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案子过去多年,若南平侯真有心帮顾砚之,又何止于拖到现在。
韩芷不动声色的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心中暗想。
只怕顾家当年的灾祸,也成了这些年南平侯挟拥顾砚之的把柄。要不然凭据顾砚之的才名能力,怎会一直愿意屈居于侯府礼教先生之位。
提及往事,顾砚之难免有些神伤,可他又不愿意在韩芷面前流露出颓败伤悲的感情,眼中失落情绪一闪而过后,他便又强撑出些许笑意道:
“往事已矣,我相信清者自清,若天道真的有明,总有一日定能还我们顾家清白。”
韩芷望着他嘴角泛苦的笑意,突然觉得世间众人会集,也不过是众人皆苦四个字。
隔壁雅间,越岂听着顾砚之最后这句话,突然轻笑了一声。
“清者自清?本侯倒想看看他怎么颠倒黑白,将黑的也抹白。”
许劲川正拿着一块点心准备往嘴里放,听到他这句杀气腾腾的话后,瞬间吓得不敢动了。
薛徽看着越岂:“可要派人去查查当年顾家的事。”
“我早前已经派曾广去查过了,顾岩庭当年确实贪吃了赈灾粮,只不过他贪吃的银子,并不足以致使灾民暴动。”
薛徽皱了下眉:“莫非这件事情背后还有其他人。”
他这句话,就是许劲川也有些听不下去了。
“大公子,你还真是半点都不了解官场里那帮人。要说贪,那可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所谓雁过拔毛说的就是他们这群人。”
薛徽:“什么意思?”
许劲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将噎在喉咙处的点心吞下去。
“就是说他们这群人无论官职高低,只要有朝廷的银子从他们手里过,他们必贪吃。只不过大官大贪,小官小贪罢了。”
见薛徽面色凝重,许劲川难以置信的挑了挑眉:“大公子,你可别说你不知道这帮人平日作风?”
薛徽:“我知道有的官员作风确实有问题,却不知道如今的朝堂竟变成这副模样。”
“那你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事只打北境兵。”
他们二人这边正说着话,眼见越岂起身,许劲川赶忙追问:“侯爷可是要过去找那个姓顾的算账?我随你一同去。”
“回府。”
越岂整个人冷得像块寒冰,说出口的话也没什么温度。
许劲川被他身上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寒战,索性闭住嘴当哑巴。
失恋的男人真可怕!
……
一转眼就到了元宵这一日。
往年这日宫里会由皇后带头举办元宵宴,但今年元宵恰逢周崇病重,宫里的元宵宴也只能取消,改为只有几个皇子家臣参加的家宴。
这场元宵家宴,与其说是庆祝佳节,倒不如说是一群心怀鬼胎的人,进宫探问周崇的死期。
华清殿里,以薛徽为首的二皇子一派坐在左侧,众人眼见对面五皇子同南平侯坐到了一堆,都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
刑部尚书高虔的女儿,前些日子刚被周崇封为顺妃,谁知这封妃的旨意刚下没几天,顺妃被月贵妃诬陷,还被罚在雨地里跪了足足三个时辰。
现在高虔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恨不得冲到对面去挠五皇子周隽两爪子,好替自己女儿也出出气。
眼下他瞧着南平侯同周隽那相谈甚欢的样子,忍不住低骂了一声:“一丘之貉,我呸!”
边上,周熵刚端起酒杯准备喝酒,听清他的话顿时勾了下嘴角。
“高大人这些日子可是没睡好?”
高虔忙低身朝他行了一礼:“回二皇子的话,这些日子贱内得知顺妃娘娘染病,忧虑之下也病了,臣夜里照顾她,所以睡得迟了些。”
周熵搁下手中酒杯,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周隽:“高大人心中的委屈,本皇子同母后心里都清楚。顺妃娘娘之事母后也向皇上说明,并请了太医院的太医仔细照料着,高大人不必担忧。”
闻言,高虔连忙起身提起官袍朝周熵行了个大礼。
“下官代贱内谢过二皇子,谢过皇后娘娘。”
按理来说,高虔的女儿入了宫,便已是皇家人,高虔身为外臣自当避嫌。
可耐不住高虔膝下就只有顺妃这个一个宝贝女儿,当初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愿意将她送入宫。
如今人虽然进了宫,他求的也不过只是个平顺安康,可月贵妃都非不让他如愿。那也别怪他,连带着看五皇子周隽也不顺眼。
周熵:“高大人不必多礼,父皇自来看重尊卑礼仪,母后乃后宫之主,有她替顺妃娘娘申冤,顺妃娘娘自然无事。”
对面,周隽一字不漏的将周熵的话听在耳朵里,当即不悦的搁下酒杯。
“二哥,顺妃娘娘乃是父皇的妃子,你我二人身为人子,岂能私下议论这些事。”
周熵:“是非黑白自在人心,五弟不准我议论,岂非是怕了。”
一旁高虔忍不住跟着帮腔:“二皇子说得对,是非黑白自在人心,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最是仁德善心,自会主持公道还人清白。”
周熵作为二皇子,又是五皇子兄长,说几句话自然不当事。可高虔不过是个臣子,竟公然帮着周熵呛周隽,一侧的南平侯唐惯佑便彻底坐不住。
“高大人,为人臣子的职责,你岂非忘记了?”
高虔最不看管唐惯佑那副狗腿子的样子,闻言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我听说前些日子南平侯给皇上送了几名江南的彩女,难道引荐彩女,就是南平侯为人臣子的职责?”
他此言一出,二皇子这一派都低声笑了起来。
唐惯佑气得老脸一红:“高虔你不顾尊卑,我定要向皇上参你一本。”
高虔淡定的整理了下衣袍,用气死人不偿命的音调开口:“尊卑礼仪本官自是不敢忘,可若满朝的臣子都像南平侯这般尽职,只怕臣子之本才是彻底乱了。”
“你……”
周隽眼见唐惯佑落了下风,只得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高大人如此能言善辩,本皇子之前竟不知道,想来是二哥教导得好。”
周隽这话说得极其阴毒,既道明了高虔同周熵是一党,还定了周熵结党营私一罪。
如今周崇病重,要是他这句话传到玄英殿,只怕高虔的小命就完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高虔脸色一白,只好求救的目光投向周熵。都怪他今日气极乱神,这才叫周隽抓到了错处。
周熵这边接到他求救的眼神,正要开口,外面通传太监的嗓音却好巧不巧的响了起。
薛绫进殿时,瞧见周熵这边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心下顿时沉了沉。
他这个儿子那里都好,就是每每都吃亏在了那心慈手软的性子上。如今周崇的病越发严重,他可千万不能再这个当口上惹出什么麻烦。
想到这里,薛绫当即朝身旁的云筝递了个眼色。
宫中元宵家宴开得草草了事,宫外韩芷等人却玩得很开心。
福浪桥上,秋儿望着自金玉楼方向升起的数十盏孔明灯,赶忙挥手示意韩芷抬头看。
“小姐,你快看那个孔明灯上画有的狼,好逼真!”
韩芷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暗黑的夜色下,数十盏孔明灯齐齐腾飞跃空,其中一盏画有雪狼的孔明灯尤为现眼。
不知道为什么,韩芷一看到那盏画有雪狼的孔明灯,就想到了越岂。
顾砚之带着夏寒刚买好孔明灯回来,见韩芷正出神的望着天上,也有些好奇的抬头望去。
“那匹雪狼画得不错,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在孔明灯替你画一只,夏寒去拿笔墨。”
韩芷被他的声音唤回神,赶忙冲夏寒摆了摆手:“不用拿了,我就是觉得那人将狼画得很逼真,并没有其他意思。”
顾砚之将手中一盏做工精细的孔明灯递到她手中,温柔的笑了下。
“没关系,等他拿笔墨来我也可以画其他的,就画梅花怎么样?绿梅。”
韩芷接过孔明灯,无奈的笑了下:“其实不必这么麻烦。”
“不麻烦,只要你喜欢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对我来说都不算麻烦。”
抱着点心靠近的秋儿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急忙退开了好几步:“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们继续。”
韩芷:“……”
顾砚之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两只耳朵瞬间红透。
他这副害羞的样子,突然让韩芷想到她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兔子。
那只兔子胆子很小,最怕别人一碰它的耳朵,若是有人不小心碰了它的耳朵,它一瞬间就可以跑开好远。原本耷拉着耳朵,也全立了起来,看上去又萌又可爱。
顾砚之害羞过后,见韩芷一直盯着他,越发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韩芷表情真诚:“我觉得你像只兔子。”
顾砚之愣了一瞬,瞧见旁侧秋儿憋笑憋得一张脸通红,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你喜欢兔子吗?”
韩芷茫然的看了他一眼,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顾砚之见她笑,心底越发着急想要个答案。
“你到底喜不喜欢兔子?还是说你更喜欢方才孔明灯那匹狼?”
秋儿笑得停不下来,好一会儿才捂着肚子开口:“小姐从小就喜欢兔子,早几年小姐还养过一只兔子呢。”
顾砚之俊脸微红,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那我,那我一会儿在孔明灯替你画只兔子吧。”
夏寒很快寻了笔墨回来,福浪桥栏杆宽阔,顾砚之也懒得找其它地方,就地铺上孔明灯提笔就画了起来。
韩芷之前就听说顾砚之画得一手好丹青,如今亲眼所见,也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叹。
秋儿见着顾砚之几笔一挥,一只惟妙惟肖的灰兔就跃于纸上,她一时没忍住,脱口便道:“姑爷可真厉害!瞧着竟比芳书斋的墨绝画得还要好。”
顾砚之被她口中的姑爷二字喊得一愣,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韩芷。
谁知韩芷现在全心都在他画的兔子上,见他望过来也不晓是什么事,只衷心赞道:“你的画若能让我带回现代,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顾砚之被她逗笑,笔下又是一挥,另一只白兔就挨着灰兔出现了。
一刻钟后金玉楼里,越岂端着酒杯看着远处升上天的双兔孔明灯,一气之下直接将手中酒杯碾了个粉碎。
正在后方奋笔作画的许劲川被他吓了一跳,手下那歪得不成样子的老虎,顿时又多了一根筷子粗的胡子。
“侯爷,安大夫之前说了你要静心养气,不能随便动怒。”
越岂将手中酒杯的碎渣丢到地上,冷扫了一眼他画的老虎:“你这叫猛虎?猫都比它霸气。”
许劲川站直身子仔细瞧了瞧自己画的老虎:“我觉得画得还可以啊,挺猛的。”
闻言,抱着剑守在一旁的曾广冷扯了下嘴角:“若不是它头上多了个王字,根本没人看得出它竟然是只老虎。”
许劲川:“你懂什么?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不来画。”
越岂他不敢得罪,难道区区一个暗卫,他该不敢得罪?
曾广冷着俊脸看了他一眼,走上前扯过桌上另一个全新的孔明灯,低身飞速画了数笔,一只尚且看得出是老虎的动物,就跃在了孔明灯纸上面。
许劲川歪头瞧着那只老虎,毫不留情的嘲笑:“哈哈哈哈,就你这水平还好意思笑我。”
曾广搁下笔,瞥了他一眼。
“我从未上过书斋。”
许劲川嘴角笑意一僵,突然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越岂懒得理会这两个白痴,刚转身准备要往外面走去的时候,薛徽就神情凝重的外面走了进来。
“出事了。”
越岂:“什么事?”
“多利王死了。”
暗夜无声,疾风忽来,城郊别院门前的灯笼在风中猛然转了一圈,温柔的暖光瞬间碎了一地。
宫里周崇刚喝了药睡下,得了消息的刘全不敢打扰他,只自己带着几个影子赶了来。
别院主房,伽玉面色灰白的躺在宽榻上,胸口被一支金钗刺穿,鲜血染暗他的里衣,留下大片大片的猩红印记。
刘全瞧见这一幕,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处的薛徽同越岂。
“行刺的人可抓到了?”
薛徽:“已经派人去抓了。”
屋内血腥味刺鼻,刘全仔细瞧了瞧伽玉身上的伤口,就皱着鼻子退了开。
“大公子,多利王关乎着大梁同北境交好一事,眼下出了这种事,天亮之前务必就要将凶手抓到,要不然皇上怪罪起来,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薛徽:“公公放心,我亲自带人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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