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当夜深了,林望书才从叶氏房中用过两口饭,瘸着脚出来,走到四下无人处,隐在山石后跳出来半截人影,竟一声没喊出来就被塞了一嘴的布。
他虽然迷迷糊糊地看了,但那人身着黑衣,也蒙着黑巾,并不清楚。
好一阵拳打脚踢,他舞着手求饶,可那人不听,越发得意起来,最后打得他鼻青脸肿,再丢进池子里,方才借着大作的狂风,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终于催来急雨,迎风乱作,激起池水乍凉,也打在林望书脸上身上生疼,他勉强站起来,已搅了一身的污泥,人鬼都辨不出。
只见一盏红灯飘摇,林望书登时拔下嘴里的一团布,大喊道:“快来人救我。”
原是个小丫鬟打着伞提着灯,听见声音像家里公子的,便走过去,可园子里昏暗,又是从水里挣扎出来的,只瞧了个模糊的影子,就吓得提裙跑了。
“哈哈哈。”没想到那人没走,还在屋檐上躲着瞧好戏,只见林望书出了丑,心中大为畅快。
第二日清晨,雨未断,山间云雾更难开,林景时被困在茅屋内,四面八方皆是打叶声。
苏方从不走正门,有如鱼跃跳入房内,林景时早已习惯了,仍是懒散地望着外面,“说吧。”
“这样的任务自然是越多越好,打得那叫一个痛快。”苏方第一回笑出像他这个年纪的单纯。
林景时淡淡瞥了一眼,“别闹出人命就好。”
苏方挑了挑眉,“放心,主人吩咐我只给那人一点教训,我便不用动手要他性命,这样的人,就算是杀了,也脏了我的手,不过没有十天半个月的,他恐怕是动弹不得了。”
“你有分寸就好,继续暗处盯着,有事情前来汇报。”那本来凝重的面色微有变动,原因是他的唇勾起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弧度。
这是在笑吗?苏方挠挠头,心中却觉得一定是他眼花看错了。
他走到凌岳身边,偷偷塞了用油纸包起来的一只鸡,“凌大哥昨日要的,我可是今日一早便叫府里的厨子做的,尚还有一丝热气,快偷偷找个地方吃两口吧,我在这里替你盯一会。”
要知这几日跟着林景时住在寺中,一点荤腥都不沾,凌岳虽表面撑得住,可他到底是练的是至刚的功夫,必须用肉食补充体能,也亏他忍到这个时候。
林景时自然也懂的,所以睁一眼闭一眼,只提醒一句,“离远一些,别冲撞了殿内神佛。”
“是。”凌岳自拿着一包鸡,逃到后山的犄角旮旯出躲着吃完一只整鸡。
而一边京城内也是细雨霏霏,这样的天儿,人总是懒怠着起身,所以朱巧娥来来回回在床上翻了好几遍,也没打算起来。
直到客栈的人把午饭送进来,好不容易闻见一点肉味,哪怕是眼睛闭着,寻着味儿,朱巧娥也爬起来坐到桌子前面了。
“就知道只有这个法子才能叫醒姑娘。”南枝站在朱巧娥身后,随手就替她把头发挽起来,又怕外面的风吹凉了背,所以披了件衣裳给她。
朱巧娥已拿起筷子,只见桌上一碗群仙羹和炙肉,正正好是昨日林望书与薛永提到的两样,她心内大喜。
“劳烦姐姐去春晖楼和闲野居叫人送来,可刚醒吃这个未免太奢侈了些。”
南枝微是一愣,“难道不是姑娘昨日吩咐客栈的小二去两家店取的,我以为是姑娘昨日听他们说的嘴馋,所以这一大早便送来了。”
不等南枝说完,朱巧娥已经装了一块肉在嘴里,嚼了两下又不好吐出来的,犹豫了片刻,睁大了双眼,“莫不是送错了吧?”
她心里已凉了半截,但还是把嘴里这块给咽了下去,又匆匆吃了一口羹。
“那不会,小二送来的时候询问了‘可是朱巧娥姑娘’,我答了是,才敢拿进来。”
南枝话音刚落,朱巧娥目光立刻就发亮,索性敞开来吃,“那还怕什么,先吃了再说吧。”
她反正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心里想着大约是薛永,昨日送她们进来,也只有他知道她们住在这里。
没曾想,这薛永看着五大三粗的模样,还是有些细心的。
不过,这顿饭钱日后再还给他的。
吃饱喝足后,朱巧娥摸了摸肚子,才起来把衣裳换好,携着南枝的手,“先去邓家一趟,再雇车回去吧。”
南枝拗不过她,只能点点头。
从客栈出来后,走在街上,朱巧娥才猛地一敲脑袋,“所以,邓寺丞家在哪里?”
想起,邓无为从来没有提过他家的事情,每日也总爱在林府蹭饭,说他是个居无定所的也可能。
这样一想,朱巧娥更觉得那日邓无为说他家有妻房更如同骗人的鬼话。
“那还是去大理寺一趟,寻个人问问吧。”朱巧娥只好来个大转身,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还没到,便听见有人喧闹。
“邓无为那蠢货已经有两三日没回家了,莫不是死了,你们好歹叫我把尸体领回去吧。”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挺年轻的样子。
朱巧娥她们挤在人堆里,先只能看见其背影苗条,不过略偏头,就能看见那人尖尖的下巴,肌肤白嫩如玉膏凝脂,蛾眉间藏着一段风尘之色,妩媚动人。
“姐姐。”朱巧娥从南枝的眼底看到一丝失落。
故此南枝撇开身子就要离开。
但偏就今日大理寺看门的衙役远远就认出朱巧娥来,知道她往日常跟在林少卿身边,所以踮起脚在后面叫住了她。
朱巧娥伸出食指来指着自己,回头见他衙役点了点头,果然是在叫她,便拉着南枝一同过去了。
“见过大人,不知叫民女何事?”
只见那衙役对着眼前的女人说道:“寺丞走时便是去寻她的,你要找邓寺丞只问她就清楚了。”
女人手里捏着帕子,柔弱地转过腰肢,上下将朱巧娥打量一番。
“原来就是你吗?可不像那蠢货说的模样。”
她的眼波流转,纤纤玉指又指到南枝身上,“这姑娘倒是更像些。”
南枝见这人一动一静皆是风情万种,却又明艳大方,绝非她所能及,自行惭愧地低下头去。
朱巧娥见此场景,向前走了一步,朝女人颔首道:“若是娘子要去寻邓寺丞只往城外有一座无名山寺,他就在那里。”
说完就要走。
“既然知道那蠢货没死,我也就不管了,还请两位姑娘到家中吃一杯茶,就算是道谢,若不然我必要心惊胆战好些日子。”女人扯住了南枝的衣襟。
朱巧娥与南枝交换了眼神,虽然为难,但还是答应下来了。
走进一个小院,虽不大,可却看得出是精心照料的一个家,院中有一竹亭,摆放着一张矮几,不过垫几个蒲团在竹席上。
旁边便是凿的一个小池,只有几片莲叶,还未到花开的时节,女人从前走过,纤腰袅娜,水面似乎感到人来,泛起几圈波纹。
“坐着吧。”女人替二人斟满茶,抬起手引她们入竹亭。
朱巧娥微微停住脚,笑道:“不必了,我们吃了茶便走。”
说着,躬身从女人的手里接过茶碗,先递给了南枝。
女人察觉到二人间一丝微妙的情愫,却只是会心的一笑,再把第二杯递了过去,并说道:“我家那蠢货日日夜夜都念叨一位姑娘,说是极聪慧的,我老早就盼着见她了。”
南枝听后,心口更紧了紧,想说两句,将握着朱巧娥的手掌松了松,犹豫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娘子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瞒着娘子,而我既然知道了,日后也不会在与邓寺丞结交就是了。”
女人身体稍往前倾,刚张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可忽然大门就被人踢开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奴仆走进来,朱巧娥一眼瞧着,竟有几个眼熟的。
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是一个锦衣玉带的男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定睛一看,正与她心里想的一样。
正是邓烨那个狂徒。
朱巧娥还愣着,也被邓烨一眼认出来了。
“上次那个姑娘竟也在这里,可还真是天助我也。”邓烨勾起唇笑道。
随即叫两个人上来将朱巧娥和南枝给围住了,他才走到竹亭下。
“听闻邓无为已有好几日不见踪影,莫不是死了?”他讥讽道。
更是一步步走上凉亭,朱巧娥与南枝都认为他是最好色之徒,必然是垂涎这位娘子的美貌,便豁出去,幸得朱巧娥带着金针,能解她们脱困。
再跳到邓烨身边,南枝死死将其环抱住,朱巧娥则用金针直抵他的颈部,向底下的人威胁道:“你们若敢上前一步,我这金针可不长眼,一扎下去可就是要害所在。”
见到原本包住她们的两人具已倒地,又有世子在她们手中做人质,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可是侯府的世子爷,你们敢动他一根头发,侯府也是要叫你偿命的。”
正是两方僵持不下之际,女人却淡定依旧,上前来按住南枝与朱巧娥的手,唇角含笑,“好孩子,不用如此,只要邓无为没死,他们就不敢我的。”
话语中竟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态度。
朱巧娥与南枝纷纷愕然。
等她们心神分去,邓烨自然找到时机反制朱巧娥,可正想扭过她的手臂,令她不得动弹时,却忽然天降一颗石头砸在他的肩上,自己反而先脱了力。
张望四处,却无人,随即心里慌忙,只好退出竹亭。
“放心,终有一日邓无为会没命的,到时我再来取这块地。”邓烨骂骂咧咧地走掉了,或者说,逃掉了。
女人向两人再各自递了一杯茶,更用手握了南枝许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朱巧娥抿了一小口茶后问道。
女人才缓缓道来,“你们既认得他,想必也知道一些事,这屋子是邓无为他爹留给我们娘俩唯一的东西,听闻底下埋着侯府一大笔财宝,他们老早就盼着无为早死,好从我们手里拿回去。”
“娘俩!”朱巧娥与南枝的诧异更多过于疑惑。
女人点了点头,“是啊,邓无为是从我肚子生出来的,你们是他的朋友,也叫我一声慧娘好了,不爱将我叫的太老了。”
朱巧娥瞠目结舌,还没反应过来,但南枝却想到了邓无为曾告诉她的话,不禁一笑,果然是有子必有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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