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宗的外门弟子统一宿在学舍后山,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就是白墙黑瓦的南院。
南院的宿舍是三人一处小院,外部环境共用,但每人都能分得一间独立的屋子。
谢时宴刚走到院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推开门进到院里,见树下的石制圆桌上堆着没吃完的菜肴,身穿院服的外门弟子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位紫红色衣袍的青年,听他侃侃而谈。
地上散落着已经开封的酒坛,谢时宴目所触及便有七八个,酒气在空中溢散开,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师兄!”坐在外围的席洛最先看到他。
“嗯?谢兄回来了……嗝。”坐在人群中间的杜蒙抹了把醉醺醺的脸,眯着眼睛看了过来。
谢时宴淡淡一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平日里独来独往,话也不多,众人基本都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
紫红衣袍的青年被人打断有些不爽,斜着眼睛看过来,目光落到谢时宴身上时却愣了愣。
杜蒙连忙介绍道:“贺师兄!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谢时宴,已经有练气后期了!”
贺长帆好似没听见,依旧仔细打量着来人。
周围有人笑了出来。
“贺师兄这是第一次见谢兄吧。”
“噗……还用说?一看这反应就是了。”
“嗨,我当年更夸张,先生讲了什么一个字也没听,光盯着看了。”
“谁让咱们谢兄相貌堂堂呢!”
“要是个女修就好了…唉……”
“想什么呢?真要是女修,看都轮不上你!”
不少人都喝了酒,此刻借着酒劲调侃起来,众人哄笑成一片。
谢时宴似乎已经习惯了,并不作理会,抬腿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席洛见状立刻起身,几步过来跟上了他。
直到房间门关上半晌,贺长帆才回神。
杜蒙道:“谢兄一直这样,他就是不爱跟人接触,人不坏。”
贺长帆问道:“他是哪年入的院?”
杜蒙:“去年,今年弟子试炼就该我们参加了。”
贺长帆拿起酒杯,旁边的人立刻就给他倒酒:“纯靠自己摸索步入练气后期,确实不错。”
有人看出贺长帆感兴趣,马上接道:“可不嘛!今年试炼入围肯定有他!”
“谢师兄就是性子冷了点。”
“要说修为脾性兼备,那还得是唐师兄,上次受伤还帮我带过药呢!”
……
为了便于弟子早起在院中修炼而不至于打扰他人,这里被设计的隔音效果很好。关上门,便能将大部分吵闹声隔绝在外。
席洛几乎是一进门就忍不住问:“师兄,清寂仙尊传你做什么了?”
谢时宴实话实说:“他…传错了。”
“啊?”
席洛眨眨眼:“这还能错?”
谢时宴没出声,坐到了床边用来修炼打坐的矮榻上。
他当然知道这肯定只是个借口,但既然那位“贺长风”玉坠都能拿得出,想来他们也无需知道究竟什么原因。
谢时宴粗了蹙眉,尤其想起个“贺长风”,让他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那人给的灯还静静躺在储物袋里,谢时宴不想再对席洛过多解释,便没有马上拿出来。
谢时宴看向席洛:“对了,江兄呢?”
“不知道,你走以后他就回去了。”
席洛见他摆出一副要入定的架势,瘪了瘪嘴道:“我一直记挂师兄,你回来怎么也不问问我?”
谢时宴动作顿了顿,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你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席洛一噎,看谢时宴是真的没什么反应,才道:“那,我走了。”
谢时宴“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席洛转身出门,眼中的幽暗一闪而逝。
夜色降临,临松阁已经完全关了门,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响起混着潺潺流水声的蛙鸣。
靠东南角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支开,黎止轻巧地翻身,落进了阁楼里。
验灵石就放在顶层,每年测试新入弟子的灵脉根基时才会拿出来用。
清寂的仙尊印信很好用,一路畅通无阻。
“不会留下记录之类的吧。”黎止踩着木制的楼梯,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
锦乌在他头顶盘旋:“理论上来讲统管禁制的人可能察觉。”
黎止:“?”
锦乌思索了一下:“这种量级应该是某位圣尊吧。”
黎止放下心来,安心爬楼。
顶层设下的禁制要复杂上许多,黎止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最后失去耐心,直接用印信砸了两下才进来。
他一边咋舌一边收起目前为止用处最大的工具,暗想这统管的人也真是不怕麻烦。
临松阁顶层存放的几乎都是不常用但很重要的东西,譬如验灵晶石,又譬如典礼用品,再譬如…一堆看不出形状的破铜烂铁。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瑰丽阵法和金碧辉煌的装饰,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仓库。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验灵晶石这种贵重物品在外侧,那些破烂反倒煞有其事的放在里面,中间还隔出不短的距离。
不过有正经事在,黎止忽略了这些异常,径直来到验灵晶石前。
这玩意长得有点像占卜用的水晶球,本体同样是透明光滑的色泽,只不过形状是不规则的,安安静静躺在密封的云晶罩里。
锦乌在他身后指挥,黎止突然有了种久违的考试感,没来由有些紧张。
他拿开云晶罩,缓缓将灵力注入验灵石中。
原本黯淡的验灵石逐渐散发出幽深的色泽,从浓重的紫色一点点变浅,又呈现出另一种颜色,最后最后一闪一闪,停留在了深红色。
黎止蹙起的眉就没有松开过。
锦乌的声音很半天才响起:“红色代表金丹期,越浅越高。”
“意思是我现在只有刚结丹的水平?”
锦乌只能道:“结果看起来是这样。”
黎止深呼吸:“灵脉很虚弱。”
锦乌:“?”
“尤其大量灵力流过时,滞涩感很强,像是…”黎止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被打散了又硬拼起来。”
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安静下来。
半晌,锦乌才问道:“能修炼吗?”
黎止叹了口气:“恐怕不行。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只是有内丹在,事实上连金丹初期的水平都使不出来。”
不到金丹初期,意味着教习先生中都有人比他修为更高,甚至过几年其他仙尊的弟子天赋高的陆续结丹,全都会超过他。
如果黎止只是出云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他会非常满意这个修为,然后安安心心当条咸鱼。
但问题他是九尊之一,修为伪造可不是小事,这中间还隔着一个元婴,多半动手就会暴露。
“这算最糟糕的情况吗?”
“还好,我做好你没有修为的最坏打算了。”
黎止啧了一声:“你这个打算坏过头了吧,我明明多少也能用点法术。”
锦乌问他:“你能打过谢时宴吗?”
黎止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十五日后谢时宴就会在弟子试炼中大放异彩,当场突破,是以这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
黎止坐在地上吁了口气。
他辞职的时候特意挑了星期一去办手续,为的就是享受一下自己无事一身轻,而上司第二天还得来的快乐。
结果现在反而比平时还忙碌几分。
锦乌看着黎止眼神一凛,猛地起身,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黎止拍了拍裤脚上不存在的灰尘:“准备下班。”
锦乌提醒他:“原书里接下来是席洛的情节,他要去准备给小谢的入门礼,是那个识别魔气的手环,但小谢它检测出来的是他自己。”
谢时宴自己就有魔族血统,送他这玩意是图什么?
要不是席洛是三攻之一,他真怀疑作者要把他写成反派。
“让他送吧。”黎止眨了眨眼睛,“谢时宴一时半会儿又不会用。”
谢时宴修炼起来卷生卷死,不喜欢配饰,只在很后面带过一次。那时他的封印已然松动,血脉被引了出来,手环承受不住冲击,当场碎裂。
这段情节发生在中后期,算是谢时宴成为魔尊的一个拐点。
见麻雀没吱声,黎止道:“担心你就去盯着他吧,有动静随时告诉我。”
听起来好像也算合理,锦乌的黑豆眼耷了下来:“那你呢?”
说话间黎止已经打开了窗户,闻言,他在温吞的夜风里披着一身皎皎月光转过来,歪着头笑了下:“我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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