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昏暗,春夜的凉风穿透帘子闯入,叫越岂冷得搓了搓手背。
他这日子也太苦了,成亲当日被踹下床不说,眼下还得忍受丫鬟小厮同情的目光,想想都觉得心酸。
“侯爷,热水小的都放在门外了,你看要不要小的现在给你提进来。”
恐吵到韩芷,小厮将声音也压得很低。
越岂将大氅裹在身上,不耐的看了那小厮一眼:“都说让你出去了,那来的那么多废话。”
“小的知罪。”
小厮弓着身子小心退出房门,立在门外的秋儿瞧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我家小姐在侯爷心里的地位你也看见了,知道下去后要怎么给府上的人说了吧,”
小六虽然年岁不大,可在顺成侯府这种大宅子里生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秋儿姑娘放心,夫人是侯爷心尖上的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自是不敢怠慢。便是有几个不长眼,待小的将今夜寝房的情况告诉他们后,他们也定不敢再对夫人不敬。”
秋儿板着脸朝他点了点头:“你知道便好。”
翌日,外面天色刚明时,韩芷便自动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看着屋内景象,韩芷先愣了一瞬,便被身旁突然冒出的人影给吓了大跳。
旁侧,越岂发冠退去,正抱着枕头安静的缩在床榻里端,俊美英气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里显出几分罕见的乖巧,显然一副睡得正香的样子。
韩芷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举在空中的手试了几回,还是没能落下。
算了。
韩家众人的性命还握在他手里,等救出人后,再打也不迟。
韩芷这般在心里想着,也拥着被子躺回了床榻里。
起初她还念着身旁有人睡得不太安定,等到最后彻底睡过去时,便将这些全抛到了脑后。
两个时辰后,外面天色大亮。
春日早晨微风不燥,梁间燕子的呢喃声细细传入屋内,直叫人心神安定。
越岂看着怀中搂着自己腰睡得尚好的韩芷,无声勾了勾嘴角。
还说不想跟他睡在一块,这不也睡得挺香的?
他心中这样傲娇的想着,右手却下意识替韩芷拢了拢滑落到肩下的被子。
与此同时的寝房外院中,云雀同秋儿仰头看了眼逐渐升空的太阳,面前搁着的洗漱温水已经换了三次,可房内那两人依旧没有要起身的迹象。
珍珠是今早孔管家特意拨过来帮忙伺候韩芷的,眼下她正乖巧的跟在秋儿身后,瞧着秋儿同云雀二人神色各异,不免心下有些好奇。
韩家出事,昔日的大小姐自愿入侯府给人做妾这种行径,她原是看不起的。
可眼下瞧着韩芷同她们侯爷迟迟不起身,身旁这两个贴身侍女有的不是高兴,而是担忧后,她又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了。
珍珠心里刚疑惑着此事,房内便突然暴出一阵尖叫声。
“越岂!你无耻!”
韩芷拥紧被子裹到身上,看着又一次被自己踹下床的越岂,气得两只眼睛险些要喷出火来。
越岂揉了一把自己摔疼的屁股,无奈的开口:“是你非得搂着我的腰不放,怎么反倒是我无耻了。”
“你若不爬床,我如何能搂你的腰?”
越岂站起身,取过旁侧外衣穿上:“外面那么冷,我若不半夜爬床,你今早瞧见的便是我的尸体了。”
韩芷被他这满不在乎的语调气得够呛:“你若不想睡外间,便在府中重新拨一处院子给我住,左右我不想跟你睡到一块。”
越岂被她这过河拆桥的行为气笑:“本侯还没把韩长忠从刑部死牢捞出来呢,你就这般对本侯,难道不怕本侯反悔。”
“我已经给你做妾了,你还想怎么样?”
越岂系腰带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眸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昨夜你我二人尚未圆房,你还算不上是本侯的妾。”
韩芷:“你不要欺人太甚。”
越岂索性扯开腰带,将刚穿上的外衣也退去,只留一件里衣朝韩芷慢步走去。
“你刚刚说什么?”
他此刻的眼神太过危险,韩芷下意识往床榻里端缩了缩:“你早前明明说的是,只要是我入侯爷给你做妾,你便留我爹一命。”
越岂俯身上前掐住她的下巴,逼她视线同自己对上。
“所以你是觉得只要入了我这府门,事情便完成了?”
韩芷别开脸,不愿看他:“那你想怎样?”
越岂笑着伸手拨了拨她的衣领,眸中欲望一览无余:“你说呢?”
韩芷被他这副举动吓得愣住,好半天都没怎么缓过神。
越岂瞧着她这个样子,也没了继续逗弄她的心。
“你爹的事我自会安排,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待在府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四处乱跑。”
韩芷看着他埋头认真穿衣服的动作,脑海中闪过昨夜周崇召他入宫一事,下意识脱口问道:“皇上是不是要你去西北?”
越岂整理衣袍的动作停了一瞬,紧接着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见他承认,韩芷赶忙又问:“所以你真的打算要回西北?”
如果他走了,那薛徽就会留在宫中,毕竟如今周熵刚成为太子,五皇子一党尚未完全被压制。只要薛徽留在京中,五皇子一党便不敢轻举妄动。
谁料越岂却将她此话,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你不想本侯回西北?”
韩芷俏脸微僵,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就是觉得若西北真的需要你,你回去也无妨。”
越岂笑着上前捏了捏她的小脸:“你放心,西北那么多将士,也不缺我一个。”
“可皇上不是想你回西北?”
“你怎么知道皇上要我回西北。”
韩芷坦然的对上他的眼神:“如若不然,皇上昨夜也不会在那个时辰急召你入宫。”
越岂低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些不是你该担忧了,时辰不早了,起床用早饭吧,别饿着肚子。”
见他起身往外面走去,韩芷赶忙叫住他。
“侯爷!”
越岂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韩芷微抿嘴角,指了指他散披在身后的墨发:“侯爷还未束发。”
越岂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
“怎么,你想给本侯束发。”
韩芷怔了一瞬,她不过就是想找个借口,探明越岂到底有没有回西北的打算。
待她再回神时,越岂已经自顾自坐到了梳妆镜前,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来吧。”
……
外面日头高悬,初春的太阳到了正午,也隐有夏天的毒辣。
东宫院中桃花这些日子开得正盛,粉白色的花瓣探在存有嫩叶的枝头,独有一分属于春日的盛景。
薛绫扶着贴身宫女云筝的手疾步从宫门外走入,目光粗略扫过院中生机盎然的景象,却不带半分兴趣。
寝殿内,许太医正同其余几个太医在商讨方子,一回头瞧见从殿门外走入的薛绫,吓得众人赶忙提袍施礼。
“熵儿呢,熵儿怎么样了?”
薛绫一颗心全在周熵身上,根本没功夫理会他们这些虚礼。
许太医扣低身子:“回皇后娘娘,二皇子刚服了药睡下,身子已然没了大碍,就是面上……”
“面上?”
薛绫心下微沉,急忙上前掀开遮在床榻跟前的幔帐,待看清周熵裹着纱布的面容时,她险些惊得叫了出来。
“熵儿的脸到底怎么了?你们如实告诉本宫。”
许太医为难的皱了皱眉,思虑片刻后还是开口道:“二皇子脸上被人涂了腐草,微臣同几位太医正在商酌如何用药,替他压制腐草的毒性。”
“此草可对面容有损?”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薛绫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许太医死死将脑袋扣在地上:“微臣等会尽心替二皇子医治。”
薛绫脚下微软,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吓得云筝赶忙扶住她。
“娘娘,娘娘你可得保重身子啊。”
薛绫握住她的手,一双眼睛里全是无助:“是睿王,是睿王不愿皇上立熵儿为太子,便这般害他。是他!一定是他!”
云筝见她这副模样,眼眶禁不住也是一红:“如今二皇子出事,还得靠娘娘替他主持公道,娘娘可千万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薛绫闻言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端肃容颜站直身子:“你说得对,本宫现在就去见皇上。”
周熵面容被毁的消息,传到韩芷耳朵里的时候,她刚随越岂从饭厅用完早饭回来。
“那睿王人呢?他现在在那儿。”
秋儿端过下人送来的茶盏递到她手边:“说是昨夜就被皇上召进宫了,眼下还没出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南平侯府那边就没什么动静?”
秋儿:“奴婢回来时打探过,没什么异样。”
韩芷沉默着端过茶盏:“去年我叫你存在城外新月银庄的银子,你寻个机会去把它取出来。”
“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那笔银子?”
韩芷抬眸望着窗外院中从桃树上掉落的花瓣,浅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
“如今韩家出事,便是越岂帮忙救出我爹他们,早前府中的那些下人只怕也得散了。如今取出那笔银子,用一半给我爹寻一处僻静的院子藏身,剩余的我要买几个人留在身边自己用。”
照着如今的发展,睿王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南平侯鼓动着发起兵变,她要想阻止这一切救下唐燃,身边就必须得有几个会武功的得力之人。
与此同时的南平侯府里,唐惯佑沉着脸坐在上座,看着其下坐着的苏子奕同顾砚之道:
“如今二皇子出事,所有的矛头都指到了睿王殿下身上,若是我们再不想些办法,只怕王爷就是想离开长安,也是不能够了。”
顾砚之想起昨夜的事,眉心忍不住皱到了一起。
“如果背后之人此举,是为了陷害睿王殿下,那他又为何要毁去二皇子的面容。”
要知道一个面容损毁之人,是没有资格坐上储君之位的。
唐惯佑:“本侯得知此事时,也是这一点想不通。如今皇上只得二皇子同睿王殿下两个皇子,眼下两个皇子皆陷其中,太子之位无论是谁坐都无法服众,我瞧着此人此举竟是要将京中的水全部搅浑。”
唐惯佑的话叫顾砚之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可这个念头太过离谱,他也只是在心头想了想,并未说出口。
苏子奕:“昨夜我们的人亲眼看见奇宴楼的人将二皇子带走,只要我们查出在背后操纵奇宴楼的人是谁,兴许就能将这场迷雾给拨开了。”
唐惯佑赞同的点了下头:“如今二皇子出事,太子大典也只能暂时搁置,对我们来说倒不失为一件好事。趁着这个机会,你们好好查一下奇宴楼背后的人,一有线索即刻通知我。”
“是……”
另一边,许劲川得知越岂接了圣旨,不日便要远赴西北时,震惊得险些将面前的碗都给生吃了下去。
“侯爷若是回京了,那韩姑娘怎么办?”
越岂笑着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她若愿意随本侯去西北,本侯便带上她一块。若是她不愿意,便留在京中等我也行。”
许劲川瞧着他面上甜蜜的笑容,忍不住泼冷水道:“如今韩家都败了,侯爷留韩姑娘一个人在京城,就不怕她被人给欺负了?”
“谁敢?”
“就算没人欺负她,可如今二皇子出了是,眼瞧着睿王也要留在京中一段时间。睿王只要留在京中,顾砚之定也会留在京中,万一侯爷这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翘你墙角怎么办。”
许劲川的话,叫越岂表情微凛。
“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去把他砍了,也省得夜长梦多。”
许劲川望着他激愤的表情,也端起面前的酒杯浅喝了一口:“侯爷若是现在杀了他,就不怕韩姑娘记恨你?”
越岂目光微凉的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末将就是觉得,侯爷此时离京实在太不明智了,先不论韩姑娘,便只是眼前二皇子出了这档子事,你此时也不能离京。”
越岂将手中酒杯搁到桌上:“你说的话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薛蕴对我有恩,他如今下落不明,我岂能坐视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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