情足矣使他厌恶至极了吧?唉。祁念妧眼神暗了暗,她不愿意再想下去。
突然又一阵狂风吹过,祁念妧的发带一松,三千青丝飘散开来,她本能的伸手去抓从眼前飘走的发带,却两次都抓了个空,眼睁睁的看着它飘落在洛意安脚下。
洛意安微微低垂眼眸看了一眼地上的红色发带,然后又看向祁念阮的眼睛。他们对视着,两人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风停了,发丝垂落在肩头,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豆大的雨点一颗、两颗的打在树叶上,滴在地上的温夏额头上,他醒了过来。
温夏吃力的坐起来,视线聚焦后看到眼前祁念妧,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洛意安,他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眼前的陌生人跟唐景仁他们不是一伙的,他不会伤害自己和姑姑。
他干咳了两声后轻声唤道:“姑姑”
祁念妧刚听到他的干咳就已经走过来了,她着扶住温夏,温柔的说道:“醒了,感觉怎样?”一手缓缓的给他输法疗伤。
温夏脸色逐渐好起来,说道:“姑姑我没事了,好多了。”他眼角鄙见散落一地的蜜饯,委屈的说道:“可是蜜饯掉地上脏了,不能送给姑姑了”
祁念妧这才注意到地上的蜜饯,原来这小家伙跑出来是为了给自己买蜜饯呀,想要回去好好惩罚一下他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摸了摸温夏的头问道:“你怎么跑这么远来买蜜饯?离忘川河最近的百汇城就有卖呀。”
温夏扬起小脸天真的答道:“因为姑姑在故事里说福州城的蜜饯又大又甜,我想姑姑定是最爱吃那里的蜜饯。”
听到这回答,祁念妧心都要融化了,比吃了蜜饯还高兴,捏了捏温夏的小脸感慨道:“不愧是我一手带大的娃,懂事还会疼人。”
既然娃都这么懂事,自己也得表示一下才行,得培养“母慈子孝”的情感,祁念阮笑得格外慈祥说道:“你这份心意姑姑收到,为了表示姑姑的诚意,姑姑也要送你一件礼物,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姑姑有的都给你。”
温夏咕噜噜的转动眼球,确认道:“姑姑说的可当真?”
祁念妧拍了一下胸脯说道:“那当然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温夏信了她的话,说道:“我想要星启”。他经常去看星启的上升与降落,早就想去摸一摸这颗小太阳了,可是当值的鬼差生怕他给碰坏了,只让他看不让他碰。
祁念妧一脸慈祥的说道:“等我死后,你当了鬼王,别说星启了,整个鬼界都是你的。”
听到祁念妧说死,温夏着急了,说道:“呸呸呸,我不要姑姑死,我不要星启了。”
祁念妧微笑着说道:“那你换一个”
温夏思考了一下,指了指祁念妧脖颈上的长命锁说道:“那我要这个”
祁念妧依旧是微笑着:“不行”
温夏噘嘴,又指着她腰间的铃铛试探性的说道:“要这个”
祁念妧的笑脸蹦不住了,咬牙切齿道:“做梦”
温夏嘴一抿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说道:“姑姑骗人”
祁念妧假装没有看到,此时雨点开始下得密集起来,她又拿出了那套哄小孩的语气,说道“你想不到想要的,就先不要想了好不好?姑姑带你到人间各处去吃好吃好不好?”
这招对温夏依旧是屡试不爽的,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问道:“我们不回鬼界吗?”
祁念妧准备扶他起来,答道:“先不回去,你第一次来凡间,姑姑带你去玩玩。”
雨越下越大,忽然她周围一圈的雨点被人挡去了,祁念妧抬头正撞上了洛意安低眸投来的深邃目光,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眼神中飘过的一丝复杂的情绪。
原来洛意安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们这里,他一手执伞,一手拿着祁念妧的红色发带。因为纸伞大部分偏向祁念妧,所以他的大半身都淋在雨里。
祁念妧扶着温夏站起来,又拉着温夏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伞外,才说道:“多谢洛公子的好意”。说完转身欲带着温夏离开。
洛意安忙把手中的红色发带递到祁念妧面前,说道:“你的”
祁念妧看了一眼,说道:“扔了吧,我鬼界多的是。告辞”说完牵着温夏消失在风雨中。
洛意安保持着递发带的姿势,红色发带在他手中轻轻飘扬,他静静的看着祁念妧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他此刻眼底全是埋藏深处的痛苦。
他在忘川河旁足足等了祁念阮三百年,他没有勇气去鬼界找她,他想着忘川河是出鬼界的必经之路,能在这里偶尔见见她也足够了,可三百年她竟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前两天她才从忘川洛那边一闪而过,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她走的极快,就只是那一瞬,他便认出了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于是他追随着祁念阮来到了这里。
她一路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他不敢上前去问她。其实只要祁念阮回头一次,就能看到一直站在身后的他,可她从来就不会回头。如若这次不是担心她真的把人杀了,引祸上身,他可能都不会现身。
洛意安将发带叠好放在胸口,收起眼底的悲伤,用灵力把浑身湿透的衣裳头发烘干,又走到了阵前,用灵力保住了几人的性命。
唐氏众人赶到时刚好看到这一幕,见到鼎鼎有名的洛尊主竟出现在这里,还给他们的弟子疗伤,众人竟不顾伤者,纷纷上前恭维。
类似的话洛意安听过无数遍,他只觉得他们吵闹,他向为首的一人点了点头,然后匆匆的朝着祁念阮消失的方向赶去。
福州城,福常在酒楼,一大一小两道黑色的身影站在门前,他们正抬头看着上面的牌匾。
温夏按着牌匾的字依次念过去道:“福常在酒楼”旁边有一小行字“百年老字号”,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姑姑,你确定这里就是你说的,你跟祁磊叔叔住过的店?我们这一路上过来全是叫这个名字的酒楼”
祁念阮也看着上面的牌匾,面无表情的说道:“不是很确定,毕竟几百年过去了,没想到他们在福州城又新开了几百个分店,而且他们以前叫客栈,现在升级为酒楼了。”
温夏继续看着上面的牌匾面无表情的又问道:“酒楼是不是更高级一些?那里面的包子味道还会一样吗?”
祁念阮又道:“或许吧,嗯—不知他曾孙的厨艺怎么样。”
“姑姑和祁磊叔叔只吃过他们家的包子吗?”
“嗯”
“你们不是最爱吃米饭,为什么不吃饭吃包子啊?”
“江湖上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我想知道”
“因为没钱”
“……”
这时,站在他们后面的人催促道:“哎哎哎,你们站在这里挡着挡路了啊,不进去就让开啊。”
祁念阮和温夏同时向左边一站,给那人先进去,温夏又瞅了眼里面,说道:“姑姑我们要进去吗?”
祁念阮道:“来都来了,进去吧。”
进去后,祁念阮上下打量着里面的布局,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名字虽然没变,但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们寻了一间雅阁落坐,小二马上热情的拿着菜单走了过来,祁念阮按着最贵的来点了一桌,她以前吃不到的她想让温夏都能吃上。
温夏第一次来凡间,他正好奇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这边走走那边看看,祁念阮任由他去。在她的范围内没人能伤得到温夏。
忽然隔壁传来一阵掌声,祁念阮一听,原来隔壁有人在说书呢,从拍掌的声音中可以听出,至少有十几个听众。掌声渐停,又听到‘噗’的一声,祁念阮知道这定是说书先生打开了折扇。
“先生你方才所说的,有五十八位修仙被鬼王吸干了血,你可是亲眼看到了?”这声音稚嫩,显然这位小听众的年龄大概只七八岁。
说书先摆动着手里的纸扇说道:“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若亲眼目睹那我不就成妖了?”
小孩又问道:“你既没有看到,那你怎知血都被鬼王喝进肚子里了?那么多人的血她的肚子能装得下吗?我娘亲要我吃两碗饭我都吃不完”
说书先生的脾气极好,答道:“我怎知道的?那当然是前人记载下来的了,至于她肚子能不能装下这么多血,她可是鬼,鬼界之王,怎能和我们人比较呢。”
另外一个小孩的声音说道:“先生,那鬼王为何要喝光他们的血呢?他们那么多仙人怎都打不过一个鬼?
说书先生有问必答:“鬼杀人还需要理由吗?至于为什么那么多仙人打不过她,书上说是因为啊,她使用了一些不光明的手段。”
祁念阮听到这,感觉非常可笑,她明明只是把他们施加在她身上的伤害,原原本本的还回去罢了,在这世间竟成了一个心狠手辣、残暴卑鄙,不择手段的怪物。
温夏的声音从说书那边传来:“你胡说,我姑。。鬼王才不会滥杀无辜,也没有使用什么不光明的手段,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全是那些修仙为了他们的脸面编造的。”
说书先生声音明显变了,说道:“你、你是哪家小孩,谁告诉你这些的?”
温夏扬起小脸,答道:“我姑姑告诉我的。”
说书先生又道:“小朋友,你姑姑是哪位?”
“他姑姑是我,我说的。”祁念阮人还未走到,声音便先到了。
说书先生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心里的恐惧顿生,再一看到刚走到门中的祁念阮,他的脸色瞬间煞白,跌坐在地。
祁念阮并没有再往里面走,看到说书先生这莫名其妙的反应,奇怪道:‘自己真如他所说那般长得很可怖吗?’她向里边的温夏招了招手说道:“快回来吃饭,菜都上齐了,待会凉了可不好吃了。”温夏高兴的跟随祁念阮回到了隔壁桌。
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孩子看到说书先生坐在地上,浑身还在不停的颤抖着,半关心半疑惑的问道:先生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他看不懂说书先生眼底的恐惧,只觉得他跟发病时的母亲一样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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