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渴了。
小小的人影，在房子里找不到水壶，里头是空的。
夏雨侯不再等了，他知道自己的丫鬟不会再回来了。
就像自己的娘亲一样。
夏雨侯盯着屋檐上的一只黑色的小虫子，他想起有一日父亲又娶了一位太太，大家都叫她夫人，温和的看着他，让他改口叫娘亲。
娘亲么，她算什么娘亲呢，要他死的人。
夏雨侯躺在床上，汗被打湿了衣裳，他的眼瞳开始涣散。
也不知道，这种喉咙火辣辣干咳持续了多久，夏雨侯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半夜，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下雨了。
夏雨侯爬下床，推开窗，张开嘴让那雨水落入嘴里。
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喝到混入泥土的雨水，是浑浊的。
等喝完水以后，夏雨侯爬回到了床上，脱掉湿漉漉的衣裳，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
他闭上眼，对自己说：“等到明天，等有人发现我就好了。”
快快睡，梦里有娘亲。
天微微的亮了。
“死了么？”
“夫人，少爷好像睡过去了。”
“不愧是夏家的人，命可真大。”
外头亮了一盏红灯笼，老妈子提着红灯笼走近了：“夫人，真的不用去请大夫么？可是少爷这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一两句话能向老爷解释的。”
夏夫人道：“你以前说，你家中的侄子发烧烧坏了脑子，可是真的？”
老妈子道：“真的啊！痴痴傻傻，就是废人一个了！”
比起一起有能力竞争的继承人，夏夫人更愿意看到一个好操控的夏雨侯，她摸了摸小腹，若是能顺利怀上嫡子，夏雨侯就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夏夫人对着老妈子说：“少爷不喜欢吵闹，这些你难道不知道？”
这么小的孩子，还在里头要水喝，老妈子为难的说：“正好少爷这里缺了一个丫鬟，要不老奴去找个新人来，少爷若是不搭理，也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夏夫人打的就是让夏雨侯把脑子烧坏的算盘。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身影，轻飘飘的说：“去外头买个丫鬟，不知轻重，照顾不好少爷，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教你？”
这正有了夏府重新买丫鬟的事。
老妈子在一群小丫鬟堆里，问：“有谁以前照顾过孩子？”
有一道纤细的手举起来，轻声道：“我家中有个弟弟，不过我一时没注意，跌下床，这辈子断了腿，不会好了。”
一辈子，短腿！这正是老妈子要找的人啊！
“可怜见儿的，我们夏府最是亲厚人家，我便要你了。”
“可我照顾不好孩子。”新买进来的丫鬟，圆圆的小脸，眼神很锐利，一看就是个桀骜不逊的。
老妈子越发的满意：“说哪里的话，跟着我来就行了。”
小丫鬟走进夏府里，红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她瞧了一眼。
“府上经常有人死么？”
“说的什么晦气话！”
可那两只红灯笼上，分明坐着两个玩耍的小鬼。
原想着是特意挑选过的，老妈子也没带着去见夏夫人：“我们的少爷金贵，他不太爱亲近人，若是你挨了打，可不怪我没提醒过你，你的活说起来也很是简单，每日到了时辰，去厨房拿了一日三餐送到屋子里就行。”
“知道了。”
新来的丫鬟被老妈子领着到了门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楚楚。”
秦楚楚仰起脸，她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就成了被买进夏府的丫鬟。
小鬼们脑袋瓜子凑到一起，嘻嘻哈哈的看着她：“多有意思啊！”
她磨了磨牙齿：“有意思个鬼。”
老妈字眼神古怪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秦楚楚低下头，说道：“老妈子说得对，能伺候少爷是我得福气，我一定好好照顾少爷，不辜负夫人的期望。”
“嘴巴倒是利索。”
按照夏夫人的意思，不能外人看出来少爷是生病了，等老爷回来，就把一切罪过推到这丫鬟身上，一概说不知道。
不过这丫鬟长得可真有灵气，眼睛黑白分明，被打死的话，倒是可惜了。
老妈子前去回话，夏夫人正捧着药碗，喝着调理身体的汤药：“她真的一时疏忽，把自己亲弟的腿摔断了？”
“我听着千真万确！这是个厉害的丫鬟，也不去少爷面前问安，头一件事就去厨房找好吃的，这是个绝对不会照顾孩子的丫鬟！”
夏夫人将汤药一饮而尽，摸了摸小腹：“最好是如此。”
秦楚楚去厨房拿了食盒，问：“你们要不要吃小鱼干？”
小鬼跟着她后头，摇头：“我们吃的食物是人类的欲望，小鱼干不喜欢呢呢！”
“那可真是可惜，我最喜欢小鱼干了！”
秦楚楚开了门。
房内咳嗽声停止了，一件东西砸到她底下：“这么晚才来，阿訇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么！”
“我不是阿红，我叫楚楚，是新来的丫鬟。”
夏雨侯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要来害我么，没那么容易，你给本少爷滚！”
秦楚楚提了食盒：“少爷不要吃晚饭么？拿我走了。”
“慢着。”
孩童的意志很坚定。
“我得活下去，而后让所有人臣服在我脚下。”
天很黑，秦楚楚和小夏雨侯呆在屋子里，不得不说，主人小时候，很可爱。
才六岁呢，就知道要骨气不能当饭吃，比小喵咪厉害多了。
秦楚楚打开食盒：“少爷别的东西，都被我吃了。”
夏雨侯真没见过这么放肆的丫鬟。
他发烧了一整天，吃不下油气重的食物。
若不是想今后报仇，这顿饭他绝不会碰一下：““你居然敢偷吃主人的东西！”
秦楚楚点点头，从食盒里将东西拿出来，很遗憾的说。
“只有一碟酱菜和小米粥。”
香喷喷的，软糯糯，入口即化的小米粥！
“东西留下，你给本少爷滚出去！”夏雨侯支撑着起来，简直就是最棒的食物。
这还是印象里，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先生么？
狼吞虎咽吃着一碗小米粥。
秦楚楚看着床上小小的人影：“他，好可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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