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窗外春雨越下越大,隐隐还伴着从远处传来的雷声。
院中桃花沾雨,娇艳的花瓣失了晴天时的活力,只有气无力的垂在枝头。更有甚者抵不住雨水击打,已经掉落入地被泥水染得一片脏污。
秋儿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外,视线四处乱瞟,就是不敢往床榻的方向看。
“奴……奴婢就是来告诉小姐一声,虎子病倒了。”
韩芷徒手拢着自己散开的秀发,闻言微怔:“病了?怎么会突然病了?”
“路九嫌虎子练武不上进,在虎子扎完三个时辰的马步后,又罚了他去后院挑了十桶水,然后虎子就病倒了。”
韩芷头疼的皱了皱眉:“这不是胡闹吗!可叫安大夫过去瞧了。”
“奴婢已经安排人去叫了。”
韩芷听她说完,作势就要下榻跟过去看看虎子的情况。
一直躲在被窝里的越岂,却在察觉到她想离开的瞬间,突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细腰。
秋儿本就在门口等得十分尴尬,如今瞧见越岂那光溜着的手臂从被窝里钻出来,她直接被吓得话也没说,就往外间跑了去。
韩芷见秋儿逃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的拍了拍越岂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还不松开?”
越岂从被窝里钻出一个头,小心看了下门口的方向,见无人后,才腻歪的在韩芷身上蹭了蹭:“左右丫鬟找了安珩过去瞧了,外面又下了那么大的雨,你就别去了。”
“我昨天才将人从外面带回来,今天人就累得病倒了,我不去看看说得过去吗?”
越岂依旧搂着她的腰肢不放:“你要真想要打手,我身边的暗卫随便你选,不必自己单独培养那么麻烦。”
韩芷想起上次在城郊破院看见的情景,冷哼着理了下衣领:
“就你那些瞧着脑子就不太好的暗卫,我可不敢要。”
越岂尴尬的笑了一声:“他们虽然瞧着脑子不太行,但武功却是一个顶一个强。”
“那些人你还是自个留着吧。”
说完,韩芷就面无表情的将越岂的手从自己腰上扒拉了下来。
越岂见她要走,委屈的在被子踢了踢脚:“那你看完之后,要快些回来。”
韩芷被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逗笑。
“我就过去瞧一眼,只要确定他没什么大事,就回来了。”
越岂不高兴的嗯了一声,自顾自裹着被子挪去床榻里端,用背对着她。
韩芷瞧着他负气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理了理腰上的裙带。
“真生气了?”
越岂裹着被子淡”嗯”了一声。
“那你过来一点。”
越岂不解的转过头:“干什么?”
韩芷把玩着裙带,嘴角微微扬起:“你过来就知道了。”
越岂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裹着被子从床榻里端挪了出来。
韩芷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的瞧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俊脸,未等越岂来得及反应,一个低头就亲在了他脸上。
亲完之后,她也不给越岂反应的时间,就飞快往屋外走了去。
直到她走出去好远,裹在被子里的越岂才终于缓过神。
他先是愣愣的伸手摸了摸方才被韩芷亲过的地方,紧接着就开始捂着被子傻笑了起来,笑到最后他似是还有些兴奋,索性裹着被子开始在床上翻滚。
外间,云雀领着几个丫鬟将晚饭摆到桌子上,正当她摆好晚饭,想着说在里屋门外通知越岂他们一声时,一道刺耳的掉落声就在里屋响了起。
屋内,越岂捂着自己摔疼的屁股从被子爬出来,即便因为太兴奋从床榻上掉了下来,他面上依旧不见痛苦之意,有的还是一脸傻笑。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越岂听见云雀的声音从门口处响起,当即吓得抱着被子又爬回了床榻。
爬回床榻后,他怕这些没有眼力见的丫鬟一会儿又从屋外跑进来,索性将用银勾挂着的床帐也全放了下来。
做完这些事,他在确保即使有丫鬟跑进屋内,也瞧见他的半分春风后,才沉着声音应道:“她没事。”
云雀听见是他的声音传出来,吓得急忙解释道:“奴婢就是来告诉小姐同侯爷一声,晚饭已经备好了,就在外间。”
“本侯知道了,你下去吧。”
云雀低身退开,越岂听见她的声音走远后,才小心翼翼的从床帐后探出头,往窗前摆有的梳妆台看去。
瞧见梳妆台上立有的镜子,他心绪微动,忍了一会儿还是裹着被子下了床。
与此同时的后院偏房里,韩芷瞧着一脸煞白躺在床榻上进气比出气少的虎子,也是气得脸色微沉。
“路九呢?”
边上立着的下人听见她的话,急忙应道:“回夫人,路九早些时辰出府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他去那儿了?”
几个下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才硬着头皮开口道:“小的听见路九在离府前同虎子说,他好像要去城西的兵器铺,给虎子买一件称手的兵器。”
韩芷听他们这么说,心里的气才稍稍消了些。
就在这时,下人也领着安珩从外面走了进来。
安珩瞧着倒在床榻上的虎子,也是一愣:“这是怎么了?怎么才短短一日竟累成了这副模样。”
韩芷:“你快帮他看看。”
“大小姐莫慌,我这就替他把脉看看。”
安珩说完话,忙将身后背着的药箱搁到虎子的床榻边。
待到他替虎子把完脉,韩芷这才又开口问道:“他怎么样?可有大碍?”
“大小姐放心,他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累极晕厥了过去而已,待我替他扎上两针就好了。”
说着,安珩就取出药箱里的针灸包,拔出两根银针在虎子两只手的穴位上一扎,本来还昏睡着的虎子,顿时皱了下眉,没过一会儿便醒了过来。
安珩见他醒了,便将那两根银针从他手腕上取了下来。
“有甜粥吗?给他弄点来,他除了太累,还有就是没吃饭,才会导致突然晕厥。”
韩芷闻言,忙对身后的秋儿吩咐道:“你去厨房看看,给他找些清淡点的吃的来。”
此时倒在床榻上的虎子也已经缓过了神,瞧着守在自己床边的众人,他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眼眶便是一红。
安珩本来在收拾东西,瞧见他这副感动极深的样子,连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救你是要收银子,不是白出力,不必这么感动。”
说着,他深恐虎子不信,便将他的出诊费用给虎子念了一遍。
“我出诊一次是十两银子,再加上方才给你把脉的三两银子,同施针的七两银子,正好是二十两银子,你好了之后将银子送到我房里就是。”
二十银子!
虎子不敢置信的看了安珩一眼,这人是来抢劫的吗?
韩芷瞧着虎子那惊恐的眼神,当即扯了把安珩的衣袖,将他拽去了旁侧。
“这可是顺成侯府,你还以为是在你的清心堂?你下次要再敢狮子大开口,我就让侯爷将你丢出去!”
安珩眼见韩芷生气,赶忙低声赔礼:“大小姐莫气,我就是在外面说习惯,一时尚未来得及改口,并不是要他给二十两银子。”
“你一分都不能要。”
一分都不能要?
安珩被韩芷这句话刺激得心脏一抽,好半天才缓过神。
“大小姐,我如今身份受限,又不能出府挣银子,若是在府中的看诊都不能收钱的话,那我岂非得穷!”
这世上那么多死法他都能接受,唯独穷死这一条,是他万万接受不了的。
“你是穷死,还是饿死,你自己选吧。若是你连替府中之人瞧病都要钱的话,那你在府中的吃住花销,我也得按照你算钱的法子,给你算钱了。”
说着,韩芷就板着手指一本正经的算到:
“顺成侯府乃皇上御赐的府宅,你一介平民住到这里面,那住宿费怎么也得一百两银子一晚,才对得起御赐这两个字吧。再有你每天的一日三餐,后厨皆是按照贵客的标准在准备,单是那些食材人工费,一天下来也得二十两银子左右。除了一日三餐,你屋内的点心、茶水、地龙炭火、烛灯……”
韩芷每说一条,安珩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剜了一刀,听到最后他直接心痛得捂着胸口蹲在了地上。
在韩芷方才说话的瞬间,他仿佛已经看到他积攒已久的小金库,朝他挥了下小翅膀之后,就直奔着顺成侯府的库房而去了。
不!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小姐,我错了!侯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如今住在侯府,还妄想要府中病人看病的病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韩芷冷瞥了他一眼:“你如今无法出府赚钱,若是不让你收钱,岂非太欺负你了。”
“不欺负,不欺负!侯爷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永远铭记在心,这点出诊的小银子,我若是还揪着不放的话,那便太不是人了。”
韩芷:“听你这么说,那今后府中众人寻你看诊的银子,你也是不要了?”
立在旁边的下人听见韩芷,全都竖起耳朵等着安珩的回答。
只见安珩板着一张将哭未哭的脸,死咬着牙齿艰难的应道:“不要了。”
众下人听见他的回答,全都眼睛一亮。
要知道安珩的医术,那可是宫中好些御医都比不上的,如今他又承诺了韩芷不收府中众人的看诊费,那岂不是他们也能免费让安珩替自己瞧瞧身子。
想着这里,那些下人再看向安珩时,两只眼睛都开始冒出了绿光。
边上床榻里,虎子见韩芷同安珩说完话,连忙挣扎着就要起身给韩芷行礼。
“小姐……”
韩芷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好好躺着,安珩已经答应不要你的出诊费了,便是今后他替你瞧病的钱,你也不用再给了。你就好好养病便是,待到路九回府,我自会找他谈话。”
虎子一听她要找路九,瞬间慌了。
“小姐,师父他也是为我好,是我自己不争气,你千万不要责怪他。”
韩芷:“我没说要怪他,只是你如今才刚刚开始学武,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师父跟我说,他当初最开始学武时,也是这样过来的。”虎子说完这话,不顾韩芷的阻拦,还是才床榻里起身跪到了她跟前:
“小姐,虎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小姐答应。”
韩芷:“你说吧。”
“虎子已经决定跟着路九师父习武,今后不管虎子出现什么事,虎子都不会怨师父,虎子也希望小姐不要怪师父。”
韩芷:“你是想让我不要管你习武的事。”
虎子垂低脑袋,不回话。
韩芷瞧着他固执的模样,忍不住低叹了一口气:“行了,我知道了,你起来吧。”
“虎子谢过小姐。”
虎子这边话刚说完,云雀就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姐,侯爷说他肚子不舒服,你快去看看吧。”
韩芷眉心微皱,也顾不上叫秋儿,自己拿上一旁的伞就往房外走了去:“怎么会突然肚子不舒服,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走到一半,她想起了什么,忙转身又折了回来。
“安珩,你随我过去看看侯爷。”
安珩刚将药箱装好,闻言只得点了点头。
跟在韩芷后方回来的云雀见状,连忙开口:“小姐,侯爷说了,不让请大夫。”
韩芷:“不让请大夫?”
“嗯,侯爷说他身子不适,就想小姐回去看看他,不让请大夫。”
韩芷听云雀这么一说,便知越岂这肚子不舒服,十有八九又是他装出来的。
“真是胡闹!”
韩芷无奈的丢下一句话,还是抬步朝枫林院的方向走了去。
后面提着药箱的安珩见不用自己跟过去后,顿时松了口气。可就在他想着没自己什么事,准备回房里喝点小酒用晚饭时,几个眼冒绿光下人就从四周朝他围了过来。
许是他们的眼神太过□□直白,吓得安珩抱着药箱就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我这药箱里藏着好些毒药呢,你们要是敢打我的主意,我就毒死你们!”
几个下人盯着他的眼神不变,其中一人首先开口:“安大夫,你方才答应夫人今后给府内的人看诊都不收钱了,你可还记得。”
安珩抱着药箱怒瞪了那下人一眼:“是又怎么样?我这不没要钱吗,难不成你们还想去大小姐跟前诬告我不成。”
他这话刚落,那下人就窜上前抓住他的手,一脸恳求的道:“我这些日子夜里总睡不安稳,安大夫既然不要出诊费,那也替我瞧瞧吧。”
另外几个下人见他开口,也不示弱的冲上前道:“帮我也看看,我腿上有伤,一下雨就疼得很。”
“我前些年扭了腰,现在都蹲不下身,安大夫帮我也看看。”
“还有我,还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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