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团子

    这污蔑人的话张口就来,满嘴喷粪的臭气熏得贺初初险些睁不开眼。

    难怪在书里,男主会造谣败坏贺知梅的清白,原来是一脉相承的德性啊?

    贺初初的暴脾气说来就来,双眼一瞪,便冲福婶大声道:“放你的大臭屁!”

    “你在我家白吃白喝,哪来的脸骂骂咧咧?”

    “你发育不全的大脑缠了裹脚布吗?张口闭口就是伺候?你算个什么东西,让我姐姐伺候你?!”

    可可爱爱,一头卷毛咋咋呼呼,像芭比娃娃般精致的小女孩横眉冷目,昂首挺胸,凌人气势既不输人,也不输阵。

    这让一旁目睹全程的贺星勉惊讶得小嘴微张,圆溜溜的双眼里像是有热烈的火苗在跳动,乍然变得炯炯有神。

    她好厉害!

    贺初初忽然感到掌心发痒,是贺星勉在悄悄抠她的手。

    她转头过去,发现小屁孩眸子亮晶晶的,面颊也红扑扑,正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贺初初有些得意地跟他眨眨眼,转而想到什么又开始阴阳怪气福婶,话却是对着贺星勉说的,很是煞有介事,“勉勉,看到了吗?”

    “你以后说话做事可不能学福婶哦,否则像她这样粗鄙又嘴臭的人,迟早会被人套麻袋打得鼻青脸肿。”

    贺星勉年纪小,又是来历不明被收养的孩子,他对人的喜恶感知特别敏锐。

    福婶每次看到他,不是白眼翻出天际,就是嘀嘀咕咕,嘴里没有好话。

    去年腊月里,冬至当天,福婶拖家带口来到贺家吃白食。

    饭后,她大儿子的一双儿女为争抢贺星勉的玩具扭打在了一起,福婶看到后却不分青红皂白把贺星勉给一顿打。

    爷爷恼得指责她,她却振振有词说贺星勉是个冷血白眼狼,眼睁睁看着哥哥姐姐打架,都不知道劝一劝。

    贺星勉当时才三岁多,能拉八九岁孩子的架?

    福婶的冥顽不灵把爷爷气了个好歹,即使有姻亲的关系在,他也把她一家人赶了出去,好长时间都没见来往。

    贺星勉也因此对福婶又厌又怕。

    他太小了,在绝对的武力下,毫无反抗的能力。

    不过,现在有凶凶的贺初初撑腰,无形之中给贺星勉也增添了不少勇气。他挺直腰板,绷紧小脸,对贺初初郑重点头,“嗯!”

    福婶横行乡里几十年,头一回被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震住。

    她意外贺初初看着乖巧,嘴皮子却厉害,猝不及防被对方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有些傻眼,待反应过来,瞬间恼羞成怒,那似老树皮皱巴的黑脸涨红,“你个没教养的小贝戋皮,看我不打死你!”

    她说着就扬起手掌往贺初初身上招呼。

    “小心!”

    贺星勉先一步发现福婶的动作,心提到嗓子眼儿,扯着嗓门赶忙提醒贺初初。

    贺初初当然有所察觉,赶在福婶欺近身之前,她拉着贺星勉转身就往门口跑,打算下楼去告状。

    福婶自然不放过他们俩,提步就往前追,叫骂不停。

    贺初初长到20岁,愣是没听过这些污言秽语,也就是眼下不方便,否则她真想把自己和贺星勉的耳朵堵上。

    眼见着人快追上来,她拖鞋跑丢了都来不及穿,而是急忙弯腰抓起放在门外的裹满泥巴的橡胶雨鞋就往福婶身上砸,“老妖婆,看打!”

    贺星勉也有样学样,拖起剩下的那一只朝福婶扔去。

    福婶避开了先头的那一只鞋,却没来得及躲开后面跟来的。

    这雨鞋是爷爷生前穿的,长筒的,很有些分量,也就是贺星勉力气小,方向跑偏打在了福婶的腿上。

    厚实的鞋跟砸中她的小腿骨,她“哎哟”一声的间隙,贺初初和贺星勉已经一溜烟儿跑远了。

    书里写福婶最是睚眦必报,男主没有发迹时,她就是村里一霸;后来男主变得有钱有势,她更是把那些得罪过她的人瞅准机会都一一报复了回去。

    贺初初料准福婶不会吃闷亏,肯定会穷追不舍,所以她拉着贺星勉一步都不带停地跑去找贺知梅。

    而贺知梅赶早买到羊肉后,又搭着张婶家拉货的三轮车去了菜市场买牛肉、鸡肉、猪大肠,而后精打细算,再捡着有用的东西买,足足装满两个买菜用的布口袋。

    她回到家刚坐在堂屋里歇脚,与贺家相邻而居的外婆就拎着街口小摊上买的豆浆油条以及家里蒸的腊肉豆角包子过来。

    老太太特别富态,白白胖胖的,留着贴耳短发,带着金耳环、金戒指,腕上还有一只祖上传下来的水头很足的油青翡翠手镯。

    她见只有贺知梅在,便问:“初初和勉勉呢?快让他们下来吃饭了,油条不禁放,到时候初初别又嫌腻得慌。”

    “初初昨晚没睡好,再让她补会儿觉也行。”

    贺知梅说着就去厨房把闷在锅里的水煮鸡蛋盛出来,再拿了几只碗和盘子回到堂屋,帮着外婆把早饭分装好。

    “外婆,您吃了吗?”她又问。

    外婆拖开条凳在桌前坐下,“我跟你们一起吃。”她拿起筷子又顿了顿,看向贺知梅道:“对了,汪福妹那尊神呢?她难道病得起不来床了?还是等我亲自去请她?”

    汪福妹就是福婶。

    她经常借口腰疼、腿疼等老毛病做不了农活,然后到贺家休养。外婆对此见怪不怪,回回都要出言嘲讽几句。

    贺知梅想了想起身道:“我上楼去看看?”

    外婆面露不屑,拉了贺知梅一把,“别管她。”

    “你又没嫁过去,她却自作多情把自己当正经婆婆摆起了姿态,当了一辈子弯脚杆,只会在小辈面前作威作福。”

    外婆和福婶不合由来已久,涉及到上一辈的旧事,贺知梅不好说什么,便沉默以对。

    倒是外婆,每每提及贺知梅的婚事就滔滔不绝,看贺知梅也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别闷着不说话。”

    “当初老贺让你跟刘淮宇订婚,我就一直不同意。谁知道他犟得像头牛,偏要认为刘淮宇是个好苗子,以后前途无量。”

    “前途可能有点儿前途,苗子好在哪儿?”

    “他从小我就看出来跟他妈一样,是个没心肝的。果不其然,你爷爷去世那么大的事,他都没舍得回来看一眼,明明白白不把你和老贺当回事。”

    “你妈走得早,又是老贺把你拉扯大。我知道你孝顺他,事事以他的意愿为主。可是你想过没有,结婚仅仅是考虑结婚对象好不好吗?”

    “我这辈子运气好没遇到恶婆婆,但是你二姨婆、小姨婆当媳妇那会儿,谁没被磋磨过?汪福妹年轻时就心黑手狠,老了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那个大儿媳妇整天过的什么日子还不够让你警醒吗?”

    “依我和你外公的意思,你干脆和刘淮宇退婚,然后继续读书考大学,怎么样?”

    “我”贺知梅踟蹰不定,“退婚的事,您让我再想想。”

    她的妈妈是外婆的大女儿,天生体弱,结婚生子后,没几年就得了一场大病,不治而亡。

    爷爷念及儿子长年累月杳无音信,他唯恐自己年老体衰时,贺知梅没有着落,于是早早定下她的婚事,以便让她有所依靠。

    贺知梅之所以犹豫,倒不是对刘淮宇情根深种,毕竟两人订婚那会儿,她才13岁,经年未见,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幼年的相处中,单纯且平淡。

    根本原因,是她明白爷爷的用心良苦,继而也就不忍在老人家尸骨未寒时便违背他生前的心愿。

    这会让她良心不安。

    外婆见贺知梅给了态度,在心头团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郁气总算消解了许多,她“嗯”了声,“那复读的事?”

    “先那阵我去买油条,在路上还碰到你的班主任,让我回来劝劝你。这年头能考上大学不容易,你是当大学生的料,别耽误自己。”

    说道复读,贺知梅心里早有成算,故而态度异常坚决,“我心里有数,您就别操心了。”

    外婆还能不知道她的打算?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呀你呀,人不大,心眼儿却多。”

    “让初初和勉勉给我照顾怎么了?他俩那丁点大的人儿能花我多少钱?你要真觉得亏欠,自己就争点气考个好大学,等以后赚了大钱再还给我。”

    外婆的话说得轻松,贺知梅却深知事实并非如此。

    老太太一共有四个儿女,除了早亡的长女,余下两个女儿在外地工作,将自己的孩子都留在娘家,唯一的儿子,也就是二舅舅独立承担起上养老、下养小的责任。

    二舅舅夫妻俩早年南下打工,小赚了一笔钱。

    他们回到灵云县后,先是盖了三楼一底的大楼房,并给家里添置了不少时兴的大件家具、电器,一切妥当后才在县里的综合市场买下一个小门面做蔬菜批发和零售的生意。

    看上去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实则目前的经济状况也不容乐观。如果再让贺初初和贺星勉过去,外婆家的生活压力可想而知。

    见外婆还要再劝,贺知梅坦诚道:“我先经营着爷爷留下的小馆子,至于读书,我平时也能自己学习,等条件宽裕一些,我会再参加高考的。”

    外婆恨恨地瞪她一眼,“你真是,从老贺那儿别的没学到,死犟倒是学了个精髓。”

    贺知梅赧然一笑,抱着外婆的胳膊正要撒娇好好儿劝劝老太太,还没开口,就见贺初初哭哭啼啼的,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姐姐!外婆!呜呜呜福婶骂我骂姐姐,还想打我和勉勉!”

    她一面哭诉,一面不忘拉扯一下贺星勉,让他也给点反应。

    刚进门那会儿,贺初初狂奔之下来了个急刹车,先是调整呼吸,而后把嘴巴一瘪,眉毛一撇,还揉眼硬挤出几滴泪来。

    她变脸的速度,让贺星勉再次目瞪口呆,眼下都还愣愣呆呆的,无辜的大眼睛眨啊眨,顺着贺初初的话点头,奶里奶气,“嗯,福婶想打我们。”

    “那老婆子又想打人?”外婆愣时火冒三丈,手往桌子上一拍,当即就要去找福婶算账,“走!外婆给你们报仇!”

    去年冬至,福婶莫名其妙地拿贺星勉撒气,那时外婆正在青溪市的三女儿家里,没能为贺星勉讨回公道。

    眼下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外婆可不得好好找福婶说道说道?

    眼见着老太太怒气冲冲,一副要跟人干架的模样,贺知梅顿觉头疼,她赶紧拦住人,“外婆,你冷静点啊,听初初说说怎么回事?”

    贺初初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滚,似乎是伤心极了,声音都有些发哽,“她、她骂姐姐,然后我很生气地反驳她,她就骂我了”

    她说着张着怯怯的双眼望向贺知梅,“姐姐,福婶好可怕啊,难道我们以后真的要跟她成为一家人吗?”

    贺初初本来以为贺知梅对她和男主的婚约应该是满意的,直到看了书里那些心理描写才知道她一直在犹豫退婚,奈何最后被男主先下手为强,落了下乘。

    正好福婶的嘴巴不干净,贺初初便借题发挥,希望可以促使贺知梅下定决心,先一步占据退婚的优势,将男主为所欲为的可能性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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