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会儿,换了轻便布鞋回来的外婆站在院门口喊,“梅梅,你舅舅在前面岔路口等我们过去,走吧。”
“哦,来了。”
贺知梅没再理会福婶锲而不舍的叨逼叨,抬腿就往外婆面前去。
“我们也走。”
贺初初迈着轻快的步伐,与贺星勉手拉手跟在后面。
外婆见了没有多问,而是道:“乡间蚊虫多,擦花露水没有?”
贺初初一愣,低头撇撇自己露出来的胳膊腿,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可她又不想再上楼跑一趟,便指使贺星勉,“勉勉,花露水呢?”
贺星勉鼓着包子脸无语。
不过小家伙没有废话,一溜烟儿跑进堂屋从一个小立柜里拿出一瓶绿瓶子的花露水,捧在怀里又颠颠儿跑出来。
趁三姐弟擦花露水的空隙,仍不愿放弃阻拦外婆去刘家退亲的福婶赶紧道:“我带来的衣服还在楼上放着没收,要不等我收好了再说?”
外婆性子急,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决定了要退婚,那肯定不乐意再节外生枝,所以她对福婶的话无动于衷,“你那点儿衣服,改天我贴上邮费给你寄回去都行。”
“你别想打那些有的没的的歪主意。”
福婶被说得哑口无言,不再认怂,破罐子破摔道:“放屁!”
“你以为我想接一个丧门星进门?!退婚!今天必须退!”
外婆眼神凉凉地看着她,“你能这么想最好。”
等一切收拾妥当,一行人便往刘家去。
出门左转,经过隔壁外婆家时,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写作业的小表哥丢开手里被咬破了笔头的铅笔,大踏步“噔噔”冲到院门边眼巴巴地问:“奶奶,你让我也去嘛!我绝对不会捣乱的!”
小表哥曾时凯是舅舅的儿子,九月里就该读小学三年级。他长得虎头虎脑的,模样不错,就是特别好动,静不下来。
原本平时家里还有两个姑姑的孩子,大表姐和二表姐能作伴,但一到暑假她们就去了自己的父母家,让曾时凯无聊极了,一有空闲就往贺家跑。
奈何最近贺家办丧事,他被大人明令禁止不得胡来,一连在家里憋了好几天,眼下得知自家奶奶要出门办事,又见贺初初、贺星勉也在,当即就不乐意了。
“奶奶!初初、勉勉都能去,为什么我不能!他们比我小多了!河坝上多危险啊!我在还能看着他们别乱跑!”
当外婆知道贺知梅把贺初初和贺星勉也带上的时候,她就有让曾时凯一道儿的打算,结果这臭小子把话都给她说完了,到显得她偏心似的!
外婆狠瞪一眼曾时凯,“滚过来!”
曾时凯立时欢呼一声,打开院门就跳到贺初初、贺星勉身边,一张嘴叭叭不停。
他见小姐弟俩打着伞,笑话道:“这点儿太阳你们都怕?好菜哦!”
不等贺初初两人回答,他又转了话题,“我一大早起来就想喊你们跟我去山上接泉水,可是奶奶非要我做完作业才准出门,你们不知道我的暑假作业有多难,数学我一道应用题都不会写,烦死了。”
“对了,初初你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梅梅姐昨天说让我把一年级的课本借给你看,等会儿回了家,你别忘了来拿哈。”
啥?
小学课本?
贺初初很快反应过来,是哦,她这个身体下半年就该是小学生了。
不过她穿越前虽然是以艺考生的身份进的名校,但是好像也用不着复习小学课本为小学入学做准备?
她还是很自信到时候凭吃老本就能碾压其他同学的,特别是小学同学。
“哦。”
贺初初兴致缺缺,本想说不想看,转眼又改了主意,便与曾时凯道,“好吧,你把一二年级的课本都给我。”
预习小学知识什么的对她意义不大,对贺星勉却有。
小屁孩年纪小,脑瓜子灵光得很,她觉得小学低年级的知识一定不会难倒他!
贺星勉的话少,在人多的时候就更沉默。
他与贺初初一起抱着伞杆,两眼低垂,盯着脚下布满小石子儿的泥巴路,小短腿儿迈得很谨慎,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不过当贺初初与曾时凯东拉西扯,天马行空的对话落进他的耳朵里,他的视线又忍不住往贺初初身上飘。
好奇怪,她是怎么坐到跟谁都有很多花说的呢?
贺星勉不禁拧着眉深思。
如果他以后总是不能在她说话时,像小表哥一样的对答如流,那么她是不是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再也不愿意亲近他了呢?
哼。
贺星勉想到这个可能,不自觉瘪嘴鼓起了脸颊,看上去很不高兴。
贺初初无意间撇头注意到他的表情,疑惑道:“你干嘛?看上去有点不开心呢?”
曾时凯闻言,探头瞅瞅贺星勉,而后没所谓道:“勉勉本来就不喜欢说话呀!我们不用管他。”
“初初,你听我把昨天大风车放的动画片跟你讲完啊!”
外婆家的电视是大品牌的24英寸彩电,能接收30多个频道,曾时凯喜欢得恨不得抱着电视睡觉,而贺初初又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小女孩,所以他很愿意跟她分享自己看过的动画片。
哪想贺初初却意兴阑珊地摆摆手,“你说的那个动画片一点都不好看,整天都在海上历险,很无聊的好不好?”
“一点都不无聊!”
曾时凯到底是小男生,自尊心也强,听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被人否定,他也很生气,当即丢开贺初初姐弟俩冲到前面去。
贺初初没所谓地撇撇嘴,然后回头跟贺星勉现场教学,“看到没有?脾气差的小男生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贺星勉不知怎么的,也许是贺初初把注意力放回到他身上,又或是别的原因,他玉白的小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乌黑清亮的眼对上贺初初的,抿嘴笑道:“我的脾气很好的。”
嗯,确实很好。
贺初初腹诽,好到都直接灭世了呢,真是好棒棒啊!
“小小年纪怎么能自卖自夸呢?”她故意与他唱反调,睨了贺星勉一眼,“人要学会谦虚知不知道?小土包子。”
“大坏蛋。”
贺星勉不喜欢她胡乱给自己起外号,这会让他以为她也像别的小朋友一样不喜欢他。
所以,当下他有些不高兴地回怼。
贺初初“啧”了声,“你刚还说自己脾气好呢,怎么转眼就打脸,一点儿也不吃亏呀?”
她仗着自己的芯子是成年人,欺负起表达能力远不及她的小朋友来半点不手软,并且乐此不疲。
果然,贺星勉让她说得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很快憋红了脸,黝黑的眼睛也湿漉漉的,显得委屈又带着小小的倔强,“你就是大坏蛋,一直欺负我。”
“好叭,”贺初初耸耸肩,逗他道,“可是你都不喊我姐姐诶,你喊我姐姐的话,我以后都不欺负你了好不好呀?”
“不要。”
贺星勉很是固执,她才不是他姐姐,他不喊。
“那就没办法咯,”贺初初理直气壮,“没有礼貌的小孩是会受到惩罚的,我就要笑话你,略略略。”
贺星勉哑口无言,小胸脯气得一起一伏的,她真的太太太讨厌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啊!
贺初初都要被他又气有无可奈的憋屈样给笑死了,心想人类幼崽也还是挺可爱的嘛!
未免小玻璃心贺星勉真的被她气哭,贺初初大发善心地退了一步,“那你说,你不喊我姐姐,你要喊什么?”
“我年纪比你大,你必须”
她话才说了一半,就听贺星勉鼓着小嘴巴冲她道:“初初,坏初初,大坏蛋初初。”
贺初初:qaq
这小屁孩没救了,她言语上逗了几句,他就小气吧啦的记仇,她真的怀疑自己能管好他嘛呜呜呜!
贺初初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目光幽幽地看着贺星勉,“呵。”
泥土小路的尽头有岔路口,一条与环山公路想接,另一条仍是土路,地势逐渐下沉,通往河坝的方向。
舅舅曾玉辉与两个年岁相当,看起来是他朋友的男人等在岔路口旁的指路石碑前。
他留着四六偏分头,身上穿着件起了球的条纹polo衫,西装裤的裤腿印了不少泥灰,应该来之前正忙着搬运货物一类的活儿。
曾家人的基因好,各个都长得斯文秀气,像外婆现在发了福都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人底子;外公清清瘦瘦的,像是民国时期书卷气浓厚的文人;舅舅的气质应该受港风影响很深,与他的朋友站在那儿,就差肩上扛着一台录音机在播放时下流行的粤语金曲。
“妈。”
舅舅见到贺知梅他们,领着朋友大步走上前。两个朋友经常出入曾家,与外婆关系熟络,很是热情地打招呼。
外婆还问起他们家里的近况。
这边舅舅随意瞥了眼自认寡不敌众就开始装鹌鹑的福婶,与外婆和贺知梅确定了一遍,“想好了吗?真的要退婚?”
贺知梅抿抿唇,不是很习惯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私事,只是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外婆也潦草地应了声,便随口道:“今天生意怎么样?你走了苏英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要不让你爸去帮忙?”
舅舅摇头,“没事,该送的货我都送完了,她自己能应付。”
外婆知道他办事稳妥,随后揭过这个话题不提。
一行人没有在原地多做停留,而是顺着土路继续往前走。
曾时凯见到他爸爸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也顾不得在跟贺初初凑气,他趁没人关注他,踮着脚溜到贺初初与贺星勉两人身边,悄摸着声儿道:“我们走慢一点。”
“前面有个桔子林,到了我带你们去摘桔子。”
灵云县的发展得很慢,辖区内除了县城中心地带,向外辐射的区域的建设好像停滞了一般,大多都保持着旧时的农耕风貌,放眼望去连片的阡陌农田,间或有瓦房点缀其中。
盛夏时节,一整片一整片的玉米地、稻田、果树林长势良好,呈现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色。
贺初初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些日常出现在饭桌上的农作物。
她觉得有趣,走一步停一步,不消曾时凯提醒,连带着贺星勉,三个小孩便与前头的大人们渐渐拉开了距离。
穿过太阳当头晒的农田,树荫渐浓,野蛮生长的野竹丛增多。
贺初初仔细瞧了瞧,也不知道是多日没有下雨的缘故,亦或是来得太迟,她一根竹笋都没有看到。
“你见过长在地里的竹笋吗?”她问贺星勉。
贺星勉慢吞吞的答,声音也很奶气,“见过的,爷爷以前带我上山摘过新鲜竹笋。”
曾时凯手痒,揪着竹枝“唰唰”扯了好几根竹叶芯,并分给贺初初、贺星勉一人一根,“喏,扯这个很好玩的。”
贺初初把竹叶芯用手指捻了捻,卷曲在一起的嫩叶就被搓开了。然后她放在鼻子下闻闻味道,果然闻到一股清香。
贺星勉看见,也学着她的动作做了一遍。
这时曾时凯瞄到桔子林就在前面不远,咧嘴一笑,蹦蹦跳跳直奔目的地,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催促,“快点快点!现在没人,我们摘几个桔子就跑!”
贺初初看他那兴奋劲儿,只想说别到时候跟电视剧里小燕子和五阿哥去农户家里偷橘子似的,途中窜出来一条狼狗,追得人屁滚尿流地跑。
“你看桔子皮都绿油油的,肯定不好吃,你别去摘呀!”
“不问自取就是偷!这样不好!”
桔子林里的每棵树都挂满了果,沉甸甸地坠在枝头,曾时凯一蹦一跳地伸手去摘,嚷嚷道:“我拿一个也没什么吧!”
“别人家的果树,又不是你的,你要拿就花钱买!反正不能自己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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