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里无风,墙壁挂着的灯烛烧得正旺,刘全净白的面容被烛火晃得看不太真切,唯有一双眸子犀利而冰冷。
“你跟着咱家多年,也是一路瞧着咱家混到如今这个位置,什么福分不福分的,也不过是说着好听。咱家信任你,自然会保你们戚家富贵安宁,若是那一日你辜负了咱家对你的信任……”
刘全的话说到就停,戚良却是第一时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
“九千岁放心,末将对你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背叛之事。”
椅子对面,早前向周熵示好的太监被打得筋骨俱裂,鲜血顺着他的裤腿流了一地,整个人眼瞧着就要断气。
刘全没回答戚良的话,而是冷眸瞧着对面那太监将死未死的样子:
“如今咱家还是皇上跟前的人,这绝狱也在咱家的手中,所以今日会死的人是他,不是咱家。可若有一日皇上突然驾崩,叫朝中的二位皇子其中任一位登基称帝,咱家的命也会像他一样,捏到别人的手掌心里。”
戚良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九千岁的意思是,我们也要开始选一位皇子扶持?”
“如今皇上是不行了,朝中两位皇子的脾气秉性,想必你也是清楚。若真要站队,咱们也只能站到二皇子这边,所以五皇子那边的人,今后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全这人自来老谋深算,这些年无论朝中大臣怎样站队,他始终立在中间,不发表任何意见。
如今他却突然提出要站队二皇子的决定,实在很难不让戚良心生怀疑。
从绝狱出来,戚良身边的亲兵眼见躲开影子的视线,这才低声开口:
“老爷,大公子同五皇子自来交好,如今九千岁突然提出要站队二皇子这边,我们这边要怎么办?”
“如今整个戚家的性命都攥在他手中,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
亲兵瞧着戚良不太好看的面色,忍了会儿,还是试探着道:“老爷被人要挟多年,难道就没想过脱身?”
亲兵的话叫戚良脚步骤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些年小的一直跟在老爷身边,眼看着老爷违背自己的良心做出许多错事。事到如今皇上体弱,对刘全也不如往日那般信任,老爷何不趁此机会推翻刘全,解救自己也解救整个戚府。”
亲兵口中说的话,戚良这些年又何尝没有想过。他一人的性命并不要紧,可他不能拿整个戚府去冒险。
“今日你说的话,我只当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日后切莫再说。”
亲兵眼望着戚良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只好赶忙起身追上前:“老爷!老爷,你就不怕最后皇帝定的人不是二皇子,而是五皇子吗?”
“住嘴!你若再口无遮拦,我这身边也不能留你了。”
抵到脖子间的长剑冷厉而冰寒,亲兵被戚良眼中的杀意吓得一震,只好急急垂低脑袋闭嘴不再多言。
绝狱里,戚良走后,早前那硬撑着一口气的太监也断了气。
坐在椅子里的刘全瞧见这一幕,没什么表情的冲边上影子挥了下手:“把尸体拖去乱葬岗,屋内这些血迹也都清理干净,别留下一点味道。”
沉寂无声的影子得了命令开始行动,原本随戚良二人离去的一个影子,这时也从暗牢外折了回来。
刘全听完他的禀报,一直扣在椅子上的手微微收紧。
“把那个亲兵连着他的一家子都处理了,明天一早将他们的尸首送去戚府。”
一转眼,时间就来到上一世韩长忠入狱这一天。
今日一早,韩芷刚起床,她早前派出去办事的云雀,就拿着一个盒子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你要的东西奴婢找着了。”
望着搁到自己面前的盒子,韩芷面上一喜,赶忙伸手打了开。
盒子里,一块雕刻精美的麒麟玉佩正安静的躺在里面,与寻常白玉不同是,这块玉佩乃上好紫玉所制,品质罕见一看就不是凡物。
云雀瞧着韩芷搁到手心仔细查看的玉佩,有些怀疑的开口:“小姐,你说这块玉佩能救韩家,可当真吗?”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姑且先试试。”
半个时辰后,城西段府里,段颜夕瞧着韩芷手中的东西,双眸瞬间瞪得老大。
“你这玉佩那儿来的?”
韩芷小心的将麒麟玉佩搁到桌面上:“这是我让云雀去奇宴楼,花重金要他们帮我找到的。”
“奇宴楼?”段颜夕皱了下眉:“你该不会想拿这块玉佩去面圣吧。”
“不,我不去面圣,就算我想面圣,皇上也不一定会见我。”
段颜夕听她这么说,也赞同的点了点头:“你爹现在被停职查办,你就是想见皇上,他老人家也不一定会见你。”
“所以这枚玉佩,还得拜托你帮我一个忙。”
眼见韩芷将那枚玉佩移到自己面前,段颜夕不免苦着脸开口:“那刑部尚书的鬼脾气你是不知道,若我贸然拿着这枚玉佩去找他,只怕他也不会愿意帮你们。”
韩芷:“这你就不用担心,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做,他会愿意帮忙了。”
段府大门外,云雀瞧着自己小姐出来,赶忙快步迎上前:“小姐,段小姐答应了吗?”
段颜夕的脾气,韩芷经过这几次同她的相处,已经都摸清得差不多了。
闻言只笑着道:“她若是都不愿意帮你家小姐,只怕整个京城也没有愿意帮忙的了。”
街巷对面,谭北音刚从香粉铺子里买完胭脂,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段府门外的韩芷。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彩云见她停下,当即不解的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待看清是韩芷后,当即笑着道:
“小姐可是要去给韩大小姐打招呼?奴婢陪你过去。”
听她这么说,谭北音当即捏紧手帕不悦的瞪了她一眼:“谁告诉你我想去跟她打招呼了?回府!”
彩云被她骂得有些委屈:“可小姐之前不是跟韩大小姐关系很好吗?”
“如今韩家都要垮了,谁还敢跟她韩芷关系好。行了,母亲还在府中等着我们回去吃午饭,回府。”
后方云雀将这一幕看到眼中,有些愤愤不平的开口:
“那谭小姐明明看到小姐,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她这是眼瞧着韩家出事,全然不把小姐放在眼里了。也不知当初是谁一个劲的邀请小姐参加梅宴,还姐姐妹妹的喊个不停。”
韩芷这边已经爬上马车,见她还鼓着腮帮子在马车前生气,不免有些失笑。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没什么好生气。”
云雀:“小姐性子好不生气,奴婢却为小姐不值。等来日我们韩府渡过这劫,她再想贴上来,奴婢定不会给她好脸看。”
“行!等我们韩家渡过这劫,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我们现在还得回府,没功夫在这儿逗留。”
见韩芷还立在马车外,云雀赶忙收起情绪也跟着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云雪宫里,周岁欢自打上次在年节宫宴上无礼后,就被周崇下旨禁足,一直到现在也无法迈出宫门一步。
眼下她站在正殿门口,眼望着派去打探消息的喜鹊回宫,一时竟顾不上公主的仪态急急迎了上去。
“顺成侯伤势如何,可有好些?”
喜鹊本还想给她行礼,被她这么一打断只好直接应道:“回禀公主,清心堂大夫替侯爷取出箭头后,侯爷高烧了几日,如今已然退烧无碍。”
“那他可苏醒过来了?”
喜鹊:“暂时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
听他这么说,周岁欢心底一喜。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干等着,我得出宫去见他!”
“公主万万不可啊!”
喜鹊同云雪宫一众宫人被她的话吓得不轻,齐齐跪倒在她跟前。
喜鹊:“皇上之前说了,没有他的旨意,公主不能离开云雪宫半步。若是公主抗旨,不仅公主自己会受罚,就是贵妃娘娘只怕也要受到牵连,还望公主三思。”
周岁欢向来我行我素惯了,这次禁足也不过是担心周崇被惹怒后,会直接答应同北境联姻的事,这才一直耐着性子留在云雪宫里。
前几日得闻越岂受伤时,她就怀疑是那个多利王的所为,毕竟越岂公然在宫宴上向周崇求娶她,惹怒多利王惨遭报复也是有的。
越岂受伤时,她没能陪在他身边,如今眼看着他挺过伤痛就要醒来,她便一定得去见他。
她要亲口告诉他,她愿意嫁给他,愿意做他的妻子。她不愿意嫁去北境,也不喜欢那个什么多利王!
周岁欢心里这样想着,便一刻也不能停的想出宫,可她这边还未迈出云雪宫的大门,就被宫门外几个太监给拦了住。
“你们干什么!你们知道本公主是谁吗?还不滚开!”
“放肆!”
凌厉的嗓音在左侧响起,周岁欢身子一僵,急忙转头看过去。
看清来人是苏烟后,她再也顾不了多的,直接就冲到了苏烟跟前。
“母妃,你让我出宫去吧。顺成侯他马上就要醒了,女儿想去见他。”
苏烟看着死拽着自己衣裳,满口满眼都是越岂的周岁欢,眉头微蹙,想也没想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你父皇早前将你禁足,让你好好反省,瞧着你如今这样非但没有反省出自己的问题,还变得越发疯魔,我看你是觉得自己活腻了。”
短短几日,周岁欢先是被周崇打,紧接着又被自己亲生母妃打,她沉积多日的怨恨终于压不住了。
“我疯魔?我看你们才疯魔了!你跟父皇都是一个样,平日瞧着对我百般好、千般好,如今一扯到国事上,就恨不得直接拿我去平息战火,你们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苏烟不愿同她宫门口闹,当即对身边几个太监递了个眼色。
周岁欢眼见几个太监朝自己围过来,当即警惕的取下头上簪子握到手里:“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不准碰我,你们要是敢碰我,我就叫你们好看!”
边上苏烟忍无可忍,直接冷声:“把公主押进去。”
“你们谁敢!”
眼见周岁欢将簪子抵到自己脖子上,几个太监瞬间被吓得不敢动了,可苏烟却不吃她这招。
“你若是伤了自己,闹到你父皇那里被他知道,只怕顺成侯就是今日醒来,也难见到屋外的太阳。”
周岁欢握住簪子的手微紧,有些不死心的看着苏烟:“母妃难道就真的愿意让我嫁去北境,成为一枚任人欺辱的棋子。”
“没人敢欺辱你,本宫同你父皇也没想过要将你送去北境联姻。你若真为顺成侯好,就乖乖放下簪子回到自己宫里,要不然只怕他等不到你出宫,就会直接死在你父皇手里。”
对于周崇的性子,周岁欢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苏烟这话刚说完后,她便心灰意冷的丢弃簪子,转身往自己宫殿走了去。
跟在后方的苏烟瞧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头疼的皱了皱眉。
她此前从未听闻周岁欢同越岂有过什么交集,若真要说有,也就上次南平侯府她知道周岁欢同越岂见过面。
可也就这么一次交集,越岂就叫周岁欢变得如此疯癫不顾礼仪,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
“沉水,你下去仔细查一下这个顺成侯。”
沉水:“是。”
正殿里,有了周岁欢方才那一闹,整个云雪宫的宫人直接吓得跪了一地,就是苏烟来了,也只是问完礼后就又将脑袋埋了下去。
看着这满宫惴惴不安的宫人,苏烟头疼的挥了下手:“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本宫的吩咐,谁也不许来打扰。”
“是。”
等到宫人都退下后,苏烟这才心疼不已的走到周岁欢身边,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她方才被自己打的右脸。
“还疼吗?母妃让人给你拿了消肿的药,一会儿敷上会好些。”
周岁欢侧过脸躲开她的手:“不劳母妃费心,就是一巴掌而已,母妃这力气比皇上身边的刘公公小多了,我一点都不觉得疼。”
“你可是心里还在怪我不让你去找顺成侯。”
周岁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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