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中
胡悠月,内殿大学士胡智清的嫡女,越岂的正妻,如今大梁的皇后。
韩芷望着眼前这个眉眼间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女人,一股从未有过的自卑之情瞬间将她淹灭。
尤其是胡悠月看向她时,那眼中时不时遗漏的怜悯之态,更加让她无地自容。
胡悠月同她说了很多话。
说越岂在娶她过门的那一天,就告诉了她,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
还说,他答应过她,说是绝不会让韩芷占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男人嘛,本就爱玩,三妻四妾都很正常。
这句话是胡悠月边将鸩毒倒入酒杯里,边对韩芷说的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语气平和得不见一丝情绪波动,就好像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的根本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别的男人。
最后,胡悠月将沾了鸩毒的酒杯塞到韩芷手里,缓声说道。
皇上念旧情,他虽不爱你,可你到底伺候了他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上月,皇上对我说想把你接到宫里去,我已经答应了,谁料你却在这个时候想不开,还险些伤了皇上的性命。
说到后面,胡悠月似是有些生气,本来端庄优雅的气度也有些撑不住。
按照律令,谋害皇上那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念在你们韩家如今就剩你一人了,你将这杯毒酒喝下去,此事便算了结。
话已至此,她这赚来的一世也走到了尽头,韩芷望见上一世的自己沉默了几瞬,便仰头将那酒杯中的毒酒饮了下去。
胡悠月似是没料到她竟如此果断,还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脑海中清晰的画面到了这里开始破碎,最后无数碎裂的画面虚化成烟,至此引得韩芷头疼多年的病根,彻底消失。
马车里,越岂目光担忧的看着已经转醒的韩芷。
“芷儿,你怎么样,可还有那里不舒服。”
韩芷未开口,旁侧替韩芷扎针提气的安珩,却一边取针一边道:
“侯爷无需担心,大小姐心结已消,病症全无,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
“她这样,可是因为体内的余毒?”
“不是。”
安珩将银针收入包里,抬眼看了下尚在失神中的韩芷:“大小姐这些日子多加休息,勿要再思忧心困神之事,待养上几日身子便会大好。”
韩芷依旧没什么反应,越岂却十分认真的记了下来。
“这几日我都会陪着她,必定不让她神思烦扰。”
安珩收拾好药箱,躬身冲越岂行了一礼:“大小姐已无恙,外面还有许多灾民等着救治,属下就先退下了。”
“去吧。”
外面雨势未减,挂在马车壁上的琉璃灯盏被风吹得四处摆动,韩芷望着地上那些四处浮动的炫彩光斑,恍如大梦一场。
“侯爷。”
越岂赶忙低身凑到她眼前:“怎么了?可是还有那里不舒服。”
韩芷望着眼前这个面容陌生的男人,突然很想看看他人面下的样子,心中这样想着,她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回府之后,我想看看侯爷本来的样子。”
越岂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便无比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顶。
“好,只要你想看的,我都给你看。”
越岂这话本来并没有什么歧义,也不知是跟他待得太久了,还是自己思想出了问题。他这边话刚说完,韩芷就自己羞得红了脸颊。
“没个正经。”
越岂被她骂得有些冤枉,瞪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轻声嘟囔:
“夫人自己思想不纯洁,却骂我不正经,一点都不讲理。”
韩芷鼓着俏脸翻过身面对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没说什么。”
“我听见了。”
越岂傲娇的扬了扬下巴:“听见又如何,我又没说错。”
韩芷笑着坐起身,一把捏住他的俊脸:“你再说一遍。”
越岂吃痛,连忙抱住她求饶,就在这时秋儿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
“侯爷,小姐。这雨越下越大了,我们要不先避避雨,等雨小些后再回城去。”
韩芷一把拍开越岂凑上来索吻的俊脸,有些心虚的应道:“你们先去草棚那里躲雨,我们随后就来。”
越岂歪头在她耳朵上亲了一口,哑着嗓音故意使坏道:
“为什么要随后,夫人是想同我在马车里做些什么吗?”
“你想得美!”
越岂抱着她不撒手:“我确实想得美,就看夫人愿不愿意帮忙实现了。”
“不愿意!上辈子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好意思想着占我便宜了。”
“上辈子?”
越岂茫然的眨了下眼睛:“难不成上辈子我们也是在一起的?”
韩芷冷哼着一把将他推开,自顾自理好衣裳:“对啊,上辈子我们俩也是在一起的,你说这是不是叫孽缘。”
“碰上我那是夫人的福气,怎能说是孽缘。”
“嗯?”
越岂连忙改口,讨好的道:“碰上夫人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油嘴滑舌。”
四周雨声震耳,韩芷本想掀开车帘看一下外面的雨势,谁料刚碰到车帘的边角,就被从缝隙中钻进的雨水扑了满脸。
越岂见状,赶忙拿过一旁矮几上的手帕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
“春来雨水寒,夫人小心被雨打湿身子,染了风寒。”
韩芷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不过就是几滴雨水,那里就能染上风寒这么严重。
不过就在刚才被雨水扑脸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侯爷可去过古佛寺?”
越岂不知道她为何会问起古佛寺,但还是如实答道。
“以前年节时去上过几次香,怎么了?”
韩芷:“我从来没去过古佛寺,侯爷能带我去一趟吗?”
“今天雨太大了,下次。”
“不行。”
越岂捏了下她的小脸:“你知道你方才有多吓人吗?现在外面雨那么大,你还想我带着你去古佛寺?”
韩芷坐回软榻里:
“那就等雨停了我们再去,我听说古佛寺的主寺就在十里铺外不远,想来今日我们就算赶去那里烧完一柱香,再回府也不会迟。”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古佛寺烧香?”
韩芷望着车壁上,琉璃灯盏里不断跳动的烛光,轻声道:
“因为我刚才昏睡时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许多事情我都看不太明白,我想去问问神仙,看看他们知不知道。”
越岂浅勾了下嘴角,挨着坐到她身侧:“你还不如问问我,说不定我就知道。”
“你知道?”
越岂:“你别看我如今是个武将,想当初在书院里习书时,我的绩考那可是年年位居第一。”
“真的假的?”
在韩芷印象中,燕王府未灭门前,眼前这人可是个实打实的京中小霸王,长安城第一纨绔。
一个纨绔子弟,若是年年绩考还能拿第一,那当真是太没天理了。
越岂见她不相信,当即严肃的道:“我还能拿这事哄你不成。”
“那可说不一定。”
越岂无奈:“我可是你夫君,你连我说的话都不相信,那这天底下还有谁的话你能信?”
“我谁都不信,尤其是男人说的话。”
越岂暗咬了下牙齿,一双黑眸变得有些危险:“真不信?”
韩芷毫不畏惧的对视上他的双眼:“不信!你能拿我怎……”
她这边话音还未落,就被越岂扑倒在了软榻里。
“男人的话确实信不得,就比如我之前答应过夫人,不得你同意不能随便占你便宜这句话,现在无效了。”
另一边草棚里,薛徽带着人将草药按着比例倒进药罐子里,余光瞧见打着伞折回来的秋儿两人,连忙问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不见侯爷同韩姑娘。”
秋儿:“回大公子的话,侯爷同小姐还在马车里呢,他们说雨太大了,让我们先过来避避雨,待雨小些后再动身回城。”
马车里。
薛徽一听这三个字就脑仁疼得慌。
“你家侯爷也太不听劝了!”
秋儿不明白他口中的劝指的是什么,刚想问上两句,一个薛府的家丁就冒着雨跑了过来。
“大公子,五皇子来了!”
薛徽表情微凝:“你说什么?”
家丁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五皇子来了,还带着人送来了许多米面。”
家丁这边话刚说完,薛徽就瞧见了由众人拥簇着朝他们这边走来的周隽。
见此,他只好压低声音对家丁道:“你即刻从草棚后面绕去围守圈外,找到侯爷的马车,并将五皇子过来的事说与他听。”
“是。”
家丁这边前脚刚走,薛徽就赶忙着走出草棚,顶着雨朝周隽迎了过去。
“下官薛徽,见过五皇子。”
许是之前玄英殿被雷劈一事,扰了周隽的心神,眼下他虽然竭力装出一副亲和温雅的模样,可那眉宇之间暗藏的戾气,还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听说这些日子,都是你同顺成侯在城外救助灾民,你们辛苦了。”
薛徽:“这些都是做臣子的本份,说不上辛苦二字。”
周隽饶过他往草棚走去,边走边说:“此地距离长安城如此之近,可在这之前却无一个官员主动站出来帮助这些百姓,本皇子每每想起这事,便替父皇伤心的很。”
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官员闻言,都有些难堪的将头埋了下。
“薛将军。”
本来落在后方的薛徽闻言,只得快步又走了上前。
“下官在。”
周隽:“西北那边薛督统的事,可有信了吗?”
薛徽之前还怀疑那封密信可能是周隽这边的人安排的,如今听他这么问,才知自己想多了。
毕竟周隽就算再蠢,也不至于做出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挖坑又留名的事。
“回五皇子的话,这段日子以来,下官派了许多人在西北打探父亲他们的下落,却一直都毫无进展。”
周隽似是见他神情有些过于沉重悲伤,当即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担心,薛督统是人中豪杰,不会出事的。”
“下官在这里,谢过五皇子吉言。”
周隽收回手看了眼前方依排修建的草棚,还想往前时,一个站在他边上下人,就赶忙提醒道:
“来时南平侯说了,这些灾民有的身上染了时疫,五皇子还是离他们远些为好。”
跟在周隽身后几个官员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可不等他们开口说什么,周隽便赞同的点了下头,应道:
“还是南平侯想得周到,未免上前给顺成侯他们添乱,那本皇子就站在这里看一下情况便是。”
前方的一个草棚里,允棠顶着雨将染了血的布条丢到焚烧处,回头瞧见那群站在雨中的官员,只觉得有些好笑。
若非此处的全是灾民,她还只当这些人是来观光赏玩的。
“允棠。”
草棚里安珩喊了一声,允棠赶忙收回视线快步跑了进去。
“怎么了?”
安珩飞快的给一个灾民灌下药,伸手指向旁边的水罐。
“没热水了,你让他们再送些来,这些染了病的灾民不能饮凉水,你注意盯着他们。”
允棠出声应下,抱起地上的水罐就往外跑了去。
后方站在伞下的周隽看到她的身影,有些好奇。
“现在雨这么大,每个灾民都躲在草棚里生恐被雨打湿,怎么就她一人还抱着一个罐子四处乱跑。”
薛徽:“回五皇子的话,她原是清心堂的药童,此番来这里也是为了救灾民。”
清心堂?
周隽脸色沉了几分:“清心堂的安珩谋害父皇,还故意栽赃陷害本皇子,这样没有医德大夫的药童,怎能还活在这世上。”
他这边话刚说完,跟在他身侧保护他的一个侍卫,就拔出腰间长剑抬步朝允棠走去。
只可惜那侍卫尚未走出去两步,就被越岂一脚踹中膝盖,躲走了手中的长剑。
“五皇子这是准备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女子下手?”
周隽看着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越岂,一双黑眸沉得几乎要凝出冰来。
“顺成侯,你别以为自己立了几次军功,就可以目无尊主了!”
越岂冷笑着看了眼手中长剑上的狼纹:“目无尊主?不知五皇子指的尊主是谁?”
站在周隽身后的礼部尚书谭浩闻言,当即厉声道:“五皇子乃当今圣上钦封的睿王,对顺成侯来说,他便是你的主。”
“睿王?本侯怎么记得封王之礼,并未举办。谭大人做为礼部尚书,应该很明白大梁的礼法规矩才是,怎么也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谭浩脸色变了几瞬:“不……”
他这边话音刚开头,一把破雨携风的寒剑就擦着他鬓角的碎发,钉入了身后的泥地。
周隽见状脸色大惊,谭浩更是吓得两腿一软,直接坐入了满是雨水的泥土地里。
“顺成侯,你放肆!”
越岂不甚在意的看了众人一眼:“手滑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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