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自己会弄脏夏油杰的被单而感到不好意思,但在霸占夏油杰的床这件事情上,家入硝子已经习以为常了。
从他们刚认识时就开始了,三个不知好歹的小屁孩总是背着大人偷偷发泄自己无处释放的精力,导致“我去朋友家玩今晚不回来”的事时有发生。
又因为五条悟家气氛太严肃,所以有时是去家入硝子家,有时则是去夏油杰家。
一开始大家还会客气一点,分配地铺和沙发,结果反而是最娇贵最大少爷的五条悟觉得他俩不可理喻,一手一个扯着非要挤在同一张床上睡得东倒西歪。
夏油杰原本还想垂死挣扎一下照顾家入硝子,拽着五条悟要去打地铺,反倒让家入硝子觉得过意不去。
于是三个人凑合着挤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五条悟的腿横过被夹在中间的夏油杰,搭在了家入硝子的腿上,被直接砸醒的女孩吓得坐了起来,在月光下思考了一会儿人生,然后干脆利落地把五条悟从床上掀了下去。
摔在地上的五条悟差点磕掉一颗牙。那会儿家入硝子还没彻底融入训练,除了谈论特摄剧时比较激动,平时总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看起来倒是那种标准的乖乖女,所以他第一反应是夏油杰干的好事。
五条悟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当即大怒,一脚踢到了夏油杰屁股上。
这下三个人都清醒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眼中满是怒火,二话不说揍成一团。那是他们三个第一次打架。
可能年轻人的友谊就是这么奇怪,这件事反倒成了让三个人关系从朋友走到挚友的契机。
再后来,事态逐渐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发展成了三个人为了今晚谁睡床而一绝死战的地步。
总之,家入硝子不觉得睡夏油杰的床有什么心理负担。交代完让对方叫醒自己的时间后,她就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直接睡死过去。
虽然因为五条悟的原因,夏油杰好像终于被打通了某个难以言喻的开关,做事越来越随心所欲起来,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靠谱的,因此家入硝子毫不怀疑对方会来准时叫醒自己。
但事实却是——没有。
家入硝子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醒来之后,她慢吞吞地坐起身子,看着窗外明亮的天空,一时间暂时没法恢复思考的能力,也就是俗话说的没反应过来。
直到禅院甚尔的一张大脸凑到她面前,表情看起来像是在观赏什么珍惜动物:“原来你还会露出这种像傻瓜一样的表情啊。”
家入硝子这下终于清醒了。她吓得往后一缩,后背撞到墙上,惊讶地瞪着面前神色淡淡的黑发男人:“甚、甚尔老师?!”
“刚刚忘记把你那副样子拍下来了,可惜啊,”禅院甚尔挑了挑眉毛,直起为了平视家入硝子而弯下的腰,退后了一些距离,又说,“我还以为你只会露出那种医生脸。”
家入硝子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混沌的大脑清醒一点:“医生脸又是什么鬼啊?”
禅院甚尔摸了摸下巴,做出思考的样子:“就是那种相当敷衍的表情,感觉比白粥的味道还要淡。”
家入硝子冷笑:“你最好给我向全世界的医生道歉。”
随后她忍不住有些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奇怪道:“是这样吗?我感觉我的表情还挺丰富的啊?”
“我可没在说表情的种类数量……你那个叫夏油杰的朋友笑起来都比你生动。”禅院甚尔啧了一声,他看到家入硝子露出迷茫的表情,意识到后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后,懒得再说了,反正也不关他的事。
不过家入硝子的注意力则被禅院甚尔口中的另一个名字夺走了,还没等家入硝子反应过来禅院甚尔为什会在夏油杰家,被提到的人就踩着重重的步伐,带着隐忍的怒火走进房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孔先生如果想抱怨我刚刚态度不好的话,大可直接告诉我。”夏油杰横在家入硝子和禅院甚尔中间,皮笑肉不笑地和后者对视,“不过擅自在别人家里乱闯的家伙想必也没有立场来指责我。”
孔先生?
家入硝子歪了歪头,恰好和微微瞥开视线的禅院甚尔对上。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禅院甚尔仗着自己此时比还是普通国中生的夏油杰高出不止半点,对方看自己时必须仰视,便用在夏油杰视野之外的,放在腿旁的手悄悄冲家入硝子比了个大拇指。
家入硝子立刻懂了,又眨了眨眼表示收到。虽然不知道禅院甚尔大清早的为什么突然跑来,但夏油杰好像已经不记得他曾经见过他了,禅院甚尔也乐得在其他咒术师面前保密自己的身份。
……等等,大清早?
也就是说,现在是第二天,而她完全睡过了头——
最重要的是,昨天没有去看望召寒小姐!还有三四个月就是召寒小姐的预产期了,她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出了岔子!
禅院甚尔不会是来找她算账的吧?
家入硝子惊恐地大叫一声,引来了两个人的注目。
家入硝子抓住夏油杰的手臂,惨声道:“夏油你昨天下午怎么没有叫我起床啊!糟糕了,我昨天没有去医院啊!”
说罢,她立刻爬起来,直接在禅院甚尔面前表演土下座:“十分抱歉,甚尔老师!所以你是为了这件事找来的吗?对不起,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禅院甚尔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随后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类似于看好戏的表情,缓缓说:“是啊,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我对你很失望啊,医生小姐。”
家入硝子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抬起头,双手合十高举在脑袋上:“这次是意外……”
夏油杰的额头上蹦出青筋,她拎着家入硝子的衣领把人揪起来,恨铁不成钢道:“不要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禅院甚尔本来也就只是随口逗逗她,见夏油杰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拆穿,也就耸耸肩解释道:“昨天晚上这小鬼就打电话给召寒,帮你请了假。不过召寒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
家入硝子看向夏油杰:“你帮我请的假?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看望的人是召寒小姐?”
夏油杰指了指她放在床头的手机:“你的联系人里,除了你妈妈和工藤夫人,就只有这一位是比你年长的女士了。”
随后,他又补充道:“抱歉,硝,擅自打开了你的手机。”
夏油杰在细节上一向处理得细心妥帖,家入硝子本来就没太在意这件事,现在也直接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和家入硝子解释完毕,夏油杰又转过脸去,面色不善地看向一旁的禅院甚尔:“现在人你也见到了,硝平安无事,孔先生可以请回了吧?”
“孔”甚尔一扯嘴角,目光从家入硝子身上掠过,让后者不由得搓了搓胳膊,感觉上次训练时被打到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
“好啊。”他说道,意味深长,“现在天气不错,时间也还早,我就去公园里转转好了。”
哦对,今天是周一来着,固定的教学日。家入硝子心领神会。
黑发的男人摆了摆手,与夏油杰印象中,对方刚刚一定要见到家入硝子的死缠烂打的形象完全不同。禅院甚尔干脆地告别,径直离开了。
夏油杰目送对方从正门离开,不放心地回头,检查家入硝子身上有没有被留下什么诅咒:“你确定他不是那边的人吗?”
那边,指的是形同高层,觊觎家入硝子的那部分。
当事人一愣,随即笑起来,拍了拍夏油杰的肩:“你怎么比我还敏感啊?放心吧,甚尔先生和这件事关系不大。”
她起身上楼,已经是准备离开的模样了。
“已经宣称留宿两天了,我不想让我妈担心。”家入硝子边努力把头发梳顺,边说出已经想好的说辞。
夏油杰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家入硝子所说的并不全都是假话。
家入硝子并没有表现得太过着急,她一边跟夏油杰搭话,一边随意收拾了下自己,确保自己足以外出见人后,就以正常的速度和夏油杰告别出门。
直到行至街道转角处,家入硝子装作系鞋带的模样蹲下来,借此机会确认夏油杰并没有跟着她后,立刻加快脚步,步履匆匆,一溜烟跑到了附近的公园里,不假思索地前往树林深处。
远远的,她就看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已经褪下了外套,露出里面穿着的便于行动的t恤,看到她靠近时,便伸出手臂,挑衅般勾了勾食指。
家入硝子的跑步姿势一变。
她全身的肌肉都被调动起来,咒力瞬间在四肢百骸间游走,她想象自己是一柄利剑,向前刺去,势无可挡。
“昨晚你也不在医院吧,召寒小姐真的没关系吗?”
家入硝子以手为刃,手刀划过禅院甚尔的脸颊,她借此势头欺身上前,曲起膝盖准备步步紧逼。
“速度太慢,左边全是漏洞。”
禅院甚尔像是早早预料到家入硝子的动作似的,提起膝盖与家入硝子的相撞,左手探出抓住右耳旁的手腕,另一手紧握成拳,欲向她侧腹攻击。
“召寒说昨晚没有可疑的人。”
家入硝子的手反按在禅院甚尔禁锢她的那只手上,以此为轴,借此翻身而跃,移动到另一边,禅院甚尔的一拳因此落空。
二人之间距离相差极小的战斗热热烈烈地打响,正如往日的每一次训练。
禅院甚尔从不是坚持理论教学的人,实际上,让他解释清楚一招一式反而过于困难。他给出的态度完全不能算得上是负责任,禅院甚尔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打,让家入硝子反反复复地跟他对练,自己在一招一式中领悟。
也亏得家入硝子的悟性不错,还有别的老师教授的课程作为基础,虽然挨揍很痛苦,但和强者对战的确受益匪浅。
家入硝子再一次被抡在草地上,后背摔得生疼,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青紫一片。
她抬头无奈地望天,咒力顺着她的咒力回路熟练地运转着,术式「轮回转生」发动,背部瞬间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感,身体的主人却依旧面不改色,屏息凝神短短片刻后,便若无其事地重新站起身来。
“反转术式还真是方便……”禅院甚尔小声感叹一声,仍然一副懒散模样站在原地,冲家入硝子勾了勾手,示意她进攻,“来吧,抓紧时间,你还能挨打的时间只有四个月了。”
四个月后,就是召寒小姐的预产期,也就是他们的约定到期的日子。
家入硝子扯了扯唇角,不顾一切的战斗好像总是能让人变得疯狂起来:“放心吧,甚尔老师,圣诞节的愿望我都已经想好了。”
禅院甚尔挑眉。
不知道他这暂时的好学生自己知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平时生活压抑的太久,她无论是什么时候战斗,总都有一种赌命的疯狂。
她那两个所谓的挚友就没有一个注意到?
比起禅院甚尔的走神,家入硝子则兴致高昂。
“我的愿望就是就是,”家入硝子再次冲出去,像一阵风。
“——揍扁你!”
……
有一种说法,叫做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家入硝子承认,自己虽然没太指望几个月内就能把禅院甚尔斩于马下,但是谁还不能有个梦想了,万一就实现了呢?
几个月过去,她从被禅院甚尔当做沙包摁在地上捶,变成了带刺的沙包,偶尔还能扎对方那么几下。
现在证实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早点抛弃比较好,她就老实认命,脚踏实地地变强吧。
至少现在她的努力所收获的回报是肉眼可见的,因为术式进行攻击时的近身必要性,家入硝子在压力的催促下,成为了三个人里体术最精进的那一个,如果是纯肉搏,五条悟和夏油杰一起上才有可能打得过她。
不过咒术师哪来的纯肉搏可言呢。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禅院甚尔坐在手术室的门口,身体紧绷,面色凝重,仔细看额头还有细密的汗冒出来。
整个人坐在那里,周身散发出恐怖的气势,路过的人连眼神都不敢递一个过来。
家入硝子若无其事地坐在禅院甚尔的旁边,不时偷偷瞥他,心里忍不住感叹,平日除了战斗哪哪都不靠谱的男人,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算算时间,召寒小姐也该出来了。
虽然召寒的身体一直看起来都比较虚弱,但好在身体各项指标都完全合格,更何况有家入硝子在这里守着,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悲剧。
两人坐在手术室外,谁都没说话,直到手术室的灯光暗下,医生推门而出,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跟在后面,脸上都带着祝贺的笑容。
一高一矮两个人蹭地从椅子上蹦起来。
护士迎上来,正要把怀里的小婴儿展示给这位新鲜出炉的爸爸看:“先生,恭喜你哦,是个健康的……”
禅院甚尔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他挤开挡在前面的医生和护士,直直地冲向在后面被推出来的他的妻子,召寒。
“是个健康的小弟弟啊。”
家入硝子挂着微笑,在心吐槽果然,从愣住的护士手里把被爸爸无视掉的孩子接过。
她低头看着刚刚出生,脸皱成一坨的小婴儿,想要伸手戳一戳,却又不敢,忍不住小声惊呼:“原来真的有这么丑啊!”
家入硝子又抬头看向远处握住彼此的手,小声说着话的那对夫妻,无奈道:“看来接下来,我要照顾你一阵子喽,小弟弟。”
禅院甚尔对孩子不上心,家入硝子可不敢信任他。而召寒小姐现在身体虚弱,还需要人来照顾,更没办法照顾小禅院。
诶,等等,好像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呢。
家入硝子走上前去,正要询问注意力完全在妻子身上的禅院甚尔,刚刚靠近二人,便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她的目光在二人之间缓慢移动,最后定格在了面色苍白的召寒身上,露出了一丝犹豫的神情。
……这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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