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黛换上了祭服,还好她太牢和巫祝都修着,不然她就只能穿常服了。
祭服里外三层、白底金绣、宽服大袍,偏红的金线在袍子和衣摆上绣上层层叠叠的无忧花,辅以金黄的纹路,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这就上来了。
祝黛也没摘耳环,而是随意的一挽头发在脑后团成一个小团。
祭服是每个太牢都有的,以冬天的第一场雪织布,用新年第一个小时的喜气和辞新换旧的新气纺线,耗费大量时间才能做出来一件,是必须长辈亲手做的,给晚辈最真挚的祝福。
太牢吗,就喜欢搞这些温暖又令人心生欢喜的事。
祝黛身上这件也确实是祝雍亲手做的,但却早就没了太牢那份意思,也对,他本来就是单修巫祝,要不是其他长辈因为觉得祝雍背弃了自己的妻子不愿与他来往,祝黛也不用穿他做的。
说来也巧,祝黛被带回来的时候九岁,祝隽十八岁,但祝隽的生母也就是祝雍的妻子是在祝隽十岁那年死的,也就是说祝黛的生年跟祝母的死年就差一年,要是祝黛是在祝母死后才出生的长辈们也就不会怪罪祝雍了。
当然他们并没有把这份怪罪连绵到祝黛身上,甚至还因为祝黛的出身和优秀的天赋多加关照——满门子阳光温柔的人,就出了祝雍这一个表里如一冷漠的异类。
祝黛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掏出一小盒胭脂盒样的化妆品,里面的颜色鲜艳的像是会反光的金子,透着一股子神圣威严的意味,像是什么神物。
然后她大大咧咧的用手沾了点就往脸上抹。
浅浅画眉在眉尾点出一簇无忧花,当成眼影在眼尾拉出条细细的痕,哦对了,脸颊到下巴还得画上精细繁杂的曼陀罗纹,这就得用笔了。
从不化妆所以没有眉笔的祝黛:“……”
好像上一次是祝隽给她画的?祝黛想伸手揉眉心,看了看手上的化妆品决定算了,在没住过几次的房间好一顿倒腾找出了毛笔,凑合着用吧。
最后就是额头了,坦白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因为在这里画的是一种长痕,名叫太牢痕,像是用金色的墨研墨后偏笔画出来的墨痕,自额心往左画,一共三条,多一条都是天差地别。
祝黛随手用毛笔沾了点就往额头戳,化妆品在额头画出比在盒子和脸上其他部位还要灿烂的长痕,而且是三道。
然后在抽屉里一堆簪子里随便拿出只来,簪子都是通透的金水菩提,是只兰状的,上面绕了一圈细碎的白珍珠,随手往脑后的团子一插,好了!
祝黛打了个哈欠,距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四十三分钟,到了她这种程度的十天半个月不吃饭没问题,在仪式开始前她等着就行,那些长辈让祝隽来接待就好。
祝黛叫化妆镜的反射闪了一下眼,这才发现自己眼睛是深邃的幽紫,不是像祝隽那样剔透的金黄,她看向手腕,顺便也把机械表给取了下来。
一幽紫一金黄的光环浮现在腕间,也没见祝黛有什么动作那幽紫的光环就暗了下去,变成了凝固的岩浆那般灰黑交加的颜色。
祝黛再抬头,很好,是太牢正宗的通透金黄。
她打了个哈欠。
耳朵上突然传来一阵灼热,黑玫瑰耳钉泛起雪白,这从来只能单向通讯没有拒听功能的坑爹通讯器里传来盛黎清矜缱倦的声音。
“我到了,你怎么不在?”
祝黛突然开始头疼了“我在楼上,你直接上来吧,佣人不会拦你的。”
对面的盛黎好像因为她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无奈逗乐了,低低笑了一声。
“好。”
别墅外,守在旁边的佣人心动的看着微笑的盛黎,突然就相信了爱情。
盛黎留着一头黑亮的秀发,差不多到腰,gay里gay气的用着祝黛恶搞送的死亡芭比粉少女星星带蕾丝发带打着蝴蝶结低束起,三分刘海吻上了形状优美的眉毛,毫无瑕疵的皮肤羊脂玉般细腻,流畅精致的五官组合起来不但不女气反而还透出了模糊男女之间界限的美。
也幸好他有一米八多的身高,但v领叠绸衬衫和高腰深色西装裤,以及耳上的玫瑰耳钉、胸前挂着蓝宝石黑宝石指环的链子、手上翠玉的板戒都无一不呈现出一种骚气。
对,就是骚气,祝黛完全不懂为什么那群人觉得是温润如玉,这装扮在她看来就是骚气,跟他的狐狸本质一样骚气。
他对着佣人轻轻一笑,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被他这一笑勾走了三魂七魄,若是祝黛在他面前一定会狠狠给他一个大嘴巴子让他收好自己的‘魅力’和‘魅力’,别霍霍这群佣人,
当然后面那个魅力写作魅力读作骚气。
盛黎和祝隽、卫戈都是温柔类型的,不过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祝隽是那种可以敞开心扉、似乎毫无距离的邻家大哥哥型的温柔,卫戈虽然也是白切黑但至少第一眼感觉是那种让人好像看到了圣光的治愈系的温柔,而盛黎,祝黛是一直觉得他骚气没错,可只是装扮骚气而已。
他是那种矜贵的贵公子类型的温柔,看似温和有礼实际冷漠疏离,骨子里骄傲又高高在上,说白了就是‘假’温柔,但别人都叫这只老狐狸骗过去了,竟然认为他是那种温润如玉的?
眼瞎,十米以内双目失明的那种眼瞎。
祝黛如此评价。
“真漂亮。”
盛黎毫不见外站到祝黛身后,一手扶着椅子一手去碰祝黛的发团。
祝黛打开他的手,从镜子里看到他手腕上同样只有秒针的秘银色手表上秒针指着‘1’,不过比起1,她更觉得这代表的是午夜的0,怪物,她不雅的翻个白眼“谁准你碰了?”
他原始青色的眼睛泛出缱绻的柔色,常年随身的檀香味飘进祝黛的鼻子,让她不适的抽了抽鼻。
“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也这样穿怎么样?”
完全无视了祝黛的话呢——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和你能办婚礼吧?”
祝黛嗤笑了一声,慢斯条理的将化妆品刷上指甲“明面上的身份做的再好也不是天衣无缝的,你信不信我们今天刚办完婚礼,明天就有人把我们的军衔、身份和代号直接爆出来?”
祝黛和盛黎属于特殊部,直白说就是不为人所知的部队,身份信息归属于国家机密,本身存在只有本家和国家知道,是国家的底牌,决不允许被曝光。
因为这,两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像幽灵一样在这世上查无此人。
“真可惜。”
盛黎不置可否,动作轻柔的牵起祝黛的手,用她扔在一边的毛笔蘸上化妆品均匀的涂上她的指甲“真是太可惜了。”
他在祝黛的骨节上落下一个亲昵的吻。
祝黛仍由他比正常人要低了好几度的冰凉体温从唇传递到她的手上,冻没了她手上的肉色,白成瓷器没有生机的冷白。
盛黎是祝黛的关默,祝黛当然也是盛黎的关默,在只有契合度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才能成为对方的关默的情况下,两人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契合度更是在出来的当天就刺激的祝雍和盛黎的父亲盛梁给两人定下了婚约。
两人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得结婚,挑一个契合度高的正好,而且契合度高的关默可是能在鬼门关前把自己拉回来的可重复‘充电’使用型灵丹妙药。
反正……是出生于豪门世家的人,再娇贵的小公主也不是暴发户宠坏的蠢货,更不会做出什么逃婚之类的智障事——即得罪自家人又得罪亲家人,最后不但会被抓回来还会里外都讨不到好。
至于逃婚后遇到真爱?真爱还刚好是逃婚的亲家或者比亲家势力还要大的大人物?他们只能说:呵呵,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像他们这种的哪怕是非继承人也从小就见惯了钱权势力,放肆恣意归放肆恣意,但冲动都在童年就被磨灭了大半,怎么可能像普通人那样热血上头?
尤其是他们这种红色豪门,基本一生全部都被‘国家’两个字填满了。
就算是祝黛这种半路转弯的,或者说是,在每一个三观正常的华夏人的观念中,国家的理念永远高于一切。
“时间快到了,不下去吗?”
盛黎耐心的帮祝黛梳好每一根偏离轨道的发丝,温柔又恶趣味的询问。
“不用。”祝黛强忍着想扭断盛黎一直放在她头上的手的欲望,冷静的看着指到十一点的时钟“祝隽会上来叫我的。”
“你可真信任他。”
“他是个好用的副手。”
祝黛懒懒的挑眉“而且并没有丝毫的竞争力。”
“那我是不是该说恭喜?”
盛黎低下头,挤进化妆镜,表情平静又温柔,仪式完成后,祝黛可就是被祝爷承认的正统祝家第一继承人了。
“不需要。”
祝黛和盛黎听到了敲门声,祝隽在门外温温柔柔唤她“黛黛,时间快到了。”
“跟我一起下去吗?”
祝黛征求盛黎的意见。
“当然。”
盛黎迈步去开门,在门外同样穿着祭服的祝隽惊愕的注视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祝隽看向祝黛,得到了她一个无奈的微笑,立马懂了。
其实在看到出来接待的是祝隽后,众人就懂了,不过祝隽的性子也确实太过温软,祝黛确是比他更适合,听说现在都做到少校了。
看到祝隽和祝黛,众人对两人额上的三道太牢痕表示惊叹,完完全全无视了盛黎这个外人,毕竟家主都没出来说什么。
盛黎还是头一回见到祝家的仪式,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见满大厅的人都清一色无忧花祭服、太牢金瞳和满脸金妆,呦呵,那些个像祝雍一样单修巫祝的呢?
怎么半点紫色和黑色都看不见啊?
祝家这些年的服饰一直在简化,简化到现在,太牢的祭服是交领衬衣加到脚直筒裙和大袍,巫祝的祭服也是简单的露脐衬衣加百褶长裙和长褂,还有太牢的衣服上是金黄的无忧花,巫祝的衣服上是紫色的假连翘,你问男的?男的一样,就是多了条类似秋裤的玩意。
得亏祝家人普遍颜值80+,不然还真镇不住这两套衣服。
盛黎看了一圈,疑惑的看向祝黛。
祝黛缓缓打了个问号。
盛黎:……
盛黎指了指她腕上变成灰黑交加的光环,祝黛看了一眼‘指什么指,你就不会传神吗?’
盛黎:……‘在现在?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仪式还没正式开始呢。’
‘我怎么一个巫祝外表的都没看见?’
祝黛又白了他一眼‘呵,在现在的祝家,单修的比灭绝动物还珍惜。’
灭绝动物……你这么说话有考虑过你哥和你爹吗?
‘祝爷不是单修巫祝吗?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封字的。’
‘你真以为他是单修巫祝?只是修为弱的连太牢痕都画不上所以对外称单修而已。’
盛黎挑眉‘那祝隽?’
‘勉强有一道巫祝痕,他的天赋全在太牢上。’
盛黎这才发现,祝隽白净的额头上画着三道比祝黛还要闪耀的多的太牢痕。
‘祝家有过全穿巫祝的时候吗?’
‘有啊’祝黛看向盛黎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恶意,与那双明亮通透的太牢金瞳分外不符‘太牢封字,祝君长途坦荡,巫祝夺字,请人走上奈何。’
好家伙,盛黎敢百分百确定祝黛绝对是故意想吓他的。
却也不再问了,因为太牢们已经夹杂着他们走出别墅了,作为百年来第一个得见祝家封字仪式的外人,盛黎对这场仪式抱有十足的好奇心。
祝家主家别墅外宽阔的庭院全是太牢打扮的祝家人,太牢们浓郁的欢喜甚至影响到了环境,比如说庭院里那棵巨大的无忧花树,俗名四方木,在刚入花期的四月初满树金黄,在阳光的照映下闪烁着神圣又温暖的光。
他一眼就看到了单单站在树下的青年,好像才二十,比祝黛小一岁。
栗色的短发、浅金色的垂眼,额心意外的画着一道可以称得上是闪耀的太牢痕——可不是谁都像祝隽和祝黛天资绝伦的,普遍二十第一道就是天才了,还有人年过六十还没修出一道呢,对,说的就是祝雍。
眼神和气质是祝家人普遍的温柔腼腆,隐隐夹杂了一分激动,并不让人觉得他不成熟,反而好奇他在激动什么,总之他的眼神就是牢牢黏上祝黛了。
祝隽拉住盛黎,叫祝黛一人走到了树下,蓝天白云花树美人,若不是树下的两人容貌相似,这场景都可以直接拿去拍偶像剧了。
可即便如此盛黎还是深深的不爽,那是他老婆唉~
“祝豫,请太牢封字。”
祝豫双臂一线、双手交叠,对着祝黛行了个古代电视剧上的官礼。
“准礼。”祝黛微微抬起头,一手抚上四方木的树干,通透的太牢金瞳带着太牢的神圣,语调更是威严又和气。
盛黎戳戳祝隽,笑容纯良无害。
祝隽:……
他凑近盛黎,轻声解释“意思允许你就是展现能力,走个形式。”
懂了,盛黎转回头专心观看,殊不知他这幅用完就丢的样子像极了拔x无情的渣男。
那边的祝豫手上缓缓浮现一盏宫灯,美轮美奂的外表下隐藏着一束炽红的火焰,却并不刺目,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温暖,像是驱走了心头所有的阴霾,就连盛黎这样的老阴(哗——)都有一瞬间感觉被净化了。
“紫禁灯,照亮所视一切阴影,驱散眼前所有阴云,它是希望与黎明的脚步。”
祷言?!盛黎瞳孔放大,那是每当人醒神的时候,凭空浮现在脑海中的一段话,包含着‘神’用法、用处、来处还有最关键的弱点。
可想而知这有多么重要,可祝家的封字仪式居然还要说祷言?那人也真的说了?
就这样祝黛还敢让他这个外人旁观?祝家也没一个人赶人?这群祝家人都疯了吗!
没人理会震惊的盛黎,所有人的精力都集中在面前的仪式。
“那你可有以此行走世间,直至死亡的觉悟?”
祝黛庄严问道,毫无菱角的初恋脸上是不容置喙的威严和神圣。
“祝豫有!”
祝豫毫不犹豫的回“我绝不会因恐惧而后退哪怕一步!”
“好孩子。”
祝黛的表情柔软了下来,金黄的光环在腕间大放光芒,她牵起他的左手,用食指在手腕上面留下了两个字。
“封字——行炬。”
盛黎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太牢们满到溢出来的欢喜似乎也将他感染。
[——早上好,我是盛黎,今天我还活着
我见证了祝家一位的封字仪式,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祝家人能……这么毫不设防。
我理解不了,找不出任何理由。
祝家真的很神奇,半分不像是个豪门世家。
我亲眼所见,每个人,每个在场的人都确确实实的为此而感到喜悦,好像丝毫不在乎他是哪一只旁系的子弟,他的封字会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一样。
就连平日里淡然懒散、行动时杀气凌厉的祝黛都将喜悦溢出了眼外。
祝家的人绝对是人格分裂。
不然在战场上比怪物还怪物的一群家伙,在家里怎么可能这么,这么温柔的,温柔的让人觉得就算是石头心也能被他们捂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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