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巧娥踏月归来,水中映下她消瘦的倩影,清风微摇,悬挂在檐下的两只灯笼随之晃动。
“姑娘回来了。”南枝出来迎她。
朱巧娥沉声道:“嗯。”
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南枝只暂且将林望书出门的事情放下,可没想到她自己先问了起来,“林哥哥是去见谁了?”
两人走上台阶,南枝蹭着朱巧娥的肩膀,想伸出手去扶她,但朱巧娥只埋着头,并没有发觉,所以她只能压低了声音,“并没有使家里的马夫,所以没问着。”
“也罢。”朱巧娥径直揭开帘子往床上倒下,默然闭上眼睛,稍等了片刻,眼底又恢复了清明,“下个月初五。”
她忽然开口,南枝正在叠新洗好的衣裳,只顺口问了一句,“初五怎么了?”
朱巧娥坐起来,停了又停,才说道:“林家打算在下月初五举行大婚。”
“这么快?”南枝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住了,眼睛顿时睁大,“可姑娘当真要嫁给林望书吗?这几日瞧着他虽然待人不错,可却始终有事情瞒着姑娘,或许他也不一定就是姑娘的未婚夫啊。”
相比惊讶,南枝最后更多的是担心。
朱巧娥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想接近了林家,或许就能知道寒心草的来源,可我虽然旁敲侧击的问过了,但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南枝丢开手里的衣裳,坐到了朱巧娥的身边,说道:“那姑娘为何还要答应这桩婚事,既然查不出,还不快快脱身。”
“不行。”朱巧娥拒绝得斩钉截铁,“我这几日查其脉象,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南枝惊问。
朱巧娥微微皱眉,“便是这林家婶婶的病情,我初用的几味药都只是压制寒性,可这几日我都看,非但压制住了,效果还很好,似乎有人故意控制着病情,不会更严重,也不会有大好转。”
南枝一愣,“有人能控制病情吗?”
朱巧娥也显得犹豫,她冥思苦想后,缓缓得出结论,“如果有解药的话就能办到,根据这几日的观察来讲,此人将剂量控制得极为小心,每次都只用一点,似乎是故意保着性命。”
“那一定不是林望书了。”南枝道,“他即便是有伤在身,但每日早晚都不会忘了去夫人院子里请安问候。”
朱巧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我们不用费心去查背后的人,但是我需要解药,所以我必须待下去。”
“姑娘。”南枝唯有搂过朱巧娥的肩膀,用手轻轻捋过她的头发,“姑娘要留下来,我也陪着姑娘。”
这一夜很长,南枝和朱巧娥都没能睡着。
翌日,朱巧娥和往常一样,先去叶氏的房中走了一趟,诊过脉后,自然回了云水苑,瞧着天晴,便把前几日买回来的药材都端出来翻一翻。
她与南枝都在院子里忙着做事,乍起的一阵东风,刚刚落下一团揉皱的纸球,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便将纸团收入袖中。
“我进去喝一口茶。”她朝南枝说道。
进入房间后,才展开来看了,上面写道:“病情危急,快来相救。”
这字迹像是邓无为所写,她连忙把南枝叫了进来,才叫她认了。
“之前还有好转,果然我这法子想要解寒心草这奇毒还是太难了些。”朱巧娥转头便将手里的纸条用火折子焚了。
她举目四望,才发现这几日连鸟雀之声都难以听闻,沉吟道:“这院子像是被围成铁桶一般。”
南枝宛如豁然开朗一般,想到了什么事,脱口而出,“难怪今天早上我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看来他们不希望姑娘和林少卿联系上。”
朱巧娥全然不知道事情到了什么地步,只觉得心底深深地害怕。
“那怎么办?”南枝焦急问道。
“先去林府看看。”朱巧娥转身提起地上的药箱,斜挎在肩上,便要走出去。
“要去哪里?”林望书正迎面走来,态度温和,凝视着朱巧娥一双清澈的眼。
“去······”朱巧娥顿了顿,心虚地偏过头去,“去无名寺。”
面对朱巧娥这再明显不过的假话,林望书也只是微微一笑,走上来携手握住她温软的掌心,“可是义诊的日子,昨日并没有听你提起,要备车吗?”
“不必了,想来我要去一天,万一你要用得上车,还耽误了你。”朱巧娥以为自己搪塞过去了,所以话也说的更流畅一些,但还是不敢直视眼神。
林望书端详着朱巧娥,似乎连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不肯放过,沉声道:“我也一起去,再过不久我们就要举行大婚,这段时日,我便腾出来陪你好了。”
“不必了。”这是朱巧娥连忙拒绝,并抽出被握住的手,却又觉得自己说的太决绝,只好抿唇摇头,“我是说,不要耽误了你。”
“不耽误。”林望书脸上的笑意收了些许,但不明显。
朱巧娥骑虎难下,唇角抿得更紧,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看来巧儿不是去寺里替人看病,可是为了大理寺的林少卿?”林望书一语道破。
朱巧娥一怔,慢慢点下头去,便是默许了。
实则林景时这一件事,二人从未当面探过,如今提及了,林望书必然是要抓住不放的。
“我听闻,那林少卿与余太师府的二姑娘受太后赐婚,明年春便会大婚,或许巧儿初见他,把他当作是我,所以生了些许情意,然则我看他并无半点情意对你。”
林望书此话已说的很露骨了。
“我,我只是每个月都要去替他诊脉,他这病本就是我在治,如今我再丢开手,实在不好。”朱巧娥眼眶微红,但还是吸了一口气死死堵住了要涌上来的泪水。、
她无疑是心痛的,虽然她早就知道林景时与余芝的婚事,可当她听见婚期的时候才真正有了实感。
林望书抬起一只手抚摸着朱巧娥的脸颊,低声道:“那好,我也随你一起去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最终林望书跟着朱巧娥一道出来了,只是二人在车内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熟悉的大门前,南枝率先下去,邓无为早已在门前等候,见到她,顷刻扫清脸上的丧气,笑嘻嘻走上来。
“还以为你们来不了,不知是不是受了凉,可之前在寺里还不曾有这么严重,昨夜竟说话说到一半就倒下去了······”
瞧他还要说,南枝立刻拧了他一把,并朝车里使了个眼色。
这时,才见到林望书的半张脸,而他往后牵住的正是朱巧娥的手。
“小心。”林望书护着朱巧娥犹如在护着一只幼崽,事事都照看着。
邓无为这才识趣地闭上嘴,维持时间只有半刻钟,立刻拉了南枝悄悄问,“他怎么也来了?少卿若是一睁眼瞧见他,恐怕又得气晕过去吧。”
南枝却反斥了一句,“还好意思说,林少卿和余二姑娘婚事昭告天下,岂不是更打姑娘的脸。”
邓无为只能哑声,可见到朱巧娥熟门熟路地打算往如故居的方向去,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拦住了,“切莫过去,余二姑娘正在那里呢。”
“那叫我们来做什么。”南枝气鼓鼓的就想要走。
邓无为只好悄悄说道:“现在全是安伯在那里和余二姑娘周旋,但我和凌岳已偷偷把少卿带走,如今正在拾翠轩内。”
说到“拾翠轩”,南枝和朱巧娥的神情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几人来到拾翠轩前,好几个丫鬟都围了上来嘘寒问暖,若不是邓无为拿着林景时生病的缘故,大概南枝与朱巧娥连走都走不动。
“姐姐就在这里陪她们说说话吧。”朱巧娥留下南枝,她们本来是同一天到这林府的,这些日子南枝都跟着自己,这好几个小的,必然也想她想得紧。
南枝点点头。
朱巧娥扫了一眼这个不大的院子,她先前养的花草依然很好,只不过花儿都谢了,还有几株难得的药草,也安安稳稳地养在竹荫下。
物是人非,果然如此。
瞧见凌岳守着书房,便知道林景时被安置在这里。
朱巧娥正要进去,林望书也步步紧跟,到了门前,她忽然转过身来,嘴角僵硬地抿出一丝笑意,“这屋子里窄,恐怕容不下太多人,你便在外面等吧。”
于是只有朱巧娥与邓无为进去了,林望书被凌岳这牛高马大的就拦在外面了,他只好轻笑一声,独自寻了个地方坐下。
面对拾翠轩其他人对他的议论,他也只能笑容以待。
而朱巧娥与邓无为一进去,门便关上了。
“你赶快去瞧瞧。”邓无为连忙推她。
朱巧娥踉跄了几步,直接到了林景时身前,原本这里就是那日她昏迷过去后,林景时头一回来了拾翠轩,却也体力不支,才安了一张矮榻。
她茫然地看着榻上之人,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淡淡的药气在这个房间内纠缠,好像他们之间的一种暗流涌动,朱巧娥的心跳声就是在一见到他的时候就不自觉的急促起来。
她咬着下唇,甩甩脑袋,强抑制住了心头激烈的震荡,而按上了熟悉的手腕,冰凉而又细腻。
“我有话跟你说。”一个刻意保持清冷却意外紧张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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