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梅凝视贺初初胆怯的双眼,蓦然想到贺星勉在面对福婶时也是如此,她鼻尖发酸,心里生出阵阵悔意。

    是她大意了。

    以前她一门心思忙于学习,与弟弟妹妹相处的时间不多,更是因为私心里不喜欢福婶,所以每当对方来家里,多是爷爷在应酬,她自然而然就没有去深思这场婚约在以后会带来的种种矛盾。

    她早该明白的,以福婶的别有心思,以及毫无容人之量的性格,对她尚且呼来喝去,又怎么会善待初初和勉勉这两个被她时时挂在嘴边的拖油瓶呢?

    或许,真的不能再迟疑了。

    “别担心,”贺知梅抬手给贺初初擦擦眼泪,轻声道,“福婶不是、也不会成为我们的家人。”

    她话音一落,不仅贺初初与贺星勉面露欢喜,外婆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欣慰道:“我就说你磨磨唧唧的,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理。”

    贺初初两眼弯成了月牙,她与贺星勉对视一眼,开始琢磨要不要撺掇贺知梅趁热打铁马上就退婚的时候,福婶气势汹汹的杀到了。

    她借口自己的老寒腿犯了,要住在贺家方便就医,眼下却没事儿人似的健步如飞,大踏步“咻”地跳过堂屋的门槛。

    那狠厉的眼神一扫,像是故意忽略外婆与贺知梅的存在,淬了毒的眼睛只盯紧贺初初,大跨步上前拉扯她,一面还骂道:“小贝戋皮,我看你往哪儿跑!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贺知梅神色骤变,眼明手快地护着贺初初、贺星勉往旁边躲,外婆则一脸凶狠地抓住福婶的胳膊,狠狠一甩,喝道:“汪福妹!我面前不是你撒泼打滚的地方!”

    “想发疯就滚回你的刘家去!马上就滚!”

    外婆家还有几亩地,她偶尔会下田干活,是以手劲不小,她又没控制力道,福婶小小的个子被她的力道一带,左脚绊右脚,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手撑住门才稳住身形。

    一来就落了下乘,福婶恨得咬住后槽牙磨得嘎嘎响,奈何张狂了一辈子,每每对上外婆,她始终讨不了好。

    两人积怨甚深,由来已久。

    早年间,外婆的娘家是隔壁县的大户,家里住着四进院的大宅子。后来遇到战乱及特殊时期日渐败落,外婆长大后身上背的成分不好,婚姻也比较困难。

    她的父母托媒人四处打听,得知灵云县有个叫“曾明琢”的大队里的小会计,因为父母早亡,至今婚事都没有着落。

    待细细一问,了解到对方祖上有人中过秀才,他自己也读了些书,人很是本分文雅。

    外婆对其无有不满,很快同意外嫁,曾明琢也就成了贺知梅的外公。

    外婆嫁来灵云县不久,便听说福婶的大姐暗恋外公很长一段时间,得知外公娶了别人,她还哭着闹着要自杀,丢尽了父母的脸面。

    实在没办法,汪家父母只得将大姐远嫁给了一个好吃懒做的鳏夫,害得大姐婚后的日子过得很是凄惨。

    说来外公也是冤枉,他连这大姐的模样都没看清过,哪里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呢,结果连带着自己和家人都背负了不少骂名。

    而福婶更是为此恨上了外婆,固执地觉得是她从中作梗才使得自家大姐没有好下场。

    她隔三差五就主动挑衅惹事,皆被外婆好一顿收拾才作罢。

    过去的教训深深印在福婶的脑海里,让她见到外婆就形成条件反射,心底打怵。

    可她又实在不甘心铩羽而归,当即站稳身形,对外婆冷嘲热讽道:“罗碧云啊罗碧云,没想到两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也值得你当心肝疼。”

    “难道我眼瞎,这么多年都没看出你竟然是菩萨化身。”

    外婆可不会放任她嚣张,冷哼反讽道:“菩萨救苦救难,就是不救你家里那个痨病鬼,不正是你们以前作恶多端的报应嘛?”

    福婶的丈夫老刘头贯来会偷奸耍滑,年轻时就不着调,上了年纪又听人游说独自外出打工。

    前些年赚了钱,很是风光,上上下下地给家里盖房子,添置家具。

    结果今年年初,不知道他怎么灰溜溜地回来了,听人说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病,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治,便偷偷摸摸地躲在家里吃药。

    相亲邻里都议论纷纷,福婶强撑脸面,对外只说是老刘头是积劳成疾,需要静养,不能多走动。

    家里一团乱,福婶住到贺家来也是为了躲清静,哪想外婆却直戳她的痛点,令她愤恨不已。

    福婶狠瞪着双眼与外婆对视半晌无果,她一咬牙,便把矛头对准贺知梅。

    “罗碧云,贺知梅现在是我板上钉钉的儿媳妇,你要是为了她好,就少插手跟你不相干的事。”

    外婆听了这话只觉好笑,“板上钉钉?既没有领证,也没有办酒,你想得倒是美?”

    “我就说老贺这才刚走,你就大包小包死皮赖脸地住进他的房子,原来是觉得梅梅好欺负,想早摆婆婆谱!”

    “你劝你还是少做点青天白日梦。”

    福婶满腔怒火,思维也有些迟钝,绕是如此,她还是听出了外婆的言外之意,冷笑道:“你别以为你是贺知梅的外婆就能替她出头!”

    “贺知梅不姓曾也不姓罗!贺文礼把她订给了我老刘家,她就生是我刘家人,死是我刘家鬼!关你罗碧云屁事?!”

    “难道你想给她退婚?这灵云县谁不知道贺知梅是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我家淮宇前途敞亮,娶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了!只要你敢在背后使坏破坏这门亲事,我就敢搞臭贺知梅的名声!”

    贺初初一听,暗道书里贺知梅一夜之间就成了人尽可夫的荡fu,果然是男主联合他妈搞的鬼!

    可恶。

    “够了!”

    贺知梅一向好性儿,少有生气的时候,更别提眼下的愤怒。

    她厉声何止住福婶,杏眸发冷,直言道:“外婆是我的亲人,她有权过问我的一切!而你有什么立场在我家大呼小叫!”

    “我忍你,并非我怕你。”

    贺知梅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爷爷去世的悲痛、错失高考的苦闷通通发泄出来,对福婶再无顾忌,“别以为我不知道,近两年你往我家跑得勤快,不就是妄想以后把房子占为己有吗?你对勉勉横竖看不顺眼,不就是以为爷爷会把房子给他吗?”

    “现在挑明了说吧,不管之后房子归谁都不可能归你。”

    福婶以前拿捏贺知梅的脾气软,所以嚣张无度,眼下被她驳斥,那团聚在胸口的火气越烧越旺。

    她咬紧腮帮子,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滚出来,“贺知梅,你好得很。”

    “你们想过河拆桥是吧?!好啊!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退婚就退婚!我等着看你们的好下场!”

    福婶赌咒发誓,言语间尽是恶意,最后仍觉不得痛快,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奚落道:“呸!”

    “你贺家、曾家连个多余的男人都没有,看你们以后拿什么跟我斗!”

    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落在外婆眼里纯属无能狂怒。

    外婆与贺知梅平静道:“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择日不如撞日,你去把订婚的信物拿出来还给汪福妹,婚约就算了结。”

    贺知梅久久都没有从刚才的爆发中冷静下来,她紧了紧手指,闷声点头,“嗯。”

    随后,未免贺初初与贺星勉再被福婶殃及,她一手拉一个,“我们走。”

    待三姐弟离开后,外婆才又把目光放在福婶身上,对她道:“订婚那年,老贺给了你们家一枚金戒指并200块现金做凭证,你必须一分不少地还回来。”

    福婶闻言,面色变了几变。

    见她异样,外婆心里有了猜测,语气不自觉加重,“你最好别耍花招,否则我就找警察抓你。”

    “让你进派出所待上十天半个月,说不定你的好儿子都会被你连累。”

    福婶有三个孩子,大女儿生下来就送了人,二儿子脑子不好使,傻憨憨的,只能做些农活,小儿子刘淮宇出息,不仅考上大学还留在大城市工作。

    她后半辈子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指望小儿子。

    相比之下,外婆只有一个儿子,但是他为人洒脱仗义,交好的朋友多,在县里请人办事什么的也比较容易。

    因而当对方说要报警时,福婶顿时心生恐慌。

    她既不想被关起来,也不想给小儿子拖后腿,便色厉内荏地梗着脖子道:“退亲的事,我做不了主,等我家淮宇回来再说。”

    外婆一脸看透她的表情,冷笑道:“当年定亲就是你拍的板,现在又说做不了主,我是傻的吗?”

    说完,外婆懒怠再跟福婶做口舌上的纠缠,向外走到院子里,然后对楼上大声道:“梅梅,拿了东西直接下来。我去打电话喊你舅舅回家,然后我们一起去刘家退亲。”

    楼上的贺知梅听到声音,几步跑到窗前探出身子回道:“好,马上!”

    另一边贺初初背着小手在福婶住过的那间房门外徘徊,看到里面乱七八糟的床铺,以及随意被丢在地上的手提行李包,眼睛也骨碌碌的转。

    贺星勉似乎猜到她又在打坏注意,挪着小步靠近她,小表情很是严肃道:“你如果再去惹福婶生气,她就不容易被赶走了。”

    他认识福婶的时间比贺初初更久,知道福婶是外婆说的“滚刀肉”,对这样的人就该躲得越快越好。

    贺初初被贺星勉说中心思,有些讪讪,甩甩手走开,还为自己狡辩道:“我就想想,才不会真的做什么呢。”

    贺星勉明显不信她的话,她干脆撒腿跑开,去纠缠贺知梅,“姐姐,你好了吗?”

    “我和勉勉陪你一块儿去刘家吧?待在家里好无聊啊,想出去走走。”

    刘家给的订婚信物一直是贺知梅在保管。因爷爷的嘱托,所以她将东西放得很仔细。

    贺初初与她说话的时候,贺知梅正踩着凳子踮脚翻找最上层的衣柜,一面答道:“我们家距离刘家远,来去少说也得一个小时,你如果不怕累不怕晒就跟上吧?”

    贺初初想了想,贺知梅如果能成功退婚,就意味着迈出了她改变命运的第一步,也是自己任务进度条往前拨的一小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过这重要的时刻。

    她向贺星勉招招手,“勉勉,找两顶草帽来,我们一人一个。”

    贺星勉双眼清凌凌的,一板一眼道,“可是草帽太大了,会挡眼睛的,撑伞行吗?”

    现在这年头可不分什么晴雨伞,普通伞更别提有防晒功能了,但是比起草帽的遮挡面积,雨伞确实要大得多。

    于是,贺初初在贺星勉的建议下,挑了一把非常大的长杆雨伞,等贺知梅找到那用红色棉布包裹着的一枚品质粗糙的白玉平安扣,三人一刻也没耽误就锁门下楼去。

    外婆回了自己家还没过来,院子里只有福婶在。

    她坐在一只小板凳上,撇着眉毛,三角眼也紧蹙在一起,一脸凝重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见三姐弟一到,她一改先前的凶神恶煞,咧嘴笑着迎上前,对贺知梅道:“梅梅啊,你想好了确定要退婚?”

    福婶在贺家,何时不是鼻孔朝天?

    她乍然态度大变,颇给人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惊悚感,因而不止贺初初与贺星勉心有警惕,贺知梅也凝神以待,唯恐落了对方的圈套。

    “对,我想好了。”

    在福婶眼中,她的儿子千万般好,只有他挑剔别的女人,而非其他女人嫌弃他!

    若放在平时,福婶定要骂贺知梅有眼无珠,而现在嘛,她心虚爷爷给她的订婚戒指被她转头就拿去变卖了,连同那200块钱早就花得精光,所以当下按捺住脱口骂人的冲动,与贺知梅好声好气道:“梅梅,你和淮宇的婚事是老亲家生前定下的,你这着急忙慌的要退婚,让外人知道了不得戳你脊梁骨说不孝?”

    “再说了,你和淮宇也算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他又是大学生,现在还在大单位上班,在这灵云县打着灯笼也再难找出第二个来!”

    “你不嫁给他,不就便宜了别的女人嘛!”

    见贺知梅面上毫无松动之色,福婶再三劝道:“我可是听说,你们班上有个女同学也喜欢淮宇,那女同学跟你不对付,要是知道你退了婚,改天她家过来跟我说亲,说不定就答应了呢?”

    “你难道甘心让那个女同学以后事事压你一头?”

    福婶吧啦吧啦一大堆,句句不离她儿子优秀惹人爱,且认定了贺知梅没有与刘淮宇的婚约就会过不下去,听得贺初初在心里直翻白眼。

    当然,不管福婶把刘淮宇吹出花儿来,贺知梅的决定都始终如一,气得福婶私心里恨不得把她掐死,面上却发作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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