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便到了余老太师大寿宴请的时候,这几日朱巧娥都闷闷的不肯说话,来了如故居,也不过瞧一瞧脉,吩咐几句便罢了。
林安虽然也去开解过一两回,终究是听不进去。
而林景时因为案子,整日埋在那些证据里,算是理清了一些头绪,所以更加顾不上朱巧娥。
亦是如往常一般,朱巧娥起来后,吃过饭便往这边来了,在半路遇上了邓无为,把头略往另一旁偏了,不看他。
邓无为拱手追上来问,“姑娘何苦连我也一并牵连了,我可也替你说过话的。”
“不敢求邓寺丞替我说话,终究我不是高门大户出身的,林少卿看不起我也是没错的。”朱巧娥一股脑把气话都抖落了出来。
“到底是气话不是,心里原不是这样想的。”邓无为脸上堆满笑,就往朱巧娥身前凑。
朱巧娥气得是眼睛眉毛都竖了起来,眼圈也红了半日,可怜兮兮的惹人心疼,见邓无为看透了她的心思,越发可气,狠狠踩了邓无为一脚,也不进去了,转身就逃了。
真别说,这丫头的劲儿是挺大的,邓无为捧着脚,好像骨头都碎了。
“这两人怎都一个样子,连自己的心思都不敢说出来,胆小成这样。”
嘀咕了一路,才进到房中,见林安在里面伺候穿衣,立刻放下痛脚,扭几步笑道:“安伯都这样大的年纪,还亲自来伺候,叫那些小的不也是一样。”
说着,坐下来自个儿倒了一盏茶喝下。
林安回道:“那些个小子都是粗心的,今日又是要去余府贺寿,我不得亲自过来打点一番,方才安心。”
方打起帘子,林景时跟着后面出来,只见他这一身似乎都是陛下赐的恩典,织锦绸,乌皮靴,尤其是束发这一顶赤金莲花冠更是绝无二件的珍品。
邓无为忍不住上去细看,点头道:“这样的东西可从不见你平常拿出来,竟藏的这么好,亏我还精心打扮一番,又是徒劳。”
“今日那些姑娘恐怕只盯着你看,不怕被吃了吗?”邓无为将嘴抿成一条缝,很不高兴。
可眉梢轻挑,似乎想到什么坏主意,借口尿遁先出去了一会。
话说朱巧娥被人说中心思,偏她不想承认这份心思,跑回来,埋头便哭了。
南枝见她没出去一会,以为她是受了林景时的气,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任她哭一会。
正在修建院里新搬来的几盆花木,门外忽然来了一位清俊的郎君,不等说话,南枝拿起大扫帚便出去赶,“鬼鬼祟祟的,没长眼的,快走快走!”
她扫一下,邓无为便跳起来避开,如此几番,南枝也累了,便假装扫他,到了脚下却不动了,邓无为正玩的兴起,不察,所以踩在了扫帚上,没站稳,竟失了重。
慌乱中,他随手抓住了扫帚的竹竿,南枝打算讥笑,可手紧紧拿着竹竿,竟被一股力给带了过去。
她迎面朝下面倒去,是邓无为当机立断撑开一一条腿,勉强站住了,而南枝就如此伏倒在邓无为的身上。
时间稍停滞了那么一瞬,南枝与邓无为的身躯都为之一颤,互相推开彼此,最终还是重重摔倒在地。
南枝半撑起身子,吞吞吐吐地骂道:“无耻!下流!”
“我今日是犯了什么冲?怎么个个都来骂我?”邓无为自是跌的最重,屁股恐怕都要肿了,他回头望了一眼,委屈道。
朱巧娥哭着哭着便觉得无趣,索性爬起来,刚好听见外面南枝在骂人,不知道什么事,立刻跑了出来。
邓无为见她出来,连连摆手,“可不都是我的错。”
朱巧娥咬着唇,不好叫邓无为瞧见她才哭过的模样,所以也低下头,先把南枝扶起来,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南枝抓着自己的帕子顾不得疼,先端起朱巧娥的小脸看了一遍,推她进去,“没什么事,总之是个无赖,姑娘先去洗把脸吧。”
“不忙。”邓无为出言阻止,“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姑娘,可到前面的凉亭一叙。”
南枝又要来赶,却听见他说道:“是关于林少卿的事。”
扬起扫帚的动作停在半路,而放了下来。
只有朱巧娥一听见林景时就要逃,还是南枝将她拉了下来,悄悄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明明之前好多了,可这几日又冷淡下来,这是个结,若不解了这个结,难道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吗?”
“谁要与他一辈子过下去?”朱巧娥脸上一下就红了,忙遮住脸,语气仍是讨厌的。
“既如此,我便在这里和姑娘说吧,今日余老太师过寿,我与少卿一同都要去拜见。”邓无为笑着说。
听见一个“余”字,朱巧娥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那日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双目失去颜色,恍惚的转了一圈。
见她这样,邓无为心里已很有底了,“要不要随我去,有些事,姑娘亲眼见了便知。”
南枝估摸着知道了邓无为的意思,他恐怕是希望朱巧娥去,看林景时对旁的女子是什么态度,想叫朱巧娥做个比较吧。
因此便怂恿道:“去吧,自是别人说一千遍一万遍,也难信的,何不如自己去瞧了。”
朱巧娥犹豫不决,可邓无为与南枝都说她,只好点了点头。
邓无为自然是喜的,连忙说道:“那快去打扮一下,我是说,扮成小厮,可不要叫人看出来了才好,我是瞒着少卿的。”
所以南枝用黄粉替朱巧娥抹了脸,又将头发藏在头巾中,换上小厮的衣裳,如今只是太矮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童一般。
走出去给邓无为看了,也称赞这手艺好,定是站在林景时面前也认不出。
所以叫她先去他的车内等着,他还要去一趟如故居,再出来。
朱巧娥只好埋着头去找马厩,发现正有一辆套好的马车,四周看了看无人,偷偷上去了。
她随便坐在座椅上,脑子里嗡嗡的响,其实就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选择过来。
反而因为紧张,而捏了一身的汗。
忽然车身微晃,朱巧娥险些没坐稳,磕到了车壁,外面牵马的小厮似乎听见响动,停了下来,细听了一会,又没了,便再牵去了大门。
而邓无为这“尿遁”属实有些久,一回来便遭了林景时的冷眼,还不是恭恭敬敬地请着林景时出去。
大门外停放着两辆马车,林景时淡淡问:“你自己坐了车过来?”
因为邓无为平日只是骑马,通常都是蹭林景时的车坐,这倒是少见。
邓无为掩口而笑,“既是去给余老太师贺寿的,便不好再顺少卿的车同去,叫旁人看见,岂不笑我,只有这一日,好歹叫我充一充门面。”
想他素日行事,林景时信了。
邓无为则走向自己的车,轻推开门,原以为坐在里面等他的朱巧娥却不见人影,他把座椅底下都翻了一遍都没有。
“去哪了?”邓无为扶额,冥思苦想道。
而林景时被扶上车,一进去,却发现一个黄皮消瘦的小厮坐在里头,两人彼此都露出惊色,林景时更是被吓得失足往后倒去。
朱巧娥亦是魂魄失守,身体僵直,可见到林景时倒下,还是本能地站起来,抓住了林景时的手,才不至于受伤。
又使劲捞了回来,林景时便跌入那满香怀中。
尽管面目涂得蜡黄,可那双明灿灿的眼珠,流转之间,是无限的娇美,任谁看了也知道是个女子。
“谁叫你扮成这样的?”林景时不先坐起,却先责问。
他的目光是冰冷的,覆盖在朱巧娥的滚烫的脸上,如寒山之上的白露,有些秋叶凋零的凄凉之感。
里头却都是朱巧娥的影子。
可她不知道,她甚至不敢与林景时直视,便撇过头去,看见自己的头被一只手护住,那时极好看的手,皎若玉竹,修长有力。
而等她刚刚发现,林景时便收了回去,直起身子坐了起来。
邓无为见势不妙,立刻叫人赶紧走,再寻罪魁祸首,也没了踪影。
“主人,再不走就迟了。”外面又是只有凌岳一个人,苏方不知被派遣去了哪儿。
“走吧。”林景时朝朱巧娥瞄了一眼,气愤说道。
朱巧娥垂下眼,拘谨地捏着衣角,邓无为给的衣裳料子太差,来回搓的都掉色了。
“是邓无为。”林景时没有用疑问的语气,十分肯定。
朱巧娥只好点了点头。
林景时咬牙切齿,心里想把邓无为捉来打一顿才能出气。
可此时,他又同朱巧娥身处对面,只需稍一抬眸就能对视上,这使他心中不安,只能摩挲着手指,无言消磨着。
最是寂静的气氛,林景时想起朱巧娥原是善谈的,第一面,那个雨中的长亭,也是她主动走来与他说话。
第二面,是在府中,他偶然见到有女子在园中,所以吓到,可朱巧娥反而死皮赖脸的追上来,还救了他,虽说,若不是她在身后追,自己也不会着急绊倒的。
想起来,朱巧娥一直在救他。
林景时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始终都抒发不了他如今郁闷的心境。
“你为何要跟来?”那是极轻微的声音,控制的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但朱巧娥还是听到了,心口猛地一颤,觉得口干舌燥,因此舔了舔唇后,缓缓说:“因为邓寺丞说你要去余府。”
林景时微微皱眉,重复了朱巧娥的话,“余府?”
憋了这几日,朱巧娥本不是个恬静的性子,按耐不住,先脱口而出,“自然是余二姑娘。”
又觉得尴尬,音量低了几声,“那余二姑娘生的跟天仙似的,与你相配,我就是,就是······”
没说完,车已停下,外头的热闹自是隔着车门也能听见。
“主人,余府到了。”凌岳放好脚凳,便拉开了车门,见林景时与朱巧娥两个人面面相觑的模样,以为打扰了,立刻走开不看。
林景时或许没听见朱巧娥后面说的那句话,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既是邓无为叫你来的,你过会便跟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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