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没有再走近。她感觉自己被钉在了原地。

    护士和禅院甚尔一同推着手术推车离开,安排召寒小姐回病房休息。家入硝子怀抱着熟睡的婴儿,仍旧站在手术室门口,本该是温馨的一幕,她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爬上后背,直冲大脑。

    是什么?刚刚那种一闪而过的感觉是什么?

    阴冷的,粘稠的,恶毒的……如同埋伏在阴影里的怪物,终于探出了它的利爪,蠢蠢欲动。

    家入硝子觉得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甚至感受不到怀中婴儿的重量,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恐惧的压迫下跳动如擂鼓。

    “你在发什么呆?”

    直到禅院甚尔的声音响起,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出来,家入硝子才有一种溺水之人重新能够呼吸的感觉。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家入硝子抬头,正对上拧着眉头的禅院甚尔。

    他伸出手来,动作并不轻柔地拨了一下家入硝子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嘲笑道:“你怎么回事?刚刚还悠哉悠哉的,难道是现在才反应过来给吓成这样?”

    家入硝子的脑袋被整得往后一晃,她扯了扯嘴角,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来,声音还有些发哑:“不是啦,是这里太热了。召寒小姐怎么样?”

    禅院甚尔往走廊方向偏了偏头,示意她边走边说:“医生说状态不错,不过身体似乎还是比较虚弱,需要注意休养。”

    也就是说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家入硝子追问:“别的呢?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禅院甚尔闻言,突然回头看她。家入硝子不闪不避,和他相顾无言。

    禅院甚尔再开口时,声音有如刀锋,紧绷着,不敢置信:“……你发现什么了吗?”

    所以禅院甚尔毫不知情,至少对幕后黑手的身份并不清楚。

    禅院甚尔的眉头紧皱起来,他伸手按住家入硝子的肩头,急切地想要追问出一个答案:“你感觉到不对劲了?哪里不对劲?”

    “——家入硝子!”

    不同于往日调侃玩笑般的称呼“医生小姐”,禅院甚尔喊出了她的名字。

    肩头传来难以忽视的痛感,家入硝子却有一瞬间的失神。

    幸田,六年级时那名自以为是地对家入硝子展开复仇的男生,至今已有近三年,他青涩的脸庞突然又在家入硝子的脑海里浮现。

    或者说家入硝子仍然没有办法遗忘他。

    那孩子的死因直到现在也还是个迷,因为尸骨无存,咒术界开出了伪造的事故死亡证明,对他的家人声称孩子死于一场意外。

    幸田的死讯转达过去的时候,他的家人是否也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呢?

    和此时的禅院甚尔一样,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宝物,绝望至极的破碎的神情。

    ——都是因为她。

    家入硝子很快就把幸田的面容从脑海中拂去了。她搭上了那只紧紧抓住她肩膀的手,心情忽然安静下来。

    禅院甚尔此时已经濒临理智失控的边缘,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等待家入硝子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拜完全零咒力的体质所赐,他无法感知到那些恶心的诅咒,禅院甚尔一直以来的不幸都来源于此,因此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爱人的身上。

    他在等一个说明,或者一个该被杀死的名字。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家入硝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紧绷的唇角露出一个再平淡不过的微笑:“只是一瞬间,也有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我再去看一下召寒小姐吧。”

    禅院甚尔的力道松了大半,他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心仍吊在半空中,几乎是拽着家入硝子朝病房飞奔而去,要不是顾及后者怀里的婴儿,恨不得直接把人扛起来走。

    家入硝子先把小婴儿放进了床边的婴儿摇篮里,才再次站在了召寒的身边。

    刚刚在生死线上挣扎过一番的女人已经精疲力尽地陷入沉睡,面色仍然苍白,但远不至于到让人觉得命不久矣的地步。

    家入硝子把手放在召寒的额头上,她发动了「轮回转生」,这次只借用了原理,并没有达成术式的结果。也就是只探查召寒的身体情况,而不去改变她血肉的结构。

    术式发动的很快,家入硝子的手顿了顿。

    禅院甚尔刚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见家入硝子抬起头,一副庆幸的表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真的是我感觉错了,改行还好,真幸运!”

    禅院甚尔一下子后退几步,撞到了摇篮上,干脆就直半靠在上面:“医生小姐,我真的拜托你,下次靠谱一点吧。”

    家入硝子光看着就太阳穴狂跳,她把男人从摇篮上揭起来,让他去旁边坐着:“先管好自己吧!你把小弟弟撞醒了怎么办啊!”

    禅院甚尔不满道:“哪有这么娇贵。”

    家入硝子白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像头野兽似的。”

    家入硝子转而去看小婴儿的睡颜,虽然刚出生的时候丑丑的,但是继承了爸爸妈妈的美貌,以后肯定也会是个大帅哥。

    家入硝子突然想起来:“对了,还没问你呢,想好给他起什么名字了吗?”

    禅院甚尔双手抱胸,望向病床上熟睡的妻子,目光柔和下来:“跟召寒讨论过了,已经想好了。”

    “他叫做惠。”

    “惠。恩惠呀……”

    家入硝子轻轻地摇晃着摇篮,半长的鬓发垂下来,遮挡了禅院甚尔打量的视线,让他无法看清她的脸。

    “小惠长大以后一定会健康幸福的。”

    家入硝子把头发撩到耳后,朝禅院甚尔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恍惚间好像时间又回到了他们初遇的时候,记忆中,那天少女也是带着这样的表情,宣誓般告诉他她的梦想。

    怀揣着一颗不容动摇的决心。

    “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肯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未等禅院甚尔捕捉到什么,家入硝子突然岔开了话题,她认真地提醒说。

    “甚尔老师记得提前做准备啊!这可是小惠的第一个圣诞节。”

    禅院甚尔掏了掏耳朵:“小屁孩记得什么。”

    “对你儿子负责一点啦!”

    继续跟某位不靠谱的父亲详细嘱咐一阵育儿要点,等家入硝子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还好来时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她提前跟妈妈打好了招呼。

    站在医院大门的门口,冬日深夜的冷风把家入硝子为数不多的睡意驱散了个干净。

    她一步一步走着,这个时间已经没有电车,家入硝子也没有打车的想法,所以就这么一步一步走着,把脸埋进围巾里,雪白的围巾在风中飘荡,像一只努力挣扎着的鸟。

    还是有点冷,风钻进脖子里,让家入硝子打了个哆嗦。她想把有些散开的围巾解下来,重新戴好。

    本不该出现这种失误的。可能是因为今天太累,也可能是因为手指被冻得有些僵硬,围巾竟脱手而出,被风吹起来向身后一路打着卷飞去,家入硝子追了几步就忽然觉得没趣,停下了。

    召寒小姐的心脏上有一个诅咒。

    那诅咒生长在心脏里,密不可分。

    家入硝子站在原地,头发被风狠狠地吹乱,几根稍长的发丝飞到眼睛旁,有些刺痛。

    诅咒必然已经盘踞了很久,才发展到今天这种不可挽回的地步。她不知道,在此之前她没有用术式检查病人的习惯。尽管她没有那种意思,但使用了术式,意味着对方的生命在她股掌之中,家入硝子认为这很不尊重他人。

    所以她一直都没能发现。

    围巾落在了一盏路灯下,安静地躺在昏黄的灯光里。家入硝子已经不在意了,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视野有些模糊。

    幕后黑手很高明。诅咒的气息微弱,一直以来都被召寒小姐自身的生命力所掩盖,直到今天,分娩后的她是最虚弱的时候,才将诅咒暴露了一瞬。

    那么有没有可能,对方其实是故意的呢?

    故意让她知道幸田的真实身份,让她知道幸田是为了什么才豁出性命化身咒灵。故意在禅院甚尔一家本该是最幸福的时刻,得知这种噩耗。

    都是因为——她。

    家入硝子慢慢地蹲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地喘气。如果不这么做,她会觉得有种窒息的错觉。

    对方是咒术界高层那边的人吗?上次高层想要得知她的术式效果,自禅院慎的栽赃事件后就没了动静,所以其实是没有相信她的话,转而蛰伏起来了?

    禅院那边呢?对方本身就对脱离家族的禅院甚尔不待见,后者离开时更是大闹了一通,禅院家想借此机会报复禅院甚尔,一举两得,也不是不可能。

    但无论如何,他们使用这种缓缓作用的诅咒,是在逼迫家入硝子出手,测试她的能力。

    无论是哪边下的手,召寒小姐都已经生命垂危了。诅咒在蚕食着她的生命,家入硝子也拿不准召寒小姐什么时候会因此而死去。

    如果贸然祓除诅咒,她不敢保证召寒小姐不会受到牵连,召寒小姐的心脏本身都快要成为咒物。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要赌吗?

    她能赢吗?

    家入硝子迈开双腿,向前移动了两步,逐渐从昏暗中走到了灯光下。她捡起来满是尘土的围巾,用力地拍打,像是在愤怒,在委屈,在抖落她的脆弱。

    她必须要赢。

    她必须要救召寒小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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