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芷从前厅回到秋月居,心中始终不得安宁,一直到秋儿唤了她好几声,才恍惚回过神。

    “怎么了?”

    秋儿将手中之物递到她面前:“这是顺成侯爷走时命下人转交给小姐的,小姐要看吗?”

    一听是越岂给自己的,韩芷赶忙伸手接了过去。

    信封打开,里面信笺上只有廖廖几字,却叫她背后硬渗出数层冷汗。

    ”金玉楼背后之主:周熵”

    周熵,当朝二皇子,其母出自百年世家薛家,薛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仅西北督统薛蕴的名号,就足以叫众多朝臣畏惧。

    凶手竟然在这样的人跟前,杀了那么多人,她真不知道该称赞他勇气可嘉,还是说他找死专找快捷道,生怕自己投胎慢了别人一步。

    “小姐你没事吧。”

    见韩芷面色惨白,秋儿不免有些担忧:“可是昨夜那凶手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是逃了?”

    凶手?

    韩芷回头看了她一眼,对!昨夜她们离开时,越岂正在跟凶手打斗,莫非眼下凶手就在他手中,他才得知了这等消息。

    “走!我们去顺成侯府。”

    秋儿:“啊?”

    半个时辰后,顺成侯府侧门。

    望着面带纱巾,一脸鬼鬼祟祟的主仆二人,顺成侯府下人面色有些不耐烦。

    “韩大小姐,我都跟你说了,我们侯爷不见外来客。若你真有要事,就写了帖子走正门叫人传进去,小的这边是真不能放你进去。”

    韩芷小心护着面上纱巾,有些着急的开口:“你们侯爷今早还去了我们府上,我找他真有要紧事,若是能走正门,我又何必跑来求你。”

    那下人瞧着她这副样子,面上少有的几分敬意也耗尽了。

    “我实话给你说了吧,自打我们侯爷回京以来,这京城借着由头想靠近我家侯爷的女子,那是数都数不过来。就单说这个月,你就已经是第五个了,而这月才刚开头呢。我这边劝你,还是少动这些歪心思,我们侯爷是不会见你的。”

    说罢,那下人傲娇的一抬下巴,就当着韩芷主仆的面将门闭了上。

    “不是你……”

    韩芷人没见到,反倒受了一肚子气,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他越岂是天上神仙吗?见他还得写请帖排队,本小姐我活了两辈子,不对!三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无语的人。”

    秋儿安抚的替她顺了下气:“小姐气糊涂了,你何时活过三辈子。”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家小姐现在不仅被人拒之门外,还被人当成是无脑花痴女,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韩芷这边气得跳脚,街上拐角处立着的顾砚之,却没忍住勾了下嘴角。

    “顾公子,眼下顺成侯没在府上,你看我们要不要……”

    身后小厮话还没说完,顾砚之就抬手打断了他:“顺成侯不在府上,可眼下不是有其它事情做了。”

    说罢,他就提着手中食盒朝韩芷走了过去。

    “韩姑娘。”

    韩芷本来气得不行,冷不丁听见有人叫自己,瞬间吓得赶忙捂住面上纱巾。

    越岂不见她丢人事小,若是叫人知道她一个闺阁女子,私自来顺成侯府找越岂,那就麻烦了。

    “韩姑娘。”

    见韩芷不理自己,顾砚之索性上前直接走到了她跟前:“韩姑娘来此,可也是为了买喜膳阁新出的糕点?”

    糕点?

    韩芷扫了一眼他手中提着的东西,顺势应答:“对,没想到这么巧,在这儿也能碰到顾公子。”

    “是很巧,只是喜膳阁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关门了,韩姑娘若再不过去,只怕会赶不上最后一趟点心。”

    京中人都知道,喜膳阁每日卯时开门,午时闭门。阁内糕点买完不续,便是王公贵族前来,也没有例外。

    也是因为这些特殊的规定,叫喜膳阁生意越发红火,有许多人为了吃上他们每月新出的糕点,早早便提着灯笼侯在店门外。

    眼下日头已尽午时,韩芷若真想叫人认为,她是为了去喜膳阁才路过的顺成侯府,现在就得动身往喜膳阁去。

    经顾砚之这么一提醒,韩芷赶忙拉着秋儿就往自己马车跑了去。

    一边跑,她还不忘感谢顾砚之:“多谢顾公子提醒,待我抢到喜膳阁新出糕点,定分一份给你。”

    顾砚之被她逗笑:“那我就先谢过韩姑娘好意了。”

    这边韩芷刚走,把许劲川丢去竞练场的越岂也赶了回来。

    瞧着立在自家府门外的顾砚之,他眸子微眯,没说话。

    而顾砚之就像是没看见他眼中的敌意,只笑着问了一礼:

    “南平候府顾砚之,见过侯爷。在下奉我家侯爷之命,特来请顺成侯参加三日后,我们府中老夫人的寿宴。”

    说着,他便示意身后小厮,将请帖递到越岂身边的侍卫手中。

    “一封请帖,南平侯竟还麻烦世子礼教先生亲自走一趟,本侯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越岂翻身跃下马,随手将马鞭丢给身后侍卫,漫不经心的话语透着几分狂妄,半点瞧不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眼瞧着他就要抬步往府内走去,顾砚之突然开口:

    “对了,我方才经过侯爷府上侧门,看到了韩芷姑娘,瞧着她着急的样子,似是找侯爷有急事。”

    越岂脚步微顿,眸光不明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我就是随口一说,侯爷若嫌顾某多言,顾某日后只当不知此事,必不会外传。”

    越岂:“我同她并无不可见人之事,传与不传,你自便。”

    另一边,韩芷带着秋儿赶到喜膳阁,正巧碰上笼中还剩最后一碟糕点,她这边刚要给银子买下,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子却抢在她面前,一把将那碟糕点端了走。

    “小二,这碟糕点我们小姐要了,给我们包起来吧。”

    看着面前蛮不讲理的女子,秋儿气得上前就要理论,却被韩芷伸手拦了下。

    “小姐,那碟糕点明明是我们先抢到的,怎么能就这样让给她们。”

    “让给她们也无妨。”韩芷望着面前只当她们不存在的女子,面上瞧不出喜怒。

    而那女子听见她这样说,非但不领情,还出言讥讽。

    “我家小姐是什么人你可知道?这碟糕点别说是你这个官家女子看上了,就是宫中贵人瞧上,我家小姐想要她也得乖乖奉上前,你居然还对我家小姐用”让”这个字,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秋儿从没见过这般不要脸之人,气得撸起袖子就要上前,韩芷却抢在她面前,一把从那女子手中夺过糕点放到自己跟前。

    “既然你家小姐不需我让,那这碟糕点我就带走了。”

    说完,她将银子搁到小二手中,作势就要往店外走去。

    “站住!”

    青衣女子怒着面容追上前:“你叫什么名字,竟敢对我家小姐不敬,待我禀了我家小姐,定要你全家的命。”

    若说之前韩芷还准备忍一时风平浪静,眼下她是彻底没了这个打算。

    “我竟不知道晨曦公主这般能耐,就为一碟糕点,便可随随便便要我们整个韩家的命。”

    眼瞧着喜膳阁内众人目光聚过来,青衣女子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你既然知道我家小姐是谁,还公然与我们作对,我看你诚心不把我家小姐放在眼里。”

    “晨曦公主的脾气,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如何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姐姐莫要说笑了。”

    青衣女子气急,下意识伸手就要往韩芷脸上打去,不料却被赶来之人抬手拦下。

    “古溪,谁允许你在宫外如此蛮横无理!”

    男子嗓音淡淡,却透着不容忽略的威严,只一句话就叫方才嚣张跋扈的女子,吓得伏跪在了地上。

    “二皇子恕罪,奴婢只是急着替我家公主买糕点,并非存心闹事。”

    周熵抬眸冷扫了她一眼,眼中怒意骤生:

    “方才本皇子就里间,你说你并非存心闹事,难道是本皇子眼瞎耳聋,冤枉了你不成。”

    古溪被他吓得浑身一颤,再不敢辩驳半句。

    “崔泽,你亲自将她给三妹送去,就说今日之事本皇子暂且不追究,若是再有下次,本皇子定禀明父皇,绝不会轻饶了她。”

    得了命令的崔泽不敢迟疑,上前提着古溪的手,就将她拽着往门外走了去。

    这边解决完古溪这个麻烦,周熵才缓和神色转眸望向韩芷。

    “方才叫姑娘受委屈了,这份糕点就当是本皇子代三妹向你赔罪了。”

    周熵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下人就将手中食盒递到了韩芷面前。

    “多谢二皇子好意。”韩芷也未推辞,而是乖顺应声将那糕点收了下。

    见她收下糕点,周熵面色好了些许,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眼望着他带着众多下人离开,一直屏气缩小存在感的秋儿,才劫后余生般的狠喘了一口气。

    “小姐,奴婢听说二皇子跟晨曦公主关系一直很好,今日之事晨曦公主日后不会找我们麻烦吧。”

    韩芷看了眼手中食盒,语气淡淡:“不必担心,只要撑过这几日,就算她想找我们麻烦,也没机会了。”

    秋儿不明白韩芷这话是什么意思,本想追问一番,但瞧着韩芷面色不太好,也就没多言了。

    冬日的天色总是低沉,眼下午时刚过不久,原本亮堂的日色却突然消沉,眼瞧着倒有风雪肆虐之态。

    因着古溪办事不利,连带着周岁欢也叫皇后好一顿训斥,眼下正气得在云雪宫里摔瓶子。

    “她韩芷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二哥面前告我的状,她真当我这个公主是摆设不成。”

    古溪被皇后掌嘴二十,现下心中正是窝火。听周岁欢此言,不免添盐加醋道:

    “韩芷就是仗着他爹如今得皇上看重,才越发不将公主放在眼里。那份糕点明明是奴婢先瞧上的,她抢了不说,还故意在二皇子面前装可怜,惹得二皇子将奴婢一顿责骂,还连累了公主受气。”

    古溪的话叫周岁欢一愣:“他爹如今很得父皇看重?”

    “奴婢派人调查过,韩芷正是吏部尚书韩长忠的独女。如今年关将近,各地官员又要入京述职,皇上前不久还将调查入京官员功绩的事,移交给了她爹去做,瞧着是很得皇上看重。”

    本来气得不行的周岁欢听她这么说,反倒冷静了下来。而古溪瞧着她这个样子,心中越发没底。

    “如今韩长忠不过只是得了皇上几分看重,韩芷便这般不将公主放在眼里,若是待年关过后,他爹有了查录官员功绩的辛劳,只怕是……”

    周岁欢:“只怕是什么?”

    古溪被她盯得身子微颤,赶忙压低脑袋:“只怕是越发不将公主,乃至整个皇家放在眼里。”

    “她不过是一介官员之女,如何敢放肆到不将整个皇家放在眼里。古溪,你莫不是以为本公主被气昏了头,你说什么本公主都会当真。”

    古溪被周岁欢骤然沉下的话音吓得够呛,赶忙伏低身子跪入地: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公主生气。”

    “你今日受了二哥责罚,又被母后命人掌嘴,你心中有气本公主知道。只是你莫要当本公主是三岁孩童,可任由你挑唆摆布!”

    古溪额间渗出不少冷汗,说话嗓音都开始颤抖:“奴、奴婢知错,请公主责罚。”

    “滚出去!以后你也不必在我跟前服侍了,滚!”

    古溪纵然心有不甘,可到底知道周岁欢脾气,不敢在眼下这个气头上继续惹怒她,只得乖巧退了出去。

    入夜,暮色时分开始落下的大雪,已经将整个庭院染白。前厅廊下灯笼暖光投下暗影,下人抬足经过,雪中脚印在夜里独有一片孤寂。

    “主子,薛徽公子来信。说过几日,他也会随着返京将领一同入京”

    越岂立在窗前,一袭墨色锦衣着身,俊冷面色辨不出喜怒:“皇上也答应了?”

    曾广:“年关将近,皇上有意压制薛家,自是希望薛公子入京。”

    “薛徽不会就这么入京,同他一起的除了军中将领,可还有其他人?”

    曾广嗓音压低些许:“什么事都瞒不过主子,此番随薛公子一同入京的,还有北境胡王之子,伽玉。”

    窗外风雪被风卷动,扑了少许入窗。越岂伸手接过一朵晶莹的雪花,眼望着它化在自己手心,漆黑的曈眸也如这夜色般冷寂。

    “胡王有意联姻,如今宫中适婚的公主只有一人,只是那位公主本侯如今留着有用,暂且还不能让皇帝给送去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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