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日中,南枝快推醒了朱巧娥,笑道:“姑娘快起来,太阳都要晒你屁股了。”

    且在床上辗转了两回,朱巧娥还是被拖下来。

    “什么时辰?我还没睡够呢?”眼睛都不曾睁开,抱着锦被又倒了下去。

    被南枝硬扯着,脑袋离枕头差那么一点就能挨着,便扭捏起来,“好姐姐,再让我睡一刻钟吧。”

    伸出一根食指来,悠悠晃了两下,再想倒下。

    南枝哪里肯,再叫了两个人过来,把她从床上捞了下来,不管她是睡着还是醒着,就一个人扶着,另几个伺候着把衣裳穿好。

    也不急着梳妆,小丫鬟们摆好饭桌,就牵着她过去。

    “瞧瞧,听说是大人亲自吩咐的,秀水居的炙鸡可是京里一绝,姑娘快尝尝。”南枝替她取了一块放入盘中。

    这油腻的肉香窜入脑门,一下便催醒了朱巧娥,令她喜笑颜开,足足吃了整半只鸡,才安心卧倒。

    “你说是林景时亲自吩咐的?”吃的太多,所以歪靠在椅背上,歇口气。

    南枝笑道:“是啊,来的小厮就是这么说的。”

    朱巧娥没忍住打了个饱嗝儿,赶紧捂住了,才抿起嘴角的油光,“哎呀,又出丑了。”

    屋里一众的丫鬟瞧她的模样着实可爱,都不拘束着,都跟着笑出声。

    “姐姐快替我收拾,我要去前面看看。”她从椅子上弹起来,立刻掀了帘子躲到里面去了。

    南枝笑得合不拢嘴,追了进去,打湿了帕子,伺候朱巧娥先把脸擦干净了,才在手心里抹上桂花油,绾上发髻。

    “姐姐快别笑我,我已经羞死了。”说着,便一头倒在镜台上,吐出舌头来,假装真的晕倒的模样。

    只是逗得南枝更加直不起腰,所以好容易梳好的头,又掉了一缕下来,只能用抿子再抿一下。

    快打了朱巧娥的背,叫她起来,别做这些搞怪的事儿,因此两个人才正经起来。

    上好妆,就要外出。

    南枝拉过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念叨,“若要出去找个人回来传个信儿,不好叫我们一直牵挂着。”

    朱巧娥知道南枝和院里的丫头们都累了一晚,所以安慰道:“哪里好说,都是他林景时的计划,总之我知道了便来告诉你们,不叫你们担心,如今这个时辰,都去歇一会吧。”

    交代了这一句便往如故居去了。

    而林安正在外面急得焦头烂额,朱巧娥瞧见了,立刻赶了过去问,“安伯,这是怎么了?”

    见到朱巧娥,有如得了救星,林安叫小厮们把饭盒提上来,忧心道:“大人在里头查案子,不让小厮们进去,可眼瞧着是该吃饭的时辰,那邓寺丞眼巴巴望了好几回,到底只能在外面等着,不敢进去。”

    “所以安伯要我送进去?”朱巧娥问道。

    林安点头,叹了口气,“如今只有姑娘能送进去。”

    打开食盒,都是清淡的饮食,不过肉也是有的,正适合林景时的身子,因而提了过来,“放心,我定让他把这些都吃了。”

    一进去,便听到林景时怪道:“谁叫你进来的,快出去!”

    只有邓无为抬起头,大喜,“是朱姑娘,你总算来了。”

    话虽如此,可却一头抱住了她手里的食盒,忙的打开,先用手取了一块肉出来吃,回味道:“好香。”

    一听是朱巧娥来了,林景时仿佛踩空了梯子,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拳头,把本子都弄皱了。

    “既然饭送进来了,就快出去吧。”林景时不曾抬头,朱巧娥只能从立起来的书本后窥得一点。

    邓无为捏着手里的鸡腿,指了指地上的册子,埋怨道:“其实大致上就是他们造的假册子,哪里会给我们留一点线索。”

    朱巧娥瞧邓无为跟个饿死鬼投胎一般,生怕他把东西都吃了,只好先抢出一碗金丝肚羹来,也不顾刚刚林景时叫她走,反正她也是听惯了的。

    把碗放在林景时空着的手边,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免有小鹿乱撞。

    “快吃吧,这书又不会跑,吃了再看,也耽搁不了多久。”

    然林景时始终不看她,直视着本子上的账目,慢慢翻过一页。

    “你若不吃,我是不会走的。”朱巧娥撂下话来,说着便要搬来一张凳子在林景时身边坐下。

    可转身的功夫,再回头,林景时已经已经端起碗来,从没这么快吃过东西,因此反而被呛住。

    “不必这么着急。”朱巧娥急着丢下凳子,忙跑过来替他理背,可林景时拿出空碗来,并拂开了朱巧娥的手。

    他压抑着嗓子,缓缓说道:“还请朱大夫出去。”

    言辞坚决,好像在他与朱巧娥的面前划下一道鸿沟,远远将人推开了。

    朱巧娥想不明白,所以心乱如麻,她接过林景时手里的碗,又紧紧捏了两下,走开两步,又倒退回来,嘴唇微动,像是有话,可还是没说出来,负气走了。

    到了门外,只把那只碗塞到林安的手中,气鼓鼓地就往拾翠轩跑去了。

    “少卿这又是何必呢?”邓无为瞧着这一景象,他深知林景时是故意避着朱巧娥的,恐怕是因为今早的事。

    他也吃好了,再吃也没什么胃口,所以把饭盒都收拾起来,放在外面叫小厮们拿走,再回来,语重心长的说道:“虽说朱姑娘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所出,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你也比我更清楚,她是个最单纯不过的女子,岂能辜负了她这一片赤诚之心啊。”

    听着这番话,林景时的样子似乎在看书,但已是心不在焉,眼前的字都仿佛从纸上飞了出来,使他难以入神。

    他的心里有一根弦,老旧了,许久再未动过,可如今却被拨动了,吟的还是是端州的小调,偏与朱巧娥又有关系。

    “说案子吧。”

    邓无为刚倒了一杯茶,想饮一口,只好随便吃下,回林景时道:“其实这一些大概翻了,除了伪造的户部造册外,就是一些隐秘的账本,但如今还瞧不出什么端由。”

    “你没发现,这纸上有一些墨迹是新添加上去的吗?”林景时也是才发现,把自己手里的册子递给邓无为,并指了出来。

    邓无为对照着光下看过,“这上面写的‘日’字,似乎就是添上去的,墨迹与别的都不同。”

    “再看‘日’字下面一行。”林景时提醒道。

    邓无为便往下念:“七四五,这数字是何含义?”

    林景时说道:“这本子与别的都不同,其他上面还能看得出什么,比如这一本便大概是官吏买官的银钱数目,但不以真姓名,而是如那个‘日’字一样是代指。”

    “但我给你的这一本,上面除了代指的称号外,便都跟着几串数字,让人不解。”

    邓无为连连点头,“真的真的,这后面全是。”

    “所以我猜想,这本子虽然也是伪造的,可却是最关键的一本,兴许能从其他上面找到答案。”林景时微微皱眉。

    邓无为瞧这上面高深,他是推不出去,所以便把册子又还了林景时,诧异道:“因此,把这上面解开就是大人您犯罪的记录了吗?”

    “是了,没错。”林景时忙把册子拿回来,翻到其中写有“日”字的一页,“既知道这是同步造的册子,可墨迹又是新添上去的,这‘日’字指的应当是我,快取了如今朝中所有官吏的档案来,我要看看。”

    邓无为因此从柜中翻出他们之前誊抄过的官员档案,厚厚几本,都拿出来给林景时看。

    却也提出质疑,“若是从名字里找未免太难了,恐怕一个符号就能翻出好几个人来。”

    林景时觉得亢奋,两眼微微一亮,“先将这里的字取出来,再将人员做个筛查,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一番吩咐下来,两个人跪在地上抄了半日,才把册子所有的代称都与朝中官吏对应起来。

    已经是深夜了。

    “这里有好些朝中大员的名字,就连当朝宰相也在上头呢。”邓无为累得不行,摊在地上吃了一口果子。

    林景时思索片刻,拿出了一些人的名字,“既是要栽赃便不会找这些已经被贬的,恐怕他们原本就是想造一个大案出来,除掉我,也除掉与他们敌对的势力。”

    瞧着这上面的名字,已在心中有了一些端倪。

    这时,苏方在外面叩门,林景时赶紧站起来,叫他进来。

    “主人果真料事如神,今日中午便看见尹少卿的人偷去了那宅子,见被大火烧了,只将里面的几具焦尸带出来。”

    邓无为跳了起来,张大了嘴巴,“难怪少卿入城时要用我的牌子,竟是防着这招,如今那些人并不知道你是死是活,却发现宅子被烧了,原本的证据也没了,心里定是慌极了。”

    “但也不对,你回到林府他们应该知道吧?”

    “消息传不到他们耳朵里的。”林景时冷冷地说道。

    “白沙寨可如何了?”转而问苏方。

    苏方继续回道:“那薛永诈死,看出了徐安顺的狼子野心,所以抓了起来,严打了几番,不过记着主人的话,尚且留了几口气,等着主人发话。”

    “安伯还在外面?”林景时问道。

    “是。”

    “叫安伯进来。”

    于是苏方便出去,把林安叫了进来,他手里还拿着晚饭要吃的东西,因此一直在外面等着。

    “可算是要吃了,这些都还热着,大人少说吃两口吧。”林安谨慎地把饭菜都拿了出来,摆到桌上。

    “我忘了,老师的寿辰究竟是哪一日来着?”林景时漫不经心地问道。

    林安笑了笑,“是这个月初十,也没几天了,可不知道大人打算挑什么礼物送过去?”

    “安伯替我安排就是了。”林景时转过目光,看了看桌上的菜,突然胃口大开,便坐了过去。

    林安自然是高兴的,忙又跑出去,叫厨房再加一两道小菜。

    而林景时刚拿起筷子,也没忘了苏方,说道:“告诉薛永,就初十,把人带到大理寺。”

    略一停顿,“明日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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