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劲川这边办完越岂交待他的事,也未在刑部死牢过多停留。
高虔站在牢狱门外,瞧着印有顺成侯府徽案的马车逐渐走远,面色端着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站在旁侧的狱头小心瞧着他的反应:
“大人,小的怎么从未听说过顺成侯得了圣君令,此事会不会有诈?”
高虔伸手弹了弹衣角沾上的灰:“如今西北战事紧急,皇上还要仰仗着他去平息战乱,那令牌即便是假的,我们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可小的听说,顺成侯前些日子纳了韩长忠的女儿为妾,眼下他身边的人又拿着圣君令来见韩长忠……”
狱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高虔凌厉的眼神给瞪得没了下文。
“顺成侯怎么想、怎么做,那都跟我们没关系。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剩下的时辰里,好好盯着韩家那群人,待到明日将他们全部送上路,就没我们的事了。”
“小的明白。”狱头急忙应声。
暴雨过后的阳光总带着几分毒辣,烤在被雨水浸湿的泥地上,便连空气也带了几分热。
顺成侯府枫林院里,云雀瞧着从窗子缝隙里钻进的阳光,连忙上前扯过窗纱细细遮住。
在她身旁的床榻里,服了解药的韩芷依旧不见清醒,许是因为热,韩芷原本玉白净透的小脸,竟爬上几抹绯红,瞧着倒似发烧之人才会显出的模样。
就在这时,秋儿端着新换好的温水从外间走入。
云雀瞧着她面上隐隐藏有的怒气,不解的开口:“怎么了?可是厨房的人给了你气受?”
秋儿将帕子放入水盆里:“他们敢给我什么气受,不过是些嘴碎长舌妇,听着叫人厌烦罢了。”
长舌妇?
云雀:“她们是不是说小姐了?”
秋儿听她这么问,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火气,噌的一下又全冒了出来。
“我去后厨打水,听见她们在那儿议论说小姐得了绝症。这群黑心肝的老泼皮,竟敢在背后这样诅咒小姐,若是换了当初在我们自个府上,我定禀了老爷将她们全打出府去!”
秋儿越说越气,最后恨不得将手中帕子当成那些嘴碎的下人,给全拧个稀碎。
云雀瞧着她的这副模样,也是长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小姐已经过得很辛苦了,这些话我们自己听听就行了,别传到了小姐耳朵,叫她伤心。”
秋儿看了眼躺在床榻里的韩芷,清洗帕子的动作也渐渐停下:“你说我们小姐怎么这样命苦……”
府内后院偏房,越岂坐在椅子里,望着眼前在一堆药材里忙前忙后的安珩,忍不住开口:“那蛊毒你当真能解?”
安珩从面前药包里捻起一撮药闻了闻:“刘全给的解药,我瞧着里面的成分应该很简单,只有一味药我现在始终想不起是什么。待到找出那味药,这毒便能解了。”
跟在越岂身旁的曾广闻言,微皱了下眉:“刘全给的药不是只能暂时压制住蛊毒不让它发作,你依着那药的成分,如何配制出真正的解药。”
他的话叫安珩表情一怔。
“对哦!我怎么忘了刘全给的并不是解药。”
曾广:“……”
越岂:“……”
若刘全给的是解药,韩芷身上的毒现在早解了,他们那里还需要在这儿费工夫。
曾广心里这样想着,越看安珩就越觉得他不靠谱。
“主子,长安城那么多大夫,总会有几个靠谱的,属下这就去为夫人找来。”
曾广的话,叫安珩气得脸色一阵扭曲。
“长安城的大夫确实多,可若是连我都无法将这毒给解了,你便是将他们全部都找来,那也无济于事。”
曾广:“你不行,不代表别人。”
“我不行?我怎么不行了!你都没让我试过,你就知道我不行了?”
偏房外,许劲川前脚刚走到门口,后脚就被安珩这意味甚多的一句话,给吓得愣在了原地。
曾广说安珩不行,安珩说让曾广给他机会试试……
许劲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幕少儿不宜的画面,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房内曾广和安珩还在吵,最后还是越岂听得烦了,开口阻止道:
“眼下没办法做出解药,能研制出暂时压制蛊毒的药也行,至于真正的解药,本侯自会另想办法。”
趁着曾广还未开口,安珩急忙抢在前头应道:“侯爷放心,待我寻出那味药,刘全手中那枚压制蛊毒的解药,便定能被我给做出来。”
“定能?”
曾广抱着剑淡翻了个白眼:“话可别说这么满,到时候若你做不出来,我定第一个羞辱你。”
安珩:“你……!”
“我什么我?我就是见不惯你这黑心大夫的嘴脸,所以才要代那些被你坑过的人羞辱你一顿。”
越岂眼见这两人又要吵起来,当即起身就往房门外走了去。
房门外,许劲川正在纠结自己这个时候能不能进去时,就被突然出来的越岂给吓了大跳。
越岂瞧着他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只觉得脑袋又是一阵抽疼。
他身边怎么就没个正常人?
“侯、侯爷,你安排我的事,我都已经办妥了。”
越岂冷扫他一眼:“既然办妥了,你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许劲川听他这么问,当即神秘的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随自己走到旁侧。
越岂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别探头探脑的,像个傻子。”
许劲川脆弱的心被他这句话击破,当即捂着胸口难受的道:
“侯爷你竟然说我像个傻子,你难道不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吗?我若是个傻子,那你岂非也是……”
许劲川话说到末尾,碍于越岂那想杀人的眼神,只得堪堪收住。
“今夜韩长忠的事务必办妥,不能留下半点破绽。”
提及正事,许劲川当即收敛住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侯爷放心,今夜我亲自带人去办。”
“今夜将人接走后,明日刑场上的事也要安排好,若是刑部的人不愿意配合,你知道该怎么做。”
许劲川:“明白。”
越岂这边刚嘱咐完许劲川,枫林院伺候的下人就急匆匆跑了过来。
“侯爷,夫人似是不太好,你快去瞧瞧。”
本来还在房里跟曾广拌嘴的安珩闻言,也忙从里面探出头:“怎么了?出什么事?”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安大夫还是自己亲自去瞧瞧为好。”
安珩看了眼已经疾步朝枫林院方向走去的越岂,也不敢再做迟疑,提上药箱就跟着追了上去。
枫林院寝房里,秋儿同云雀正忙着拧帕子替韩芷擦额头渗出的热汗,就瞧着越岂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见到他,她们二人下意识就要行礼,却被越岂伸手给拦了住。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云雀:“奴婢早前就是瞧着小姐脸有些发红,可真正开始发烧,也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她这话刚说完,安珩提着药箱着急忙慌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发烧是正常的,寻点冷水替她降降温就是,等到烧退后,人应该就能醒来了。”
本来还急得不行的云雀同秋儿闻言,顿时都松了口气。
秋儿:“我去换点冷水来。”
越岂:“叫院内的人去,你跟云雀就留在这里守着芷儿,替她擦一擦身上的汗。”
“是。”
顺成侯府因为韩芷中毒忙成一锅乱,另一边的薛府里,也是气氛沉沉不见半分轻松。
除了昨年入京过年节的薛徽,薛家一应男丁都去战场,如今的薛府院子里,只独留薛老太太,同薛蕴身边那一两个妾室还在。
眼下,薛老太太正肃容坐在正厅的首椅上,瞧着跪在厅中不发一言的薛徽道:
“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这门亲事,可你作为薛家的嫡长孙,自当明白如今薛氏满门的荣耀,都与二皇子挂到了一处。如今你爹爹同你二弟又在西北下落不明,我们若再不与傅家结亲,那一切就都完了。”
薛老夫人的话,叫薛徽沉冷的眸子动了一瞬。
“祖母,孙儿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我好,可如今我们薛家已然叫陛下生了戒心,若这个时候我们再与傅嫁连亲,那岂非是将自己作为明靶子,逼着陛下出手?”
薛徽的话,叫薛老夫人气得拍了拍手下桌面:“你糊涂!事到如今,你还以为只要我们安分守己,薛家就真的能保得住?你也不用心想想,你爹爹他们突然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徽跪着身子微震:“祖母的意思是……”
“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清楚。”
薛老夫人沉着脸应了一句,眼睛里瞧着薛徽那跪得笔直,不愿屈服的模样,只觉一股悲凉之气霎时从心间涌了出来:
“徽儿啊,人活在世上本就不易,更何况你还活在了这样一个大家族里。外人只道我们薛家钱财万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殊不知我们活在里面的每个人,有许多事情都是由不得我们自己的。便是我那入宫为后的大女儿,不也被许多事情所困,里里外外受尽委屈。”
话已尽此,薛徽心中便是有千般不愿,却也只能尽数应下。
薛老夫人:“你放心,傅家那姑娘祖母也是见过几次面的,你娶了她,定不会吃亏。”
“孙儿静听祖母安排。”
这边薛傅两家亲事定下,待到薛徽再次出门时,外面已经日渐西垂,抬眼望去只余那藏在云层尽头的满目霞光。
随卿跟在薛徽身后行出府,见自家公子直盯着远处的晚霞出神,忍不住道:“大公子若想赏晚霞,属下知道一处绝佳的观赏地。”
“我就是瞧着那晚霞绚丽,心中觉得有些伤感罢了。”
随卿不解的皱了下眉:“晚霞那么耀眼夺目,公子为何会觉得伤感。”
薛徽系上府中下人递来的披风,英气的面容的露出几分落寞:“这晚霞此刻便是再美,也终会被黑夜吞噬。”
“可晚霞不就是在黑夜前出现的吗?”听他这么说,随卿就更不明白了。
“算了,不提这些了。顺成侯前些日子领了圣旨,不日便要远赴西北,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正好现在得空去顺成侯府一趟。”
随卿:“属下去给大公子牵马。”
与此同时的顺成侯府里,尚且在昏睡中的韩芷,又跌入了一场诡异的梦境里。
望着四周虚实相交,叫自己辨不清方向的幻境,她痛苦的晃了晃脑袋,也就在这个瞬间,她周围幻境全部破裂,她也从虚空中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本来净白虚幻的空间被黑暗代替,她立于其中久久无法移动一步,就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一道模糊的人影突然穿过黑暗朝她走了来。
黑暗里有了光亮她心中大喜,可在她这边刚动脚想朝那人影奔过去的时候,周围的黑暗突然间全部散去,目光所及之处,又变回了韩府早前的模样。
“韩芷。”
早前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她听着那人影唤着她的名字,有些迟疑的走上前。
“你是谁?”
幻景里的越岂浑身是伤,尤其是胸口处那道醒目的伤口,甚是吓人。
她看清他的容颜,吓得急忙跑上前,可越岂却在靠近的瞬间突然往后退了好几步,目光还一直警惕的盯着她的右手。
右手?
韩芷不解的垂低视线,待看清自己握着长剑满手是血的右手后,她的思想有那么一刻发生了停滞。
幻境里的越岂眼眶蓄泪,几近崩溃的怒吼:“你为他,要杀我?”
他?
韩芷茫然的往四周看了看,谁?她为了谁,会想杀他。
就在举目四望未有所获之时,身穿软甲的顾砚之却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到了她面前,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道:
“他杀了你爹,杀了韩家满门,你不想他死吗?只要他死了,你就不必夜夜梦魇,你就自由了。”
眼前的顾砚之同记忆中那个温润有礼的谦逊公子相去甚远,尤其是他眼中那染着杀气的冷漠血性,叫韩芷觉得很是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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