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奴婢今日上街还听说了一件事。”
韩芷:“什么事?”
“奴婢听说之前从西北来的多利王,又向皇上求娶了晨曦公主,但皇上给拒绝了。”
前世伽玉入京,就是奉北境胡王之命,前来求娶周岁欢。起初周崇也是不答应,可后来北境胡王领兵抢占遥城,西北督统薛蕴失踪下落不明,他便只能答应将周岁欢嫁去了北境。
毕竟遥城是西北的险关,遥城失守整个西北也将面临着随时被抢夺的风险。在国家疆土,皇位权势的面前,昔日的父女情分就变得一文不值。
韩芷想着前世的这些事,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脑袋突然开始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前世,韩长忠入狱不久,遥城就失守了,而周岁欢出嫁北境之时,正值他们韩府被抄家。
韩芷依稀记得那一日越岂领兵围困韩府时,他身边的亲兵还劝他说,他第二日要护送公主出城,叫将他夜里看守的任务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可在这后面的事情呢,韩府被抄家,韩长忠死了,她后来也死了吗?
若是她死了,后面南平侯挟持五皇子逼宫一事,她又是怎么知道?若是韩府抄家时她没死,那又是谁救了她?既然有人救了她,为什么她最后又死了,她最后又是怎么死的?
一连串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奔蹿,韩芷只觉得自己呼吸艰难,眼前跳跃的烛光也逐渐变得模糊。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秋儿被韩芷这副模样吓到,连忙上前小心扶住她:“云雀,你快去清心堂请安大夫,快!”
她这边刚说完这句话,云雀还未还来得及转身跑出去,二人就被从窗外突然跃进来的越岂给吓了一大跳。
“把她给我。”
越岂没理会她们二人见鬼似眼神,只从秋儿手中小心接过韩芷将她抱到床上,然后再端起桌上放凉的茶水浸湿手帕,替韩芷擦了擦耳背和脖颈。
待到韩芷呼吸稍顺后,他又起身走上前将屋内的门窗打开,等屋外的冷气进入些后,他才又折返回到韩芷身边。
“你家小姐前几日的风寒可好全了?”
秋儿尚且还愣懵中,边上云雀只好自己回答:“夜里还有一些咳嗽,可早前头晕和体热都好全了。”
越岂抬手替韩芷揉了肩颈紧绷处:“她这些日子可是经常会头疼?”
云雀:“奴婢早前只是院中管茶水的二等丫鬟,也是这几日才被小姐安排到了里屋伺候,所以小姐之前是不是经常头疼,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越岂听她这么说,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还傻站在一旁的秋儿。
他的目光其实算不上凌厉,可秋儿还是被她盯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跪入地道:“回侯爷的话,小姐早前确实有过头疼的症状,但都很轻微。”
“我知道了,你们两个去厨房端一盆热水来,再把屋内的茶水都给换成热的。”
“是。”
从里屋出去,一直走到外面院子里被冷风一吹,秋儿同云雀两人才稍稍缓过了神。
云雀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烛火的里屋,有些不安的看向秋儿:“我们留小姐同侯爷独自待在一个屋子里,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会,就冲侯爷方才对小姐那态度,小姐就不会有什么事。”
秋儿说得言之凿凿,可云雀心中却始终有些担忧。
“顺成侯爷大半夜的闯到小姐屋子里,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岂不是毁了小姐的清白。”
说着,她作势就要转身又回到屋子里去,却被秋儿伸手给拽了住。
“你回去做什么?没听见侯爷方才让我们去端热水,更换茶水吗。”
云雀:“可是……”
秋儿拽紧她的衣袖,轻声安抚:“没什么可是的,侯爷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侯爷不是我想的那种人?”
云雀顿住脚步,认真的看了一眼秋儿,突然震惊的捂住嘴:“你该不会是想……”
秋儿被她盯得有些心虚,急忙拽着她走出院子躲到一侧。
“你别乱想,我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这世上谁都可能害她,但我绝对不会。”
云雀回头往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无人路过后,才压低嗓音开口:“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说,早前我路过老爷书房时,曾听见老爷同老夫人说,要给小姐同顾公子定亲。”
定亲?
秋儿杏眸微瞪:“你说什么!”
云雀急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小点声。
“我就是听见老爷这么说了一嘴,但这件事情还没确定,你可别跑去跟小姐乱说。”
秋儿生气的甩开她的手:“亏小姐平日对你那么好,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想瞒着小姐。”
“我不是要瞒着小姐,就是定亲这种事依着老爷的性子,肯定会提前跟小姐商量的。现在这件事情还没定,我若是贸然跑去跟小姐说,万一到时候是我听错了怎么办。”
秋儿:“小姐可是正经的官家大小姐,那顾公子就是再优秀,也不过是个侯府的礼教先生,老爷怎么能将小姐嫁给他!”
口中这样说着,秋儿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段日子以来韩长忠的种种异样,心里越发没底。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把这件事情告诉小姐。”
云雀眼见秋儿沉不住气就要往正屋去,赶忙上前拦住她。
“小姐现在昏迷不醒,你就是进去了,也没法给她说。”
秋儿冷目瞪了她一眼:“那又怎么样,我瞧着顺成侯的样子也十分心仪小姐,我若是同他说了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允许小姐同顾公子定亲的。”
“不行!这种事情你怎么能给顺成侯一个外男说。”
秋儿实在被云雀的迂腐性子烦得不行,索性一把将她推开老远。
“顺成侯那里比不上顾公子了,你就非要小姐嫁给一个礼教先生,你才满意吗?”
越岂本来是见这两个丫鬟一直不回来,这才决定自己去厨房找点热水,却不料刚出院子,就听见了秋儿说出的最后这句话。
礼教先生?顾砚之。韩芷要嫁给顾砚之!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胸口就猛地又一阵抽疼。
不可能,韩家所有人的性命都还捏在他手中,韩芷知道惹怒他会是什么下场,她不可能会嫁给顾砚之。
韩芷醒来时,见自己屋内门窗大开,里里外外一个人也没有,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就在她强撑着身子准备出门查看究竟的时候,越岂就捂着胸口从屋外走了进来。
连日来的病痛,将越岂折磨得消瘦了许多,眼下他同韩芷四目相对,这几日积攒在心中的委屈,一瞬间全决堤而出。
“你可知我这几日病了?”
韩芷原本见屋内门窗大开,一个看守的丫鬟都没有,正心惊是不是绝狱来人抓了韩长忠,这才闹得院内丫鬟都去了别处。
眼下冷不丁见越岂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前世混乱的记忆同现实交杂,她竟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时。
越岂见韩芷不回答自己的话,一气之下直接抓住她冰凉的双手,咬牙切齿的又问了一遍:
“我问你,你可知我这几日病了?”
他森冷隐含怒意的眼眸同前世一模一样,韩芷被吓得身子一颤,急忙甩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前几日许劲川来找你,你既说自己病了,又为何会在后院同顾砚之待在一块,为何!”
韩芷被男子压制不住的怒气吼得一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你怎么知道那天我同顾砚之待在一块?”
越岂听到她这么问,突然悲凉的低笑了一声:
“我为何会知道?我从许劲川口中得闻你病了,我心中不放心,拖着这副身子也要来找你,但你呢!你竟然在后院同顾砚之煮茶闲谈,韩芷你还有没有心!”
韩芷被越岂盈满受伤的眸子盯得一震,下意识退开好几步,却怎么也平息不了心底的悸动与轻颤。
越岂不满她这副举动,步步逼上前。
“你可知狗皇帝下了旨意,韩长忠原本今日就要入暗牢。是我!是我命人拦下了旨意,又让人从中周旋,你们韩家才有了现在的安宁!”
韩芷猛地抬起头,对上他又是委屈又是怒意的眸子。
“你……”
越岂心中苦涩,唾弃于自己的奴性,只能在言语中找回几分自尊。
“韩芷,这些都是你欠我的,日后我会一分一分全在你身上讨回来,你别高兴得太早。”
话毕,他就一跃纵入夜色,最后消失不见。
等韩芷紧追着他的身影跑到窗边时,只瞧见院中被他踩得轻颤的枝丫,同廊前疾驰而过的寒风。
许劲川同薛徽找到越岂时,他已经在金玉楼里喝得烂醉。好在金玉楼的掌柜知道他此前受伤的事,派人给顺成侯府递了信,要不然他能用酒将自己给灌死过去。
薛徽看着越岂满是醉意的面容,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酒瓶:
“你如今身子未好,又喝那么多酒,是真嫌自己命长了?”
越岂听见他的话,突然冷笑了一声:“身子未好?我如今这个样子,便是死了对她又有什么影响。”
薛徽朝许劲川看了一眼,许劲川只皱眉摇了摇头,用嘴型告诉他韩芷名字。
见此,薛徽有些无奈的坐到越岂身旁:“你既然喜欢韩家大小姐,之前宫宴又为何要向皇上求娶晨曦公主,你可知你如今这番举动,若是传到了宫里,那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越岂半眯着眼睛靠在椅子里,英俊的面容露出几分茫然:“如今的我又何止是欺君。”
薛徽被他这副模样气得眉心直皱:“你以往在西北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
许劲川眼见薛徽被越岂气到,赶忙走上前做和事佬。
“大公子,侯爷伤势未好,不能再受寒了,我们还是先把他带回府,其它的事情后面再说也不迟。”
闻言,薛徽只好强忍住怒意站起身,冲身后的几个小厮打了个手势:“带侯爷回府。”
……
翌日一早,韩芷刚想派人去寻段颜夕,就听见下人说段颜夕找上了门。
“你昨日安排我的事,我给办砸了。”
段颜夕一进门,瞧见坐在凳子里的韩芷,便赶忙苦着脸将昨日她碰见越岂的事,给韩芷说了一遍。
“昨夜我本来是想亲自上门给你说的,可顺成侯说他夜里找韩大人有事,他会代我将这件事告诉你。他还说绝狱的人夜里可能会来你们府上,我若是贸然过来,只怕会给你添麻烦,我这才忍着天一亮就赶忙跑过来找你了。”
韩芷听着段颜夕的话,又想到昨夜越岂离开时那受伤的眼神,只觉得心中思绪越发乱成一团。
段颜夕见她这样,下意识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给你说的话,你在听没有?”
韩芷抱住手中的茶盏:“在听,你继续说吧。”
“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那枚紫玉麒麟玉佩现在在顺成侯爷的手里,韩大人的事我也让我爹帮忙打听了,说是宫里暂时没什么动静,想来最近这段日子你们应该是安全的。”
韩芷看着眼前同自己相识不过数日,却尽力竭力帮自己忙的段颜夕,只觉眼眶有些发酸。
“谢谢你。”
段颜夕本是个冷淡的性子,此次帮韩芷的忙,也不过是觉着她为人真诚,不似其他世家小姐那般虚假,这才决定出手相助。
眼下见韩芷突然向自己道谢,她倒觉着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必谢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你若真要谢,就谢顺成侯吧,韩大人这次的事全靠他从中间周旋,要不然绝狱那帮人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收手。”
韩芷摸着手中茶盏温热的杯壁,有心把自己跟越岂的事同段颜夕述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段颜夕瞧着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没忍住问道:“你是有什么事情想同我说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有关顺成侯的事?”
韩芷对上段颜夕探究的双眼,泄气般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我一时没法跟你说清楚,反正大概意思就是,我们韩家欠顺成侯他们家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又注定我同他是敌非友。眼下他这般帮我们韩家,我心中有的不是感谢,而是惶恐,你能明白吗?”
段颜夕皱了下眉,尽量去理解韩芷说的这一大段话。
“你是想说,你们韩家之前做了对不起顺成侯的事,而顺成侯如今这般帮你,你觉得心中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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