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广眉心微皱,不懂周岁欢对他们有什么用处,却也不敢出口质疑越岂。

    “行了,你下去继续盯着花满楼,里面的人一有风吹草动,即刻告知我。”

    曾广躬身退下,很快隐在夜色里。

    于此同时的韩府,韩芷立在书桌前,提着笔将上一世她所记得的事细细写下,眼瞧着笔尖触及初春之日,她脑海中的记忆却瞬间断却,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之后的记忆。

    再有十天,胡王之子入京,越岂便会求娶周岁欢。

    周岁欢自幼深得皇帝宠爱,平日最是娇纵跋扈,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公主,最后却拜倒在越岂跟前。

    为了得到越岂宠爱,她不惜背叛皇室,替越岂搜查到年燕王一族被灭门真相,也是她找到了当年韩长忠送入宫的密信。

    上一世,韩芷跟越岂并无太多交集,唯一一次对话还是越岂领兵围困韩府,韩长忠得知皇帝要覆灭整个韩族几欲自尽,她不得已跑去求见了他。

    记忆中,上一世的越岂见她时神色疏离,纵使容貌俊美惊人,眉间暗藏的戾气依旧令人心生惧意。

    书桌烛火微闪,一阵凉风猛地击开窗户,风雪急卷入屋,桌上宣纸被风吹了一地。韩芷思绪被打断,赶忙低身去拾地上纷散的宣纸,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抢在她面前,将宣纸拾起递给了他。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我在窗外站了这么久,你都没察觉。”

    越岂语调淡淡,肩上落满的霜雪遇热融化,变得无数晶莹的水珠挂在大氅上。

    韩芷有些心虚,仓促接过他手中宣纸回到书桌前,话音都不太稳:

    “侯爷莫不是将我这秋月居当成自家后院了,怎么随意乱闯。”

    “你之前还说要娶本侯,不过几日未见,语气就变得这么冷漠,还真是无情。”

    越岂不高兴的一撇嘴,自顾自坐入一侧铺了软垫的椅子,许是在外面站了有些时间,俊美的面容隐隐有些发白。

    韩芷将写满记忆的宣纸用书本压好,才抬眸看向他:“我几时说过要娶你。”

    “自己说过的话,转眼就忘?”

    韩芷现在没心情跟他胡扯:“侯爷深夜跑到我这里来,到底所为何事。”

    越岂没看她,只伸手探向跟前地龙烤了烤手掌:“听府中下人说,你今日去找过我?”

    “是去找过你。”

    见她承认,越岂面上扬起几分得意:“你这般急着找我有何事,莫不是想我了?”

    “侯爷想多了,我找你只是有一件事想问侯爷。”

    “有什么事能让你不顾男女大防,私自跑去顺成侯府找我。”

    韩芷慢步走到地龙前,拿过边上搁着的银钳拨了拨里面的金丝碳:“我就是想问侯爷,那晚金玉楼的黑衣人,可曾招供出他背后的真凶。”

    “没有。”

    韩芷拨动金丝碳的手微顿,不解抬眸望向他。

    越岂淡定同她对视,俊美面容被地龙火光晃照,显出几分暖色。

    最后还是韩芷败下阵来,狼狈移开眼:“我本以为凭借侯爷雷厉风行的手段,必能从他口中得知背后真凶身份。”

    越岂没否认她的话。

    “若本侯愿意,自是能从他口中探出背后真凶的名字。只可惜本侯当时手一快,一不小心就把他给杀了,根本没机会审问。”

    “不小心给杀了?”韩芷语调稍稍拔高。

    越岂有些无辜:“我在战场杀人杀习惯了,一时没控制住。”

    韩芷话语微噎,好半响才不甘心的开口:“那么重要的一条线索,你……竟就这样给毁了。”

    “你不知道那些杀手都是死士,我就算想留着他的命审问,他们也有一百种法子弄死自己。搞不好,我当时留着他一条命,他趁我不注意,一个反手就把我给杀了,那我岂不是很可怜。”

    越岂越说声音越小,再配上他那故意装无辜的俊颜,倒叫韩芷生出几分愧疚。

    “我也不是故意责怪你,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见她紧追着这件事不放,越岂不免心生怀疑:“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那件事背后的真凶?”

    “我……”

    韩芷话到嘴边,想起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又急急打住话头:“我就是好奇。”

    “你对我不说实话。”

    越岂满脸不高兴,韩芷刚想说些什么,他又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从袖中取出一卷密信递到她面前。

    韩芷不解:“这是?”

    “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面。”

    韩芷表情微怔,愣了半响才赶忙伸手接了过去。

    “金玉楼乃当朝二皇子产业,那天金玉楼的血案,是五皇子为了对付他,特意安排人做的。这个五皇子,便是害死花满楼五个舞娘的真凶。”

    五皇子……

    韩芷捏住手中密信,心下惊惧:“既然是五皇子为了对付二皇子所为,他又为何要找一些不会武功的舞娘,直接找几个杀手不是更妥当。”

    “谁跟你说那几个舞娘不会武功了?”

    韩芷猛地抬起头望向他,琥珀色的圆眼睛有那么几瞬茫然。

    “她们会武功?”

    越岂:“你可知花满楼背后真正的主子是何人?正是这个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五皇子。”

    韩芷思绪乱成一团,若真是越岂说的这样,那上一世将金玉楼这件事栽赃给他们韩府的人,便是五皇子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窗外风雪簌簌,院中桃树被霜雪染白,夜色浓黑沉闷,穿梭其间的寒风冷得人骨头打颤,这个冬天冷寂且难捱。

    韩芷拢紧肩上披风,眼望着越岂轻巧跃出府内院墙,握着的密信的素手不禁暗暗收紧。

    若事情真是越岂所说的这般,那她势必要去同五皇子见一面。

    可越岂既知道韩长忠跟燕王府灭门一事有关,又为何要帮她?

    ……

    三日后,南平侯府老夫人寿宴,南平侯设宴庆祝,京中一应官眷皆在受邀名单里。

    因着韩长忠受命查录年节入京官员功绩一事,这场寿宴便只得韩芷独自前去。

    “小姐,听外院小厮说,南平侯一大早便命人在长街上撒盐除雪,现下街道已经通畅,我们可以放心乘马车过去了。”

    秋儿端着洗漱用的温水入屋,眼瞧着韩芷心思沉重的坐在梳妆台前,不免轻声追问:“小姐可是昨夜受了风寒,身子又不舒服了?”

    韩芷轻摇了下头,随手拨弄首饰盒里的耳环:“你可打听到,今日南平侯府寿宴五皇子去不去?”

    “奴婢只听说南平侯宴请了京中一应官眷,至于宫中皇子会不会去,奴婢也不是很确定。”

    见韩芷依旧闷闷不乐,秋儿只好宽慰道:

    “奴婢还听说,五皇子同南平侯府关系一向不错,想来今日南平侯府老夫人寿宴,不出意外他应该会去的,小姐不必忧心。”

    韩芷出府时,正巧碰上天上厚云疏散,一束金光穿透云层投入地下。那金光明亮耀眼,势有祛除冬日冷郁之态,叫人瞧了就心情大好。

    皇宫玄武殿外,刘全瞧着那束金光,不禁喜上眉梢。

    “皇上,金光祥瑞。如今年关当前,上天突降吉相,来年必定四海升平,河清海晏。奴才在此恭贺皇上,祝贺皇上。”

    他这边刚这么说完,一旁几个伺候的小太监,也颇有眼力见的跟着跪入地齐声道:

    “恭贺皇上、祝贺皇上。”

    这几年周崇身子越发衰弱,对于这些祥瑞吉相也比早年看重些。眼下听他们这么说,不免心生愉悦。

    “既是上天念朕治国有道,降下这束金光以做奖励,那朕也不能辜负上天厚爱。传朕旨意,即日起古佛寺开坛,朕要沐浴更衣,亲自前去祭天还愿。”

    苏烟这边领着宫人刚刚赶到,便听到他这番话,也忙笑着恭贺了一句。

    “陛下心系天下苍生,日复一日勤勉为政,才得了这束金光降世,让臣妾也有幸瞧见。臣妾今日托陛下鸿福,愿意伺候陛下前往古佛寺,以尽稍许绵力。”

    听见她的声音,周崇面上笑意更深:“爱妃怎么来了?”

    苏烟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躬身向周崇拜了一礼:

    “这是臣妾亲手熬制的雪菇乌鸡汤,特拿来给皇上尝尝鲜,若是臣妾手艺欠佳,皇上可不要怪罪。”

    周崇笑着将她从地上扶起,顺势接过她手中食盒:“只要是爱妃亲手所做,无论是什么,朕都喜欢。”

    玄武殿宫墙外,皇后薛氏眼望着周崇牵着苏烟的手走进内殿,端庄秀丽的面容,隐有几分落寞。

    “娘娘不必伤心,如今二皇子深得皇上喜爱,假以时日,这宫里必定是娘娘的天下。”

    听着身边贴身宫女的安慰,薛绫无声苦笑了下:

    “月贵妃受宠,本宫并不嫉妒,本宫只是瞧着皇上如今颇信神鬼之说,便是往年最不信的祥瑞,如今也深以为然,实在有些唏嘘。”

    云筝小心扶住她的手:“奴婢听太医院的许太医说,皇上如今的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薛绫外回走去的步子微顿,侧眸看了她一眼。

    云筝面容恭敬,话语声往下又压了几分:“许太医说,皇上自前年信了古佛寺那老道士的话,整日服食养生金丹,这身子便开始从里面亏损了起来。”

    薛绫扶住她的手微微收紧,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无波:“皇上如今的身子还能撑多久。”

    “再多不过一年半载。”

    薛绫端肃的面容微白,似是不相信:“只有一年半载?”

    “这样的时日,还得是许太医尽心调理,皇上不再碰那些金丹的前提下。”

    云筝的话犹如一个平地惊雷,直叫薛绫好半天都缓不过神。

    “本宫恍惚记得当年初入宫时,陛下容颜清朗,举手投足都是贵为天子的矜贵自持。那时的陛下心存万民,每日每夜都勤勉恭敬,怎么如今竟到了……这般田地。”

    皇后的宫服压得薛绫喘不过气,环顾四周高深的宫墙,一股从未有过的哀凉之气瞬间卷入她心间。

    云筝面色不变,只尽力扶住她。

    “娘娘心中有皇上,可皇上心中早没了娘娘。娘娘现下的当误之急,是要好好助力二皇子,让他莫被月霞宫的人吞吃了去。”

    云筝的话叫薛绫稍稍找回些力气,只见她微微挺直身子,原本苍白的面容,也凝起几分属于皇后的威严。

    “周熵是本宫的儿子,皇上的嫡长子,就算皇上如今迟迟不愿意封他为太子,太子之位也只能是他的,绝不可能落到月霞宫头上,本宫决不允许!”

    天上耀眼的金光来得快,消散也快。不过是韩府到南平侯府的距离,等韩芷下马车时,那金光便已没了身影。

    见她失神的望着天空,一旁秋儿不解的开口:“小姐,你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那束金光来得有些怪异。”

    秋儿替她理了理肩上披风,没怎么在意:“不过是风大将云吹散,叫阳光透了些下来,没什么怪异的,小姐别多想。”

    “原来是风大……”

    韩芷敛低眸子,将手中抱着汤婆子递给身后二等丫鬟,慢步朝南平侯府正门走去。

    因着是寿宴,南平侯府内的灯笼描上了许多松鹤图,宴桌上摆着的寿桃也显得格外喜人。

    “芷儿妹妹。”

    韩芷本想直接随着引路丫鬟前去后院,冷不丁听见谭北音嗓音,只得顿住脚步。

    “芷儿妹妹,几日不见,你怎么瞧着又消瘦了不少,可是之前染的风寒还未痊愈?”

    谭北音眼露关切,韩芷只得轻声回道:“已经不碍事了。”

    “本公主瞧着她面色红润,气息平稳,比寻常人气色都要好上几分,简简单单的风寒如何能伤得着她。”

    周岁欢一袭镂金百蝶穿花云锻裙着身,外搭妆锻狐绒褶子披风,整个人凌厉又娇贵,单是气势就足足压了在场许多世家小姐好几头。

    谭北音被猛然出现的周岁欢吓得够呛,忙不迭低身行礼:

    “北音拜过晨曦公主。”

    周岁欢没看她,只冷目望着韩芷:“你为何不向本公主行礼,可是有意藐视皇室,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韩芷原本只道,过几日越岂就会求娶周岁欢,到那时眼前这人的所有心思都到了他身上,便无暇找自己麻烦。

    却不想今日南平侯府寿宴,周岁欢也会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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