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沉,金玉楼前几个大红灯笼高挂着,暖红色的光晕投在地上,带出几分夜魅甚行的诡异感。
顾砚之歪头靠在二楼雅间的窗栏上,余光扫着楼下飞速散开的御林军,平日矜持自重的面容因为醉酒,显出几分不太正常的酡红。
“什么出息。”
坐在旁侧的苏子奕瞧着他这副模样,没好气的低骂了声。
顾砚之只当听不见他说的话,自顾自端起酒杯又灌了口酒:“大晚上的,怎么来了这么多御林军,难道是皇上知道顺成侯私纳韩芷为妾,特意来收拾他的。”
苏子奕伸手抢过他手中的酒杯,抛到一侧地上。
“你到底还有没有点出息?不过是个女人,就叫你变得这般失魂落魄。要是她韩芷不小心死了,难不成你还要给她陪葬!”
“陪葬?”
顾砚之苦笑了声:“她如今见了我就觉得厌烦,便是我想陪葬,只怕也没有机会。”
苏子奕端起面前的酒杯,狠闷了一口:“你既知道自己没有机会,还伤心个什么劲。眼看着如今五皇子便要远赴江南,你我二人在这京城也没了立足之地,有这个闲心在这儿为儿女之情伤心,倒不如仔细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该怎么办?”
顾砚之醉眼迷离的看了下窗外:“还能怎么办,活一天算一天。”
“你!”
苏子奕气得将手中酒杯往他身上砸去:“你如今已经脱离了罪臣之子的身份,便当尽力往上爬,这才不辜负侯爷对你的恩泽。”
“你在南平侯府待了这么些年,难道也是因为顾念着侯爷对你恩泽?”
苏子奕被他问住,好半天才沉着气坐回椅子里:“我与你不同,有许多事情我没有选择。”
顾砚之也不问他因何没有选择,自顾自望着窗外夜景开始出神。
就在这时,苏子奕早前派出去探查情况的下人折了回来。
“公子,已经打听清楚了。掳走二皇子的那帮人,是来自奇宴楼的鬼兵,有人看清了他们头上带着的正是半狼半虎面具。”
奇宴楼的鬼兵?
苏子奕眉心微皱:“奇宴楼何时也开始插手朝廷之事了?”
“小的也觉得这事有蹊跷,公子你看需不需要小的派人进奇宴楼里,再细细查探一番,以保万无一失。”
苏子奕抬手打断他的提议:
“奇宴楼的鬼兵个个武艺高强,我们若贸然闯入,只怕会惹来别的祸端。这样,你带人将二皇子在奇宴楼的消息传给刘全,让绝狱的人去救他便是,我们就不必冒险了。”
听完苏子奕的话,前来报信的下人面上依旧有不解。
“小的有一事不明,既然二皇子现在落到了奇宴楼的手里,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叫他死在楼里面,这样皇上便是要追究,也落不到我们头上。”
苏子奕抬眸冷看他一眼:“这事要是真行得通,还用你在这儿提醒我。”
“小的知罪!”
“行了,快去办事吧。眼看着今日时辰所剩不多了,二皇子一刻不被救出来,五皇子就要多受一刻委屈。”
“是。”
另一边,越岂从宫里回到顺成侯府的时候,府中众将士已经喝完酒,被薛徽安排着各自歇到了偏房里去。
后院里,雪施脸上早前的抓痕还未好,如今又新添了一些青肿。
眼下她歪着身子艰难的跪在院子里,一双膝盖更是被地上铺着的石板给磨得生疼,偏偏韩芷罚了她跪还不成,竟还派了秋儿在廊下看着她,直弄得她是想偷会儿懒也不行。
廊下,秋儿拥着厚氅子坐在矮凳里,面前搁着小火炉燃得正旺,火光映着她素白的小脸,平添了些许暖意。
眼下她看着雪施那跪得歪歪扭扭的身子,冷哼的一声道:
“小姐说了,叫你一直跪到侯爷回府再起身,你若真跪得难受,就赶紧祈祷侯爷回府吧。要是侯爷一整晚都不回来,那你便只能跪到天亮去了。”
秋儿这话刚说完,余光就扫见了从廊下走来的身影。吓得她赶忙丢开身上的厚氅,扛着小火炉就朝韩芷睡觉的里屋跑了去。
“这是怎么回事?”
越岂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本来就冷得不行的雪施,赶忙着捂着手朝他转过去:“侯爷,侯爷你总算回来。”
越岂看了眼跟在自己身侧的管家孔易:“谁罚她跪在这儿的?”
若是别人自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罚跟在越岂身边的贴身丫鬟,可韩芷从来不是别人。
“回侯爷,雪施早时冲撞了夫人,夫人便罚她一直跪在院中,直到侯爷回府。”
是芷儿罚的?
越岂脸上本来还隐有的不悦彻底消失。
雪施注意到他的表情,急忙开口:“奴婢不过是提醒了夫人几句,谁料她就将侯爷睡前最爱看的书给撕成了两半。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还望侯爷念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
越岂看着面前已经熄灯的寝房,语气稍显不耐:“夫人既不喜欢你在身边伺候,那你以后也不用过来跟前伺候了,下去吧。”
“侯爷……”
跟在越岂身旁的孔易见状,赶忙对雪施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嘴。
与此同时的里屋,云雀正歪着守在床榻边打瞌睡,余光扫见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的从幔帐后方钻出来,吓得她扯开嗓门就是一顿大喊。
“鬼!鬼啊……”
秋儿本来生怕吵醒韩芷,眼下被她这么一吼,也没了顾忌。
“什么鬼,是我。”
云雀听着熟悉的嗓音,才松了口气:“小姐不是让你在外面盯着雪施罚跪吗,你怎么进来了。”
秋儿将厚氅飞速塞到柜子里,没好气的道:“侯爷回来了,现在就在院子里。雪施那小贱人见了侯爷定是要告状,我不赶紧跑,难道还等在那里被她陷害。”
“本来就是她先对小姐不敬的,我们怕什么。”
秋儿塞好厚氅,又将火炉往正中一摆,才继续道:“你知道什么,狐狸精之所以被称为狐狸精,那是因为她们惯会勾引人。要不然这满院的丫鬟,怎么偏她一人成了侯爷跟前的贴身侍女。”
韩芷躺在床榻里,听着身旁两个丫鬟的小声嘀咕,心情一时变得无比复杂。
早前她答应给越岂做妾,也不过想着他能留住韩长忠他们的性命。可眼下等她真正入了顺成侯府,感受着院中丫鬟对她的敌意,心中有的竟不是疲惫,而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心理。
也是这种奇怪的心理,叫她觉着不安。
“侯爷。”
韩芷正在心里想着事,突然听见秋儿同云雀恭敬的喊了一声侯爷,吓得她赶忙闭上眼睛装睡了起来。
越岂进门的脚步放得很轻,眼下看着被帘子遮住的床榻,下意识问道:“你家小姐睡了?”
云雀:“小姐早时便睡了。”
越岂上前小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屋内烛光昏暗,只余烛台上的龙凤红烛还剩着一些底,也是这般光线,叫屋内此时的景象徒增了许多暧昧。
“你们两个都下去吧,这里不用守了。”
云雀同秋儿对视一眼,刚想开口,秋儿就抢在她前头道:“侯爷尚未沐浴吧,奴婢这就去厨房叫他们备上水,云雀就留在这儿伺候你。”
云雀杏眸微瞪,不敢置信的看了她一眼。
什么叫她留在这儿伺候,眼下这个情况是她能留下来的吗?
谁料秋儿说完话,就自顾自转身出了内屋,全然不顾她的死活。
越岂坐在床榻边,看了眼躺在被子里呼吸都不太顺畅的韩芷,嘴角笑意越渐加深。
“你家小姐,晚上可用饭了?”
云雀埋着小脑袋点了点头:“用了一些。”
越岂伸手拨弄了一下韩芷垂在耳边的碎发,嗓音低沉而暧昧:“饭菜可还合她口味。”
“小姐一般不挑食,也没有特定的口味。”
“那便是不合她口味了,早前我已经派了人去寻韩府之前的厨子,等人找到后,就留在你们身边,专程给她做菜。”
云雀赶忙跪入地:“多谢侯爷。”
“行了,你下去吧。”
“是。”
云雀这边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门,屋内
瞬间静得只闻韩芷二人的呼吸声。
越岂坐在床榻边细看了韩芷一会儿,便站起身开始脱衣裳。
躺在床榻上的韩芷听着动静,藏在被褥的手下意识收紧,一双耳朵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越岂瞧着她这副模样,顿时轻笑了声:“别装了,我早就发现你醒着的。”
韩芷怒着睁开眼,瞧见他脱得只剩一件里衣,顿时吓得拥紧被子缩到了床榻里端:“你脱衣服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睡觉啊。”越岂有些无辜的提着外衣。
“你……”韩芷弱咽了下口水,想起早前秋儿说的话,急忙开口:“你都没沐浴,不准睡觉。”
越岂爬床的动作一顿,俊美的面容隐隐有些尴尬。
“你不准上来!”
韩芷用脚踢了踢他搭到床榻边的手:“这里只有一张床,你又没沐浴,我不想跟你一起睡。”
越岂收回手站直身子深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沐浴了,就可以跟你一起睡?”
“我才没这么说!”
“既然沐不沐浴都不能跟你睡在一块,那我还费这功夫干什么。”
越岂无赖的说完这句话,趁着韩芷不备,就一个剑步钻进了被子里。
直吓得韩芷丢开被子,就要往外跑。
“你想去那儿?”
越岂伸手抓住韩芷的小腿,往自己身侧一拉,韩芷就直接一个跌坐倒在了他的怀里。
“这大半夜的,外面又冷又寒,你想跑那儿去?”
韩芷被越岂扣在怀里动弹不得,偏得这个男人知道她耳朵敏感,还故意凑到她耳边说话使坏。
“你要是就这样跑出去冻坏了身子,本侯非得心疼死,乖!听话,别乱跑了。”
韩芷被他这甜腻的嗓音,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越岂!你是不是有病,你要再恶心我,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去。”
越岂握住她的脚低笑了几声,笑声低沉又性感。
“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腔调呢,你要不喜欢,我下次不说了。”
韩芷抬眸怒瞪着他,一字一顿的道:“把我放开!”
越岂乖乖松开手,韩芷瞬间缩到床榻的另一端。
“你跑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韩芷抬手理了理自己方才因为挣扎而散开的秀发,没好气的道:“你睡吧,我不睡了。”
越岂将双手垫在头下,挑着颠倒众生的凤眸望着她,无比真诚的开口:“人家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若是不睡了,岂不很亏。”
韩芷整理秀发的动作微顿,警告的瞪了某个侯爷一眼。
“你要再胡言乱语,就自己滚出去睡外间的小榻。”
越岂冷哼了声:“这可是我的寝房,你凭什么不准我在这儿睡。”
“咚!”
韩芷拍了拍手,居高临下的望着某个摔到地上,一脸懵逼望着自己的侯爷:“现在你知道凭什么吧?”
越岂弱弱的咽了咽口水,将自己敞开的里衣口子合上。
“外面那小榻平日都是给下人睡的,再说了现在这个时段,倒春寒最是厉害,我若是去外间睡,岂非得冷出一身风寒。”
韩芷冷着小脸将裹在他身上的被子全扒拉完:“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越岂可怜兮兮的拽住最后一个被角:“就算要睡,你也得给我一床被子吧。”
“柜子里面有,你自己不知道拿?”
越岂拽住被角的动作不变:“我平日盖这床被子盖习惯了,不想换别的。”
韩芷用力从他手中取走被子,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一刻钟后,秋儿带着厨房小厮提着热水从外间走入,瞬间被角落里缩着的大坨人影给吓了一大跳。
“谁?谁在那儿?”
她家小姐早前明明吩咐了不准顺成侯府的丫鬟守夜,是谁这么不长眼,非得往枪口上撞。
角落里,越岂裹着大氅刚刚睡下,就被秋儿的大嗓门给吵了醒。
正当他准备怒着面容起身时,一个小厮居然蹿上前,将他的脑袋从大氅里扒拉了出来。
“侯、侯爷!”
小厮也没料到他会睡在这儿,顿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侯、侯爷,你怎么睡这儿来了,可是房内被子不够宽,小这就去库房给你寻一床。”
“站住!”
越岂冷着脸叫住他,正当小厮以为自己就要离死不远的时候,前者却突然探头小心往里屋看了一眼。
“小声些,别吵醒了夫人,要不然一会儿又有得本侯好受的了。”
小厮茫然的眨了下眼睛,尚未明白他所言何意,越岂就不耐烦的冲他同秋儿摆了摆手,小小声道:“都出去吧,出去。脚步小声些,别叫夫人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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